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箱上的红绸在晨光里翻飞,像簇簇燃烧的火焰。大理寺的捕快们抬着十二抬聘礼,脚步整齐地踏过长街,把太傅府门前的青石板路排得满满当当。最前头那口红漆木箱敞着盖,烫金 “囍” 字在日头下亮得晃眼,里面铺着明黄绸缎,当归、枸杞、百年野山参码得整整齐齐,连每根参须都梳理得顺溜。清苦的药香混着龙凤绸缎的锦气飘出去半条街,引得街坊们踮脚张望,交头接耳 —— 哪家提亲送药材?偏宋少卿送得这般郑重,倒比金银珠宝更让人好奇。
“宋少卿亲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苗砚禾穿着簇新的宝蓝锦袍迎出来,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他早盼着这门亲事,见宋清砚一身绯红喜服,腰系双鱼玉佩,身后聘礼绵延半条街,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宋清砚拱手行礼,动作端正却不失温和:“太傅安好。晚辈今日携聘礼而来,并非为了虚礼,是真心想求娶芃黍姑娘,想护她往后岁岁无忧,还望大人成全。” 他的目光不自觉往府内飘,像是在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果然,他话音刚落,府内就传来 “哐当” 一声 —— 像是茶碗摔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苗芃黍提着藕荷色襦裙裙摆冲出来,发髻上还沾着片没来得及摘下的药草叶。
“宋清砚!你胡闹什么!” 她瞪着门前的红绸,脸颊涨得通红,刚要喊出 “我不嫁”,围观街坊的起哄声就涌了过来:“苗大小姐快应了吧!这般用心的聘礼,少见得很!”“宋少卿才高八斗,配你这江湖侠女,简直天作之合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堵得她喉头发紧。父亲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 “你可得珍惜” 的期许,她那句 “我心里只有大师兄” 硬生生哽在舌尖 —— 当众拒婚,不仅会扫了宋清砚的颜面,更会让太傅府落个 “言而无信” 的名声,往后父亲在朝堂上也难做人。她只能咬着牙,狠狠瞪向宋清砚:“谁要嫁你!快把这些东西抬走!”
“苗芃黍,不得无礼!” 苗砚禾板起脸,假意斥责,转脸又对宋清砚致歉,“小女自小在药王谷长大,性子野惯了,让少卿见笑了。”
宋清砚却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捉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时,他心头一软 —— 那是常年练剑、捣药磨出的痕迹,粗粝却温热,比任何珍宝都让他安心。他语气放得极轻:“芃黍,我知你性子烈,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但提亲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娶你,是真心实意,不是一时兴起。”
松开手时,他故意用指腹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惹得苗芃黍急忙缩回手,瞪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羞恼,耳根却悄悄泛了红,像被染上了一缕晚霞。
宋清砚忍着笑,从陆羽飞手里接过一只雕花锦盒,缓步走到她面前。锦盒打开的瞬间,药香更浓了 —— 里面铺着红绒,百年野山参卧在中央,参须浓密,旁边是成对的当归、合欢与远志。
“这百年野山参,” 他指尖轻点参须,声音温和却清晰,透过喧闹的人群传到她耳中,“是我托人从长白山寻来的,寓意你我情分长长久久,如参汤温补,不似烈火灼人,却能岁岁安康,伴彼此到老。”
苗芃黍愣住了。她自小与药材打交道,却从没听过有人能把药材的寓意说得这般动人,指尖不自觉蜷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当归当归,” 他又点向那对束在一起的当归,目光牢牢落在她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认真,“我知你从前为寻剑神,漂泊四方。往后有我在,盼你心有所归,不必再颠沛流离,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还有这合欢,” 他拿起那对叶片轻颤的药草,合欢花的淡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合欢能解郁安神,愿你我婚后琴瑟和鸣,无烦无忧。你若烦了后宅的规矩,不想学那些请安问好的虚礼,我便陪你去闯荡江湖,你行医我护驾,你查案我断案,怎样都好。”
最后,他指向那株带着细根的远志:“远志能安神益智,是我知你心怀济世之志,从不愿困在后宅做个只会描眉绣花的夫人。往后你想行医,我便在京城最好的街口给你开医馆,让你悬壶救世;你想查案,我便教你律法,让你既能守江湖道义,亦能循朝廷规矩。”
苗芃黍的心跳突然乱了半拍。这些话像温水,慢慢漫过她心里那道 “江湖与朝堂” 的坎 —— 她一直怕嫁入官宦人家,会被规矩束缚,会丢了自己的志向,可宋清砚说的每一句,都恰好戳中了她的心事。 宋清砚又指向后面的聘礼,声音里满是笑意:“那箱赤金镶银针,是苏州老字号‘玲珑阁’的珍品,针身细如发丝,配你药王谷的针灸术正好;那箱草药典籍,是我托人从岭南、西域寻来的孤本,里面记载了很多罕见病症的治法,往后你看诊,或许能用得上;还有那间临街铺面的地契 ——” 他往前凑了半步,目光灼灼,带着不容错辨的真诚,“等我们大婚,便在京城最热闹的街口开家‘芃黍医馆’,馆里的规矩你定,想收徒弟便收徒弟,想歇业去游山玩水便歇业,我绝无二话。”
街坊们早炸开了锅,喝彩声此起彼伏:“宋少卿这是把心都掏出来了啊!”“送的全是洛姑娘心坎里的东西,比金银珠宝金贵多了!”“苗大小姐,别犹豫了,这样的良人可遇不可求!”
