栖霞镇的四季流转,在小院和竹林的见证下,悄然更迭。青羽与炎翼这对另类的“比翼”,将神力收敛于平凡,日子过得像山涧溪流,清浅却欢快,每一帧都浸透着只属于彼此的、细碎的甜蜜。
灶台之争与“意外”甜点
夏日午后,蝉鸣聒噪。小院堂屋的门窗大敞着,穿堂风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青羽趿拉着草鞋,只穿了件无袖的麻布褂子,露出清瘦的胳膊和空荡的左肩。他懒洋洋地趴在冰凉的竹席上,下巴垫着炎翼刚画完的一幅《荷塘翠鸟图》,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蒲扇给自己扇风,眼睛半眯着,像只被暑气蒸蔫了的猫。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还有炎翼刻意压低的、带着点烦躁的咕哝。
青羽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他慢悠悠地爬起来,晃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果然看见炎翼高大的身影正对着灶台上一口小砂锅“对峙”。锅里熬着绿豆百合汤,本该是清甜消暑的佳品,此刻却散发出一股……微妙的焦糖混合着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
炎翼眉头紧锁,额角渗着汗珠,一手拿着长柄勺,一手试图控制灶膛里那几根不听话的柴火。他那道伤疤在厨房的闷热和懊恼下,显得格外深刻。
“咳咳,”青羽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炎翼的注意。炎翼转过头,看到他倚在门口,脸上那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眼神里立刻带上了一丝警告。
“看什么?”炎翼的声音有点闷。
“看我们炎大厨如何化腐朽为神奇啊。”青羽笑嘻嘻地走过去,探头往锅里一看——汤色深褐,百合边缘焦黄,绿豆倒是开花开得灿烂,就是粘底粘得厉害。“哇哦,创新口味,焦香百合绿豆糊?”
炎翼的耳根瞬间红了,是气的,也是热的。他瞪了青羽一眼,没好气地把长柄勺塞进他手里:“你来!”
青羽也不推辞,接过勺子,利落地撤掉大部分柴火,只留一点余烬保温。他舀起一点尝了尝,眉头微皱,咂咂嘴:“嗯…甜得发苦,糊味倒是不太重。炎翼,你是不是把糖罐子打翻了?”
炎翼别开脸,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手滑。”
青羽忍着笑,转身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清水,小心地兑进锅里搅匀,又找出两个洗干净的莲蓬,剥出嫩莲子丢进去。“补救一下,变莲子百合绿豆汤。”他动作麻利,嘴里还不停,“下次熬糖水,火候要小,糖要最后放,记住了没,炎大少?”
炎翼看着青羽忙碌的背影,和他空荡左袖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烦躁莫名就散了。他没应声,只是默默拿起扇子,对着青羽的后背扇起了风。
丝丝凉意驱散了背后的暑热,青羽舒服地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等汤重新滚开,散发出清甜的莲子香气,青羽才关了火。他盛了两碗,一碗递给炎翼。
炎翼接过,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尝了一口。清甜微苦(糊味残留),莲子脆嫩。味道……很复杂,但比之前好太多。
“怎么样?”青羽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嗯,”炎翼咽下汤,点点头,“能吃。”
青羽立刻笑开了花,仿佛得到了天大的夸奖,自己也端起碗,满足地喝了一大口:“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补救的!”
竹海听涛与“笨拙”关怀
入了秋,栖霞镇笼罩在一种温柔的凉意里。后山的竹林愈发苍翠,风过时,竹涛阵阵,如同绿色的海洋在低吟。
炎翼背着画具,青羽抱着琴,两人沿着熟悉的小径深入竹林。青羽今日穿了件稍厚的靛蓝夹袄,衬得肤色更白。他兴致很高,脚步轻快,时不时停下来,指着竹竿上新冒出的笋尖或是石缝里一簇开得正艳的野菊花,让炎翼看。
炎翼背着东西,步子沉稳,目光随着青羽的指点移动,偶尔“嗯”一声表示看到。他今日没穿短打,换了件深青色的长衫,少了几分粗犷,倒显出几分读书人的清隽——如果忽略那道伤疤的话。
他们寻到一处背风向阳的缓坡。几块巨大的青石错落其间,石面被秋阳晒得暖融融的。青羽欢呼一声,率先跑过去,将琴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自己则找了块最光滑的,像只晒太阳的猫一样,舒展四肢躺了下去,惬意地眯起眼:“啊——舒服!”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炎翼放下画具,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青羽躺着的石头上。他走过去,伸出手掌,在青羽身下的石面上轻轻按了按。
“怎么了?”青羽睁开一只眼。
“凉。”炎翼言简意赅。秋日石头的温度,对普通人或许正好,但青羽体质偏寒,尤其是神力凝聚的左翼,对寒气更为敏感。
“没事儿,晒晒就暖了。”青羽浑不在意,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带着阳光和竹叶清香的石头表面。
炎翼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青羽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些许阳光,在青羽身上投下一片阴影。青羽刚想抗议,却感到身下的石头,接触自己后背和空袖管的位置,传来一阵极其温和、熨帖的暖意。
