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们,开往洋城的列车即将启动,本次列车全程禁止吸烟……”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薛榆不由得叹了口气,从大学算起这是他离开家的第八年,期间不止一次想过自己回家的情景,学成归来,衣锦还乡,把辛苦了半辈子的父母接到城里享福。
哪成想,转眼八年过去,除了张毕业证外什么都没混到。大学毕业那年,他爸让他回乡,说什么已经给他在乡里找好了工作,回去就能上班。
可这他哪儿会愿意?
打小,他就在那个小乡村长大,县城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在那度过了三年的高中时光。当初要不是他坚持,恐怕就连高中也得在镇上读。
高考完填志愿,薛榆背着家里人填了离家最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手后才敢跟他们说,气的他爸整个暑假都没跟他好好说过话。
上大学的前一天,他爸薛守长跟他签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协议,大学毕业后就回家乖乖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那时薛榆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爸就那么固执,就非要把他拘在家里?
他自然是不肯签的,父子俩对质了一晚上,谁都不肯让步,临出发的早上,薛榆看着父亲逐渐花白的头发,终归还是没狠下心,签下了那份可笑的协议。
整个大学四年,没了家里的控制,他勤工俭学,利用假期去了不少地方。大四那年,先斩后奏,在A市找了份工作,上了两个月的班才敢让家里人知道,之后父子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他爸骂他背信弃义,不遵守承诺,他呢?则骂他爹控制狂,不给他自由。
吵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爸说什么都要去A市把他抓回来,眼看就要动真格了,还是他妈出面把人给拦下。
薛榆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非得让他留在那个小村子?在那样一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子,他能看到未来?难不成真想让他跟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辈子?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是自由,是没有束缚,没有什么能困住他。天南海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直在路上。
再后来,父子俩又签了第二份协议,再给他四年时间,要是四年内他能挣到一百万,就不再管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他想要的自由。如果挣不到,就回来老老实实的接受家里的安排,要不然就别认他这个爹!
那时他年轻气盛也在气头上,觉着不就是一百万,好歹也是名校毕业,四年还挣不到一百万?事实证明,是他太天真了,这一百万还真不好挣。
这一次,他爸妈统一了战线,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招都用上了,说什么都要他回去。没办法,愿赌服输,他想,这A市,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雨可真大啊!”
“是啊,这雨一天到晚……”话说到一半,薛榆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男人,“不是,哥们,你看错了吧,这艳阳高照,哪儿来的雨?”
男人笑了,“是吗?那就是我看错了。”
薛榆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又往里挪了挪,开始闭目养神。这趟火车是从A市出发直达洋城,中途十五六个小时,可别出什么岔子。
火车缓缓启动,男人像是没事找事一样,指着薛榆挂着的伞问,“没有下雨?没有下雨那你带伞干什么?”
这家伙有完没完?
薛榆皱眉,假装没听见不搭理他。
见人不理他,男人也不气恼,反而一脸得意,“我就说外面在下雨吧,要不然你打什么伞?看吧,我说对了吧?我怎么会……”说错……
薛榆有些不耐烦,白了他一眼,打断,“谁规定了只有下雨才能打伞,我就不能是打伞遮阳?”
“遮阳?”男人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他还真没想到,打伞还能是为了遮阳。
见状薛榆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眼罩戴上,打算睡上十几个小时睁眼就到洋城。
可男人还是不依不饶,“那为什么不把伞收好?这样挂着是不是想着把水沥干了再收?这下我可没说错吧?瞧,你还在地上放了个塑料袋。”
薛榆捏着眼罩,拳头都硬了,想打人,要知道,为了能一觉睡到洋城,他特意熬了个通宵没睡,现在困得都睁不开眼。
见他那样男人也知道自己有些惹人烦,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那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外面有没有下雨……”
薛榆被气笑了,“下没下雨你自己不会看?”
