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话

朱辞秋睁眼时,身旁的乌玉胜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晚归。

她将字条塞在枕头下,慢悠悠地吃完早饭,正欲开门时,西琳在此时冲了进来,语气有些急切:“乌玉阙来了。”

“怎得这般快?”朱辞秋不紧不慢地问道,“还以为得午时过后呢。”

西琳回答:“我趁乌玉胜刚出门时偷偷翻墙溜出去的。可这连半个时辰都未到,乌玉胜说不准还没走远呢,乌玉阙就到了。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朱辞秋沉默不语,起身往外走时咽喉处却忽然冒出一阵痒意,她忍不住停下来捂住口咳嗽几声,可痒意愈发严重,连咳嗽都无法缓解。

西琳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又从包里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她:“止咳。”

她接过咽下后,才略微好转一些。

西琳又顺势替朱辞秋把了把脉,面色有些凝重:“气郁又严重了。”

“先不谈这个。”朱辞秋摆手,打断西琳的话,“去找乌玉阙。你……回转丹解药给我一粒。”

西琳给她后,她并没有立刻吃下,而是藏在怀中。

“今夜我回不来,乌玉胜定会来寻我。你替我拦一栏,能拦多久拦多久。”

她又看向西琳脑袋上的银簪:“借发簪一用。”

“最多一刻。”西琳在她身后说道。但她们谁都知道,怎么可以拦得住,说不准刚出门就被通风报信了。

府门已经围了乌泱泱一大片侍卫,乌玉阙站在台阶下,对门口的管家说道:“你们少主夫人请我来的,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管家是个年满六十的老头子,腰杆弯的像是要把他这个人压垮,他右手扶着心口处,恭敬道:“主人说了,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入府,大少主见谅。”

“好一个闲杂人等。”乌玉阙冷笑一声,拔刀相向。

他一拔刀,身后的侍卫通通严阵以待。

朱辞秋刚好瞧见这一幕,想出门去,果然被门内的侍卫拦住。

拦住他的侍卫面无表情道:“夫人不能出门。”

“若我偏要出呢?”朱辞秋笑了笑。

“夫人出不去。”

朱辞秋探头看向不远处的乌玉阙,大喊一声:“大少主,还等什么?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乌玉阙轻轻抬手,两方的守卫便打了起来。只是门内的那两名侍卫却无动于衷,连管家都退至门内,朝朱辞秋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热闹看够了便请回吧。”

“你是府中的管家?”朱辞秋忍住咳嗽,声音有些沙哑,“前两日未曾见过你。”

“主人说夫人喜静,便不好多打扰夫人。”管家十分恭敬。

“这样啊。”

朱辞秋后退几步,手背在身后,抽出袖中之物。

是她在房内发现的飞去来器。

乌玉胜没有教她,她只好胡乱用了。

忽然,她大喊一声:“乌玉阙,还没进来吗!”

乌玉阙慢悠悠道:“别催啊。”

管家闻言朝后看了一眼,而门内的两名侍卫不动如山。

她骤然抬手,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飞去来器往管家扔去,管家闪躲不及,被突然其来的变化击倒在地。这时,那两名侍卫才有了反应,一人怒道:“你做什么!”

朱辞秋淡然一笑,靠近侍卫,想强行冲过去。

侍卫手中的刀猝然出鞘,抵在跟前。

朱辞秋丝毫不畏惧,一寸一寸逼近锋利的刀尖。

这时管家忽然开口:“主人说了别伤她!”

侍卫的刀颤抖一瞬,双眼愈发凌厉:“夫人,退后。”

“不能伤我,你们就威胁不到我。”朱辞秋缓缓开口,话音未落,一直藏在手中的银簪骤然刺向侍卫肩头。另一个侍卫立马反应过来,吹了一声口哨,被她刺伤的侍卫手中的刀也落了地。

此时更多的暗卫从天而降,眼看就要拦在门口。

朱辞秋看着这群暗卫,忽然将簪头对准自己,锋利的簪头划过脆弱的肌肤,留下一个血印:“别动!”