那暖意并非来自太阳,而是……青羽侧过头,果然看到炎翼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虚虚地按在他身侧的石面上。掌心之下,一缕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暖流,正源源不断地渗入石头内部,精准地将青羽躺卧的那一小片区域烘烤得暖意融融,却又恰到好处,绝不烫人。
青羽愣住了,一股暖流从身下直接涌到了心尖。他看着炎翼平静的侧脸,那人正望着远处的竹海,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那道伤疤在阳光下,也似乎柔和了许多。
“喂…”青羽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
“嗯?”炎翼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谢了。”青羽弯起眼睛,笑容比阳光还暖。
炎翼的视线在他弯起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淡淡地“嗯”了一声。只是那按在石面上的手,掌心输出的暖意似乎更柔和、更稳定了。
青羽重新惬意地躺好,身下暖意融融,身旁是可靠的“暖炉”和熟悉的草木清香。他闭上眼,感受着这秋日竹林独有的宁静与温暖,只觉得连指尖都是舒展的。炎翼则铺开画纸,就着这暖意和安宁,提笔蘸墨,笔尖落下的线条,似乎也沾染了这秋阳的温度。
“幼稚”游戏与冬日暖炉
第一场冬雪悄然而至,为栖霞镇披上了一层松软的银装。小院里的桂花树枝头也压着厚厚的雪,像开满了白色的花。
寒冷的冬日,窝在温暖的屋子里是最好的选择。堂屋中央,青羽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巧的黄铜暖炉,炉膛里烧着上好的银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散发的热量将屋子烘得暖意融融。
炎翼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卷凡间的话本子——是青羽硬塞给他的,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他看得眉头微蹙,显然对这种缠绵悱恻的情节不太感冒,但也没放下。
青羽则盘腿坐在暖炉旁的地席上,面前摆着一个小巧的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他左手托着腮,右手捏着黑子,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空荡的左袖垂在身侧。
“啊!又输了!”青羽懊恼地丢下棋子,棋盘上的白子明显占了上风。“自己跟自己下真没意思!”他嘟囔着,眼珠一转,目光落在窗边的炎翼身上。
“炎翼!”青羽扬声喊道。
炎翼从话本子里抬起眼,询问地看向他。
“过来下棋!五子棋!特别简单!”青羽热情地招手,脸上堆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知道炎翼对这些棋类游戏一窍不通。
炎翼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话本,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青羽对面盘膝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青羽飞快地讲了一遍规则:“很简单,横竖斜,连成五颗就算赢!”
炎翼点点头,表示明白。他选了黑子。
开局几步,炎翼落子极快,几乎是青羽刚落,他就立刻在棋盘上随意找个空位点下,毫无章法。青羽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布局,试图给炎翼“下套”。但很快他就发现,炎翼这种“天女散花”式的下法,反而让他精心设计的陷阱完全失效!
青羽看着棋盘上东一颗西一颗的黑子,眉头越皱越紧。他试图堵截,可炎翼的黑子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而且……似乎隐隐有连成一片的趋势?不对,是错觉!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规则啊?要连成五颗!五颗一条线!”青羽忍不住提醒。
“嗯。”炎翼应着,手下依旧飞快,啪嗒一声,又一颗黑子落在棋盘边缘一个犄角旮旯。
青羽扶额。他耐着性子,试图引导:“你看这里,我这里有三个白子了,你下一颗要堵在这里,不然我就赢了。”他指着自己即将成四子的一条线。
炎翼看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啪嗒!把黑子落在了青羽指点的位置旁边一格,完美地避开了堵截!
青羽:“……” 他瞪大眼睛看着炎翼,对方一脸平静,眼神里甚至带着点“我按你说的做了”的无辜(?)。
“哈哈哈哈!”青羽愣了三秒,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滚到地上去,“炎翼!你…你真是…哈哈哈哈!天才!你是故意气我的吧?哈哈哈哈!”
炎翼被他笑得有点莫名其妙,看着棋盘上自己那颗“完美避开”关键点的黑子,再看看青羽笑得眼泪都出来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抽动了一下。他抬手,屈指在青羽笑得发红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聒噪。”
青羽捂着额头,依旧笑个不停:“不行了不行了,跟你下棋太费神了,比跟镇上张屠夫掰手腕还累!”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把棋盘一推,“不下了!换别的!”