语气有些重,但男人依旧是副笑嘻嘻的模样,“下没下雨我当然知道,可我是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下没下雨……”
因为没有睡觉,脑子有些不大灵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你到底想……”
男人朝他笑了笑,继续重复那个问题,“外面有没有下雨?”
鬼使神差的,薛榆点了点头。
男人说的没有错,外面确实在下雨。但这雨……从小到大就只有他能看见,眼前这男人是除他以外,第一个说也能看见这雨的。
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老是大晴天的跟人说下雨,搞得村里人人看他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后面稍大些,也明白了要是再这么说下去,等待他的不是精神病院就是被抓去什么研究所,从那以后便再没跟人说起过。
有时他在想,会不会就因为这事,他爸妈私底下一直觉得他是傻的,所以才非要他把留在身边。那村里的人有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外闯出一番天地,谁会像他爸妈似的非得让他回去,把人拘在身边才满意。
这雨就像他爸妈非要他回去一样,这么多年了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会下,还都挑在晴天,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每次只要这雨一下,他就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在这么多年下的也不频繁,一年四五次,忍忍也就过去了。
薛榆看向窗外,火车疾驰,窗外的景物飞快的后退,“这雨是什么颜色?”
男人也看向窗外,“红色,今天这场雨是红色的。”
“红色?”
“对啊,今天的雨是红色的,还挺好看的,红雨可不多见啊!”见人没说话,男人笑着看向他,“怎么?我说错了?你看到的不是红色的?”
薛榆摇头,他说的没错,今天这雨确实是红色。
“你是从什么时候能看见这雨的?”
“什么时候?”似乎没想到薛榆会问这个,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开口,“我从小就能看见,你呢?”
“我?”
薛榆仔细的回想了下,是从什么时候能看见来着?
哦!对了,好像是……
“我啊,我是认了个干爹后才能看见的,八岁还是九岁来着?反正是认干爹后才能看见。”这点他记得很清楚,他最初的记忆就是从**岁开始的,至于**岁之前,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有时恍惚间,他有种错觉,他的人生就是从**岁开始。
“干爹?你还认了干爹?”男人像是来了兴趣,“你干爹是谁啊?说来听听,我还真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认干爹的。”
薛榆不想说,但架不住男人一个劲儿的问,“山,我小时候认了一座山当干爹。”
“认座山当干爹?”男人乐了一下,“这还挺新奇的。”
“新奇?”薛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新奇的,我们那儿还有认井,认树,认石头做干爹的,都多了去了,我认座山当干爹,有什么好新奇的?”
男人笑了转头问起另一件事,“你是洋城的吧?你认了哪座山当干爹,说来听听,没准到时候要是见着了还能认认脸儿。”
还认脸?跟座山认脸?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洋城那么多山,你都认识?”
“唉,那你可就小瞧我了,”男人显得有些得意,“我自幼在洋城长大,整个洋城境内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是吗?”薛榆不信,洋城那么多山他能都认识?
“当然!”
“那好,苏家屯,你知道吗?”
“苏家屯,这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在七镇的薛家湾嘛,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
“是吗?”薛榆不信,从小到大,他可没见过这号人物。
“当然,这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奇怪好好一座山叫什么不好,偏要叫什么苏家屯,苏家屯这一听不就是一个地名吗?怎么能是一座山的名字?”
“这……”男人挠了挠后脑勺,“这说不定是人家喜欢,自己喜欢叫什么都行,不是吗?”
薛榆点头,“倒也是这么回事。算了,管他叫什么了,反正跟我的关系不大。”
“怎么就关系不大了?”男人急了,“他不是你干爹吗?怎么就关系不大了?你俩的关系大着呢!”
“是吗?”薛榆一脸无所谓,“干爹?那是我爸非逼着我认的,要不是我爸,你觉着我会认座山当干爹?”
“你……”
见男人如此激动,薛榆有些疑惑,“咱俩这好像是第一次见吧?我跟我干爹关系不大,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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