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望着许太师那双平静又淡然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恍惚至极,仿佛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一般。
心底暗暗的想着,莫非父亲许久前便想着此事了。
那一刻,许贵妃的心底是说不清的复杂,眼底突然嵌上一股莫名的颤意。
她突然开始质疑自己父亲为人臣子的衷心,她自问是了解父亲的,但今日,这番谋划,她似乎又有些不了解父亲了。
镇南王府有个二小姐,这天下人谁都知道,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位二小姐在家中比皇封郡主的长姐更受重视,想必,即便是陛下,也不一定清楚。
毕竟,滇南离京城,如此遥远。
谁会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去滇南,就只为听听镇南王府的家事,谁又将一个父母俱亡的幼女放在心上。
即便自己久居深宫,也不会不明白,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的想法。
她心里清楚得很,即便是京城中有那么一些人前去滇南,前去镇南王府,也决计不会去哪位小姐的闺房,瞧瞧里面的布置,藏在王府暗处,瞧瞧镇南王夫妇对其的态度,或者专门去打听这位小姐是否受王府重视。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记起滇南王府还有这么一位小姐,人们只知道嘉荣郡主,谁会去过分关注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后台依靠的二小姐。
哪怕是陛下派的人,也是如此。
那个主事之人,会将一个如此身份的女子放在头位,看得如此重要。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父亲终究是父亲,终究是从那个白衣平民到当朝太师的父亲,看事待人终归是不一样。
…………
终是忍不住,许贵妃微上前一步,质疑般的低吟道“父亲,你确定求娶王府二小姐比有郡主之位还是亲女的嘉荣更合适吗?”
许太师回头看了一眼她,声音异常冷淡:“为父今日已与你透了实底,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难道为父会害你,害自己的亲外孙吗?会拿许家满门的荣耀胡说八道吗?”
许贵妃心底微微一怔,抿唇不语,她听得出来,父亲话里那股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不满和不耐,让她不敢、也不能在开口。
突然,许贵妃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颤动,飞快的出声道:“父亲,那我们,我们定不能让嘉荣郡主的婚事发生什么变化啊,若是陛下给嘉荣郡主强行议婚,万一、万一让王府同陛下生了嫌隙,引起纷争,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妥啊!”
许太师默然片刻,并未出声。
看着许太师沉默,许贵妃有些不安和犹疑,略有忐忑的出声:“父亲……”
“你终于也看得透了。”
许太师骤然出声打断她,许贵妃脸色有些僵硬,呆呆的看着他。
许太师心底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并未因为她的话,心生波动,静静的看着许贵妃,眼神冷淡,语调平和:“你能如此想已然是最好,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有的是人不想陛下为嘉荣郡主赐婚,不若,怎么能惊动还在病里的皇后娘娘,甚至几年不曾露面的太后娘娘也插手了……”
“且放心,嘉荣郡主之事大体是已经定下来了,如今就看这牧王府怎么应对陛下了,两全其美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就看谁稳得住了。”
这话瞬间让许贵妃就明白了,没再言语了,眼中隐隐透着些波光,心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腔的愉悦。
忍不住捏紧了双手,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可她一点也不难受,反而觉得这种感觉,舒适到不行。
…………
环溪村。
阿栾手里提着一把伞,一脸焦急的冲着屋里嘟囔的喊着:“小姐,您好了吗?我今早上起来,不是给您梳好了头吗?这怎么又要梳头了?”
苏耦在里面正捯饬着,一听她这话,眼底显露了些无奈的笑,随即两三下便利索的弄好了有些散乱的头发,捋了捋衣衫,起步走出去。
一边抬脚往出走,一边语气十分无奈的回着:“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那一大堆渔网都还在家中安安稳稳的放着,你这个时候去,就是随着众人去看归置东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阿栾一见苏耦出来,顿时眼底就亮着星光,几步小跑迎上去,刚预备说话,苏耦一个抬手制止了她,挑了挑眉,透着些打趣的语调:“还不走?”
