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师眼底神色微暗,面色平静,沉默着并未开口,好久后,他才突然说了句话,语气里含着淡淡的不屑:“只是传闻而已,尚且并未真的与东宫结亲,再说,和牧家结亲有什么好的……”
许贵妃心底蓦然一怔,第一反应是以为许太师不愿,目光随即向许太师看过去,神色焦急,语气变得有些慌张:“父亲,您,您这是什么意思,霖儿他聪明伶俐,最得陛下欢心,陛下当着前朝后宫都不止一次的说过,霖儿是个做大事的人,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太子虽是皇后和陛下的嫡子,但女儿也是当朝唯一的贵妃,掌管理六宫之权,父亲更是当朝太师,陛下给女儿的殊荣已经位同副后了,既然陛下有这份心,霖儿为何不能去争一争。”
许太师眼底含着淡淡的讥讽,盯着许贵妃半天,慢慢的开口问了句:“你当真要五皇子与那嘉荣郡主结亲?你可想好了?那郡主可比五皇子大了整整四岁…”
许贵妃不是没感受到父亲情绪的变化,她略有迟疑的看了一眼许太师,思索半天,终还是开口说:“年龄上是有些差距,但镇南王是如今除了忠靖国公府外唯一拿得上台面的军中势力,虽然远在滇南,但陛下对其的看重父亲不会不明白……就冲嘉荣郡主婚事一事,父亲也该瞧得出来,他家对陛下的影响。”
“国公府同陛下是一体同胞的情分,若论看重、影响他家自然不用多说,但他家同孟家同皇后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孟侯爷关系匪浅,长公主那长子和太子更是亲如兄弟…如今,二弟虽在禁军,可禁军掌事的终归是周褚尧,说到底,我们手上并没有坚实可靠的军中臂膀啊!”
“若是能与滇南牧家结亲,那我们便多了一个依靠,霖儿也就朝那处更近了一步,再来便是,霖儿今年也十二了,该考虑这些了,早些定下总比日后好的被太子和三皇子挑完了,剩下的给霖儿要好。”
前几句话许太师还一脸淡定,但就这最后一句让他冷了几分,淡淡瞥了一眼她一眼,沉声训道:“你抚育三皇子多年,怎能说出如此凉薄的话……”
许贵妃没想到许太师先注意到了这个,楞了片刻,神色如常的回道:“父亲怎可怪我这处,陛下还未入住东宫时,常年在外征战,王府中并无主母,只有两个侧妃,三皇子是陛下的庶长子……”
“当年他生母逝世不久前陛下刚与皇后成婚,所以理所应当皇后抚育过三皇子一段时间,后来,皇后生育大公主,三皇子便给舒妃也抚育过一段时间,舒妃出事后,便又将他交与女儿,可父亲您想那个时候,他已经大了,女儿可不敢同他过于亲近,谁知道他到底偏向谁,更何况那个时候,霖儿也才出生不过两年…”
许太师多少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皱眉片刻后并未在纠结此事,语气平静的问了一句:“你觉得陛下对此事是个何种态度?”
许贵妃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道:“女儿不知,当日同嘉荣郡主说起此事之时女儿就在一旁,虽像是闲聊的玩笑般说出,但女儿自问了解陛下,他那言语之间似乎是真的打算为郡主择婿,但这段时间却又没什么动静,女儿也不敢断定陛下的意思…”
“贵妃,看事情不可单单看待表面,任何事情都要去剖析里层,你只看见嘉荣郡主背后滇南王府的势力,可你怎没看见陛下此举背后真正的意义。”许太师抬头看着许贵妃,言语有些淡漠和疲惫。
许贵妃脸色瞬间白了几份,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许太师的意思,在这个皇宫里皇帝就是天,皇帝就是地,她谋划再多,计划再多,也抵不住皇帝一句话。
若是自己连皇帝本来的意思就猜错了,那岂不是大错特错,她紧闭着唇,没有说话,眼底有些焦急、不安,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许太师。
许太师垂眸低语:“你自己都说了,牧家是除了宗家外唯一的军中势力,陛下对国公府是自幼的情分,可对滇南牧家不是,陛下可以忍受国公府做大兆皇权之下第一人,但怎么会能忍受,怎么会忍受拥有十万兵马的滇南王府呢?贵妃,你好好想想,若是五皇子当着和嘉荣郡主结亲了,真的就离那储君之位近了一步吗?”