苗砚禾抚着胡须直点头,悄悄推了女儿一把:“傻丫头,还不快接着?人家对你的心思,比爹爹都细。” 苗芃黍被说得心头乱跳,嘴上却依旧硬气:“谁、谁要你的药铺!我才不要嫁入官宦人家,每日对着一堆规矩,闷都闷死了!”
“我宋府的规矩,从来只有一条 —— 以夫人为先。你想行医便行医,想爬树摘花我便搬梯子陪你,想逛胭脂铺我便拎包随行,哪怕你想再扒我的衣襟验毒,我都依你。”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温柔,“我娶的是苗芃黍,是那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江湖侠女,是那个在药王谷里能救死扶伤的医者,不是要娶个只会描眉绣花的木偶。”
他从袖中取出枚玉佩,与自己腰间的双鱼佩正好成对:“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信物,她说持此佩者,当以真心相待,生死不离。黍儿,我知你怕门第束缚,怕规矩缠身,但我在此立誓 ——”
他举起玉佩,对着街坊朗声道:“婚后苗芃黍可自由行医,宋府上下无人敢置喙;她若想查案,我便教她律法,让她能光明正大地断案;往后她的医馆,我大理寺全力护航,谁敢刁难,便是与我宋清砚为敌!我宋清砚此生,定护她周全,守她心意,绝不负她!” 长街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嫁给他” 的呼声此起彼伏,连风吹过红绸的声音都像是在附和。
宋清砚见她睫毛颤得厉害,眼眶微微泛红,知道她心里的防线已经松动,便笑着把锦盒递过去:“快收下这些‘定情药’和玉佩吧。你拔剑我递鞘,你行医我守铺,这样的日子,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苗芃黍咬着唇,犹豫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底的温热时,她小声嘟囔:“谁要你的定情药…… 我只是觉得扔了可惜,浪费药材。”
宋清砚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眼底的笑意漫出来,像盛了满眶的星光。阳光洒在聘礼的红绸上,把整条街都染得暖融融的,捕快们憋了半天的笑终于漾开 —— 谁能想到,大理寺最清冷的少卿提亲,竟用药材当聘礼,还把一向大大咧咧的江湖侠女说得红了脸?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比查案还要热闹几分。
苗砚禾拍了拍宋清砚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欣慰:“这丫头,口是心非的性子,往后要劳烦少卿多担待了。”
长街的红绸在风里招展,药香混着烟火气飘得很远。宋清砚望着府内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的方向,握紧了腰间的双鱼佩 —— 往后抄《女诫》的罚可以免,医馆的账可以让她管,只要她能留在身边,护着她行医济世,护着她笑靥如花,岁岁年年都好。他送的从来不仅仅是药材,是懂她漂泊的归处,是陪她闯荡的勇气,是藏在药香里,想与她细水长流的心意。
半柱香后,苗芃黍躲在自己的药房里,对着那箱药材气鼓鼓地发呆。野参的温补、当归的归期、合欢的解郁、远志的同行…… 这些寓意像羽毛,轻轻搔着她的心尖,让她怎么也恼不起来。她抓起那株百年野参,指尖无意间碰到参须间系着的张小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宋清砚熟悉的字迹,笔锋端正却带着几分温柔:“参可补身,情可暖心,愿予你岁岁安康,日日欢喜,往后余生,皆有我伴。”
街坊的起哄声、父亲的笑意、宋清砚认真的眼神在脑海里打转。苗芃黍把纸条贴在胸口,小声骂道:“宋清砚,你这个无赖!” 可话刚出口,脸颊就悄悄泛起热意 ——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怒气里到底藏了几分真,又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与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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