暗卫不敢乱动,只好将她团团围住。

“今日我若出不去这个门,”簪头刺入肌肤,痛意席卷而来,她咬着牙,“乌玉胜回来就只能看见我的尸首。”

她又看了一眼不敌乌玉胜亲兵的乌玉阙亲兵,看见乌玉阙百无聊赖地靠着柱子看戏,便嘲讽般冲他微微一笑。

“夫人,莫要冲动啊。主人说了,不让你出门。若是实在想出门,不如等主人回来。”管家在暗卫身后诺诺开口,“若是夫人伤着哪了,我们也是要受罚的。”

“那你们便叫他看见我的尸体吧。”说罢,朱辞秋咬牙闭眼,欲将银簪猛地插入脖颈。

顺着簪头刺入的肌肤处流出的鲜血愈发多。

“夫人!别!住手!”管家抬手,暗卫纷纷往后退。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唯有门外不停地厮杀证明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

千钧一发之际,乌玉阙突然用石子打落朱辞秋手中的银簪,刀起刀落间铺出一条血路杀到她面前,将满是鲜血的佩刀抵在她脖颈处。

他抓着她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后退,暗卫怕他伤了朱辞秋,不敢乱动。

“她,我就带走了。”

门外尸体与血迹染了一片,乌玉阙抓着她跳上马背,奔驰而去。

两座少主府相隔并不算太远,朱辞秋捂着受伤的脖子,手掌沾上血渍,血腥味令她皱起眉头,想要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清洗干净。

然后乌玉阙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到了门口后便命人绑住她,拖拽着她往内去。她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乌玉阙脚下,然后还未站稳,便被身后的人再度猛地一推。

这下朱辞秋是真的跪在地上,目光所即便是乌玉阙那双染上血红的靴子。他抬起脚尖勾起朱辞秋的下巴,那张尚未恢复血色的脸被迫抬起来,可她垂着目,满是轻蔑。

大少主府在一处人来人往的主街拐角处的巷子里,不远处便是络绎不绝的叫卖声。乌玉阙的亲卫没有阻止百姓们观望,甚至还让开通道,让他们上前观摩。

霎时间,人声鼎沸,朱辞秋的耳朵嗡嗡作响,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了般,只剩下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乌玉阙不知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朗声大笑起来。

他放下脚,未出鞘的佩刀对准朱辞秋的寸田:“殿下,他们都想要你死呢。我该答应他们吗?”

朱辞秋这才掀起眼皮看向乌玉阙,她想要站起身,却被身后的侍卫死死押着背部,于是她抬起被捆住的双手,指尖朝乌玉阙勾了勾,示意他再近一些。

乌玉阙的佩刀一寸一寸往上,在她受伤的脖颈处拍了拍,又狠狠压在肩膀上。他的大手离开刀柄往刀身滑动,整个人弓身向下,眼里是肆意的张狂。从他眼中倒映出来的,是朱辞秋此刻的狼狈。

朱辞秋粲然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死了,谁来助你登上王座?”

面前人好似愣住,眼中嘲讽凝固一瞬,随即朝朱辞秋身后的侍卫道:“带去地牢。”

她就这样被拖到了大少主府深处的地牢中。

乌玉阙没有遮住她的双眼,她深埋着头,伺机记下这里的路。

地牢门口狭窄到只够一人通行,越往下越昏暗,朱辞秋被侍卫夹着往下。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他们停下脚步,打开一扇拥挤狭窄的牢房门,阴暗潮湿发着霉的气味扑面而来,朱辞秋想要咳嗽。