许贵妃没说话,眼底慢慢的聚拢些惧意,神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怪异。
“陛下明面上说要为郡主择婿,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旨意下来,接二连三的提起此事,但朝堂之上也没有部门领了这项事宜,说明陛下是在等郡主先松口,可郡主最后给出的话却是父母之命……”
“陛下虽欣然认可,也给话要得到镇南王夫妇的准予,你想想,他是一朝帝王,替臣子谋划,还需得到臣子的同意,此话到底何意……”
“这只能说明,陛下是在拿此事试探,至于是在试探谁,想必不用我说……”
“嘉荣郡主在京多年,对一个女子来说,生而不见父母家人,连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她如何想,对牧王爷来说,独女远在天边,身为人父,连生身女儿都做不了主,你觉得牧王爷会怎么想??从陛下突兀的提这事,到现在也有一月多了吧,滇南估计早已经收到消息了……”
“陛下,这招狠厉的厉害,眼看着多年煎熬总算到头,却没有陛下直接断了他家后路…这是在逼你反,逼你不得不反。”
许贵妃眼底慢慢的聚拢一股惧意,听许太师说了这么多,她也琢磨了这片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会错了意。
陛下不是真心为郡主选婿,而是利用最后可以拿捏牧家的机会,拿嘉荣郡主亲事试探滇南牧家,自己当真是被牧家的军权蒙住眼,竟没想透这层。
在陛下心里,滇南牧家一朝藩王,手中权势太大,已经可以威胁到他的皇权了,对他家的忌惮恐早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说句难听的,陛下估计早在嘉荣郡主来京城前,便想着要如何拿下镇南王府了。
自己只想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没有想到,这也是个陛下早已埋好的陷阱,是呀,依照陛下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牧家同宗家一样信任。
毕竟一个在眼皮下,一个远在滇南。
若是镇南王府同自家有了关系,正值壮年的陛下必定也会同等忌惮自己和皇儿,说不定,对自己的宠爱也会烟消云散,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了。
许贵妃捋顺了思路,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暗想着:幸好,自己并没有那般急切,幸好同二弟商议了,幸好,父亲在自己这边。
自己怎么就忘了什么事情都是两面性,怎么做就要看那一面对自己更有利了,她赌不起,即便是面对太子之位、皇位这样的诱惑,她目前也不能拿陛下对他们母子的宠爱来赌。
当今陛下,猜疑成性,哪怕是自己同他十几年的情分,自己也不敢赌这样一个帝王的心思。
可知,此事若是赌赢前面也不一定是康庄大道,但赌输了面对的决计是万丈深渊,还是那种即便无数人拉你也爬不起来的深渊。
突然,许贵妃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握紧拳头,声音轻轻的问道:“父亲,难道镇南王府会反吗?”
许太师一听这话,神情明显变得有些不耐,微看了她一眼道:“臣只是如此说,并不是就是那等意思,娘娘不必着急。”
许贵妃缓慢的松了一口气,眉头皱的紧紧的,并没有在说话。
许太师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顿了片刻,神情骤然变得有些严肃说道:“五皇子的婚事,臣早有打算,只是目前还没有法子,娘娘眼下应该将心思放在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子成年已有一年了,朝中好几个近年新起的家族都有意思,若是在不给其定下一门合适的婚事,怕是陛下对娘娘就该有所不满了。”
许贵妃有些微楞,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陛下在不看重三皇子,但也是皇室血脉,又是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如今他挂在娘娘的名下,您觉得,陛下会将这笔账算在娘娘的头上还是皇后娘娘的头上?再则,若是三皇子先成婚,对五皇子也是有利无害…”
听完这话,许贵妃瞬间就明白,默了片刻,便回道:“女儿知道了,父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许太师略有满意的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未在说话,只是神情略有些不明。
“娘娘定要将三皇子的婚事,定在嘉荣郡主一事前。”突然许太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许贵妃思绪正在乱飞,这突然来的声音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父亲此话何意?”她有些呆愣的问了一句。
许太师明白自家这个女儿,看似聪慧,实则难成大事,当年同皇帝一事便瞧得出来,若不是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凭她姐弟二人,在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安安全全的走到哪水榭的正厅之上,怎么会恰好陛下就在哪赏一株莲花。
但她有个优点,便是胆子大,不会轻言放弃,若是她想得到那样东西,就必定会为此付出无数的努力,即便前面有无数的阻碍,她也能一个个的搬开。
许太师的眼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暗沉,晦涩不明,有些渗人。
沉默片刻他淡淡的说道:“当朝皇子成婚,不止是各地的宗室、世家大族要前来贺喜,连与陛下同辈封地在外的王爷公主都会赶回京城,甚至是先帝一辈的皇族也会前来,镇南是当今唯一的异姓王,他不会不到,也不敢不到。”
“想必娘娘也知道,老镇南王大公子夫妇早已经去世,留有一独女,比嘉荣郡主小上一岁。”
说着,许太师的的目光就落在了许贵妃的身上,见她并没有什么开悟的样子,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娘娘久居深宫可能不清楚,这位王府二小姐在滇南牧家的地位,堪比嘉荣郡主,甚至因为其身世的缘故,镇南王一家对其比嘉荣郡主更要看重一些。”
“有些时候,人的面子比里子更重要,镇南王夫妇不会给外人留下说头,诟病他们对兄长遗女不好这样的把柄,所以,比起嘉荣郡主这个实打实的镇南王独女,镇南王府二小姐更有值得下功夫之地。”
“陛下从不喜皇子觊觎兵权,她若是五皇子的正妃,陛下不仅不会乱想,还会赞叹五皇子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不要贵女要父母俱亡的孤女……自然也不会乱想娘娘。”
“至于镇南王府,到哪个时候即便不能全身心的辅佐五皇子,想必也是决不会同国公府一样坚定的站在太子一方,对我们百利无一害…一个孤女能做皇子正妃,她该感到荣耀,娘娘拿捏一个孤女岂不是手到擒拿……”
“所以,娘娘务必要将三皇子的婚事放在嘉荣郡主之前,没准到那个时候,镇南王还会感谢娘娘间接的让他们父女能见上一面。”
这些话,让许贵妃的心底深处蓦然一惊,看着许太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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