阿栾有些尴尬、不自在的笑了一声,扶着她往外走。
今日是苏家以捕鱼来庆祝正阳节的日子,天还未亮的时候,大家就一个接一个的忙碌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前段时间阴雨绵绵的天气早已消失不见,今日日头十分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方才回院子的时候,苏耦瞧见有几个忙碌的苏家帮工已经将遮阳遮雨的斗笠戴起来了。
苏耦微微侧眼瞥了一眼,脚步都快飞起来的阿栾,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无奈的笑,无声的碎了一句什么,也随她加快了脚步。
阿栾今日醒得很早,收拾完自己后,连洗脸水都给苏耦备好了,也不见苏耦醒,浑浑噩噩的待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偷摸的钻进里间,言语透着小心翼翼的叫醒了苏耦。
苏耦也知道她盼了这一日许久,所以并未在乎她这么没规矩。
只是苏耦没想到,阿栾一心扑在哪上面,替她梳头的时候,整个人魂都飞到打鱼那处去了,手上动作不少,但都没什么力度,一点不似从前张弛有度。
起初苏耦还未发现什么不对劲,可走到前院,同程娘子夏伯几人打了个招呼,转了几圈,停在院子里一用来养莲花的水缸面前,微微倾身,才发现今日的阿栾梳的发式与以往格外不一样。
怎么说呢,就是这几步路走来,头发已经变得有些松散,凌乱了。
当即便吓了一跳,立马转身去寻阿栾,却见她已经很自觉的东一下,西一下的帮起了忙,微楞后,苏耦便自顾自的转身往回走。
谁知,她刚走没几步路,程娘子便瞧见了她,当即便唤了阿栾,阿栾向来不是个仔细的,这个时候苏耦也不愿同她多说什么,免得让事情更加复杂,这一下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苏家的池塘就在门前,也就一两炷香的路程,从外门拐出去便到了,外头的光有些刺眼,苏耦微瞧去还有些睁不开眼睛,微微移了两步让伞遮得更严实一些。
睁眼恍惚间,还是瞧见了外面的场景。
池塘边上挤满了人,外边的田埂上也站着些许人,想来是因为边上没有位置了,一个个都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岸边上忙碌的苏家人。
乡下人们都是这样,一家子有什么大事,整个村子都能惊动,更何况还是苏家这样的门户,更何况,这大节捕鱼是环溪村多年的习俗,不用苏家刻意去广而告之每门每户也都知道,早早的便守在这处看热闹了。
岸边上程娘子和阿花姐领着几个妇人在捋渔网,不远的泄洪暗口,几个壮年男子正鼓捣着停靠在那处的几艘木船,这些木船都是备来撒鱼食用的,几人正预备划船向池中去,领头的是申虎。
像这种大型的捕鱼不像寻常钓鱼一样简单,得先在水中撒上鱼儿极爱吃的鱼食,将水底或是岸边石头缝里的鱼全部引诱出来,再在岸口和另外的两侧固定好一角,然后才能开始下网。
一人一边脚将渔网踩在池底,从岸边一步一步的拉到池塘对面,然后在反向将渔网从对面拖回来,形成一个包围圈。
苏家这里的鱼根本上是备来自家吃的,所以平日里喂养的极好,全是夏伯等人自己种的水草喂养,鱼儿养的肉质极为鲜美。
但这捕鱼用的鱼食和平常喂鱼又有些不一样,今日的鱼食是将水草切成细末,在拌上些许米糠混和在一起后撒进池塘,这种鱼食比水草更容易放上木船,苏家这处的池塘不大,所以这种喂食,也不需要太多的人,只需要两三个人,便能撒满整个池塘,方便还省时。
苏耦还未到岸边便远远的看见申虎几人划船下了水,她看着都有些喜气,更不用说阿栾了。
阿栾向来是个玩心重的,素日最爱凑这些热闹,早几年在环溪村的时候,只要有这样的热闹,必有她的身影。
只是这几年苏耦大了,有了很多的束缚,不能在随意来环溪村,即便来了,也不能随意的随心玩耍,她跟在苏耦身边,慢慢的也没怎么见过这些。
今日,她可是兴奋的不行。
不远处,夏家两个儿媳中老大家的哪位,步履匆匆的朝苏耦她们站的这处赶过来,苏耦和阿栾都并未瞧见。
还有几丈远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姐,小姐,这儿!”
苏耦两人听见有人唤,刚抬头便瞧见她,苏耦微楞后,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笑着迎了上去。
几大步跑过来,夏大儿媳微喘着气,朝着苏耦笑着道:“小姐,请随我来,母亲命人给几位公子和小姐,搭了个布棚子,我家那口子选了个好位置,那处干净、视野好,几位公子已经在那处了,小姐随我过去吧!”
苏耦昨夜便听程娘子说了这事,所以并未多惊讶,便笑着应了一声,刚预备走又记起阿栾。
思量片刻,转头对着她道:“阿栾,你今日不必跟着我了,自己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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