微弱的火光照不亮这片牢狱,她趁那两名守卫走后站了起来,观察着四周。手腕上的绳子捆得她生疼,她咬了半天都解不开,便只好放弃。

阴冷昏暗的环境,分明没有风,朱辞秋却觉得很冷。一冷,喉咙便止不住地发痒,一发痒,便止不住咳嗽。咳嗽声不大不小,却在空旷只有她一人的牢房内格外清晰。

关着她的牢房很小,小到只有一张石头做的床,上面什么也没有,坐上去硬邦邦的,凉意直冲天灵盖。石头床边缘很圆润,没有一点锋利的地方,朱辞秋想要用石头割掉手中的绳子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她只好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等乌玉阙来见她。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不似乌玉阙。

朱辞秋打起精神,站起身看向声音来源。

果然不是乌玉阙,可竟然是娜依莎。

娜依莎眉目淡然,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嘴角却笑着,看起来像一个没有情感的假人。一如她在春狩时所见到那副模样。

“怀宁公主。”娜依莎轻声开口,隔着木质的牢门,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朱辞秋,轻叹一声,“许久未见,怎么这么狼狈啊。”

朱辞秋暂时不知娜依莎来此的目的,观察一番后觉得她来者不善,但面上仍挂起笑容,说道:“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原本春狩时就该杀了你。”娜依莎面不改色,“可惜被你逃了。若你安心待在小少主身边,我也可以不杀你,可你偏偏又往虎口上撞,叫我怎么能继续放过你。”

“这我就不明白了,夫人为何要杀我?”朱辞秋问道。

“呵,你不必套我话,”娜依莎几乎贴着牢门,从窄袖中拿出一把极细的匕首,像锥子一般。她用只有她二人知道的声音说,“你早知我是诃仁的人,又怎会不知我为何要杀你呢?诃仁他为了与小少主的情谊不愿动手,我可不一样。我与他没有情谊,我只想让诃仁报仇雪恨,谁成为阻碍,我就,杀谁。”

“那你为何不杀了乌玉阙。”朱辞秋并不害怕,反而问道。

娜依莎摇摇头,手中像锥子一样的匕首撬开牢房的锁,她顺利进入,与朱辞秋面对面:“等时机到了,他自然得死。”

她转着匕首,自顾自坐在石床上。

牢房内又多了一个人,显得更拥挤了。朱辞秋并不怕她会突然起杀意,便将被捆住的双手递向娜依莎:“不如替我松了绑,我们再好好谈。”

娜依莎平静的眸子出现一丝愕然:“你——”

“你倒是和诃仁很像。”朱辞秋开口,“什么话都喜欢拐着弯说。”

娜依莎能出现在此处,说明这个地方,有不少诃仁的暗桩。诃仁的暗桩就等于乌玉胜的眼睛,加上方才在暗卫那一闹,估计乌玉胜此时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赶了。

原本想着速战速决,告诉乌玉阙乌玉胜想要害死亲生妹妹,由乌玉阙二将这件事捅到乌图勒面前,让乌玉胜暂且分分神管不到她。她好趁此机会利用乌玉阙找到阿静雅,看看阿静雅到底怎么想的。若是有阿静雅在外,她总不至于一被困住就难以施展。若阿静雅不愿意相助,她只好再多利用几次乌玉阙了。

但现下这番情形,估摸着是不行了。

不。

朱辞秋忽然灵光一闪,看向娜依莎。不一定不行。

“我来此,并非打乱你们的计划。”朱辞秋看娜依莎不愿替她松绑,便坐在角落,轻声咳嗽两声,又道,“我是为了找一个人,顺便告诉乌玉阙一件事。”

“哦?”

朱辞秋越说话,喉咙越痛,但她还是忍道:“我在找一个叫阿静雅的母赫族人,她的匕首在我这里,我得还给她。至于那件事嘛,事关乌纳兰。”

听见乌纳兰三个字,娜依莎情绪明显有些波动,朱辞秋毫不意外地捕捉到,却并不显露,只是继续道:“她被大祭司选为此次天祭的圣女之一,想必如今王宫定是闹翻天了。”

“乌纳兰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不愿她就此葬送一生,便打算告诉乌玉阙这一切都是乌玉胜所为,搅乱这场天祭。”

“你胡说!”娜依莎站起来,用匕首指着朱辞秋的眼睛,“亲哥哥怎么会害亲妹妹!”