他眼珠一转,看到旁边针线筐里有一小团青羽平时缝补用的彩色丝线。“我们来翻花绳!”青羽兴致勃勃地拿起线,手指灵巧地翻动几下,一个简单的“面条”就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炎翼看着那几根缠绕的丝线,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眼神里是**裸的“这有什么好玩”的疑惑。
“来嘛来嘛,我教你,特别简单!”青羽不由分说地把丝线套在炎翼略显笨拙的大手上,然后用自己的手指去勾、挑、翻。“看,这样…这样…哎!你别动!手指要稳住!”
炎翼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更适合握刀握笔,此刻被几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显得有些僵硬和无所适从。他看着青羽白皙灵活的手指在自己指间穿梭,耐心地引导,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勾这里”、“翻过去”、“小心别散了”……
暖炉的热气蒸腾上来,将青羽的脸颊熏得微红,额前细碎的黑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他的神情专注,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炎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纠缠的丝线,移到了青羽近在咫尺的脸上。
那专注的、带着笑意的眉眼,比任何棋局和话本都要生动。
“啊!又散了!”青羽懊恼地叫了一声,看着炎翼手上再次乱成一团的丝线,气鼓鼓地抬头,“炎翼!你是不是故意的?”
炎翼回过神,看着手上那团乱麻,又看看青羽气呼呼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难。”
青羽被他这一个字噎住,看着他“无辜”又认真的表情,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他放弃了教学,干脆把丝线团吧团吧塞回筐里,整个人往暖融融的地席上一倒,像只耍赖的猫:“不玩了不玩了!我要烤火睡觉!”
炎翼看着滚到自己腿边的青羽,无奈地摇摇头。他拿起旁边一条薄毯,抖开,轻轻盖在青羽身上,连那空荡的左袖也仔细掖好。
青羽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在暖炉和毯子的双重温暖下,蜷缩着身体,眼皮渐渐沉重。他迷迷糊糊地嘟囔:“炎翼…下次赶集…买糖炒栗子…要刚出锅的…烫手的…”
“嗯。”炎翼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青羽呼吸逐渐均匀的睡颜,伸手将他额前滑落的碎发轻轻拨开。暖炉的火光跳跃着,映在两人身上,将冬日的寒冷彻底隔绝在外。屋子里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青羽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炎翼拿起之前未看完的话本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索性也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感受着这方寸之地里,踏实得让人心安的暖意。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安静了。
烟火人间,心安即是归处
日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琴棋书画(虽然棋下得一言难尽)和竹林清风中,如溪水般静静流淌。栖霞镇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对住在山脚小院的“兄弟”。青羽爱说爱笑,性子活泼,常去镇上买些新奇玩意儿;炎翼沉默寡言,面容冷峻,却有一手好木工和画技。两人虽形影不离,气质迥异,却有种旁人无法融入的默契。
又是一个寻常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桂花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青羽坐在廊下,膝上搁着琴。他并未弹奏,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拨弄着一根琴弦,发出几个零散清越的音符。他微微歪着头,看着院子里那个高大的身影。
炎翼正蹲在菜畦边,小心翼翼地给几株刚冒出嫩芽的小青菜间苗。他动作笨拙却极其认真,粗大的手指捏着细弱的菜苗,生怕碰坏了。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和那道伤疤上,竟奇异地透出一种温和的光泽。
青羽看着看着,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想起破庙风雪夜的初见,想起紫宸殿上的冰冷对峙,想起斩断契约时的决绝疯狂……那些惊心动魄、血与火的过往,如今都沉淀在这方宁静的小院里,化作了灶台上升起的炊烟,化作了竹林间流淌的琴音,化作了冬日暖炉旁安稳的呼吸。
他轻轻拨动琴弦,不成曲调,只是几个简单的、跳跃的音符,如同此刻轻快的心绪。
炎翼似乎听到了琴音,抬起头,望向廊下。隔着小小的庭院,隔着金色的夕阳,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青羽朝他粲然一笑,笑容干净明亮,如同初春融化的第一缕溪水,带着毫无保留的欢喜。
炎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完好的右眼中,那惯常的沉静也悄然融化,晕开一层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他没有笑,只是对着青羽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回应那无声的琴音。
无需言语,不必证明。这晨昏相伴的烟火气息,这琐碎日常中的点点默契,这相视一笑间的心意相通,便是他们斩断天命枷锁后,为自己赢来的、最珍贵的甜蜜。
小院的篱笆墙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淡紫色的牵牛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几只归巢的麻雀落在桂花树上,叽叽喳喳。琴音又起,依旧不成调,却轻快悠扬,融入了这宁静的黄昏,飘向远方青翠的竹林,飘向更广阔的、属于他们自由翱翔的天地。
这里没有恢弘的天命,没有沉重的责任,只有两个灵魂在平凡烟火中,找到了最熨帖的归宿。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足矣。这便是他们亲手写就的、比翼于人间的最美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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