“原来,你知道天祭是害人的啊。”

朱辞秋眉眼一弯,“那乌玉胜装作如此心狠,借由人为染指天授的契机毁了天祭,有何不可?我只不过是将乌玉胜的计划提前罢了。计划提前一日,乌纳兰就少伤心一日,乌玉阙与乌图勒就离死期更近一日,这有何不好?”

娜依莎的匕首拿不稳了,但仍然执拗地指着她:“我不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朱辞秋并不意外,只道:“你大可以去问乌纳兰,问乌玉胜。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娜依莎没有说话,朱辞秋靠着墙,淡淡开口:“夫人远在王都,恐怕不知我早已与乌玉胜结盟。如今,我不会再助乌玉阙登上王位。我如今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杀死你们想要杀死的人。你也大可以去问诃仁,是否是如此。”

“如果你想通了,就让你的人通知乌玉阙,说我快死了,让他来见我。”

一阵静寂后,娜依莎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退出牢房后重新合上锁。

她靠着墙,再也止不住地咳嗽,甚至咳得弯下腰,想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终于不咳了,朱辞秋浑身没有力气,额头上的虚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嘴唇已经白得不能再白。眼神迷离时,看见乌玉阙五大三粗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紧接着,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她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头痛欲裂。

“把她绑起来。”乌玉阙冷冷地开口。

她被人架到刑架上,双腿双脚被绑住,冰冷湿润的头发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被凉水刺激的皮肉外翻,往外渗着血。

强撑着意识清醒地看向乌玉阙,仍旧笑着问:“不知何处得罪了少主,少主竟然对盟友这般?”

“呸。”乌玉阙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恶狠狠道,“要不是你杀了娜巴图,我母亲如今还能在巫族有一席之地!如今巫族所有长老都觉得我们没有能力,连区区一个人都护不住!我看你就是假装与我结盟,实则在为乌玉胜做事!”

听这些话,朱辞秋想都不想,便知道是娜木寒在撺掇乌玉阙杀了她。

“敢问少主愿意跟一个曾经害过你的人结盟吗?”朱辞秋忍不住咳嗽,勉强止住后又开口,“少了巫族,多了母赫族。巫族之众本就有二心,母赫族如今一心为少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若我不设计,母赫族的阿静雅又如何能心甘情愿投到少主门下呢?他们定是看见了少主成为领主的潜力啊。”

“说句不好听的,早前许多年他们都在衡量,若非我釜底抽薪,他们也看不见少主。况且,我让少主成为王城统领,手下之兵远超乌玉胜,仅次于领主。少主,难道不该感谢我吗?”

说了许多话,朱辞秋喉咙痛得不得了,连着右手掌心都开始痛起来。

她咬着牙,盯着一脸迟疑的乌玉阙:“少主,你如今偌大权柄,连乌玉胜都再不能及。若将我处死,谁来替少主在短短两月之内,就让少主坐上王座呢?”

乌玉阙忽然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你说什么?!”

朱辞秋的脸庞被掐的充血,声音也断断续续,险些发不出声来:“我……说,我能……在两、个月……让、少主成为……领主。”

“你是要我杀父!”乌玉阙力气愈发大,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乌玉阙放开了她,阴气森森地盯着她。

朱辞秋咳嗽连连,久未红润的脸庞在此刻红了些许,可脖颈处也留下一串鲜红的手指印。乌玉阙力气大到,那些红印消下去后变成青紫色的印记。

她缓过神,声音还有些沙哑:“南夏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少主在别扭什么呢?”

“我假意向乌玉胜妥协投诚,探出他身边之人会做火药。并且我知道,乌纳兰成为圣女乃乌玉胜所为,我猜,他的目的是想要搅乱这场天祭。若是少主提前布局在他之前将此事捅出,再由我假借救乌玉胜为由,顺出火药。天祭日被打乱,领主定会着急上火,到时候便是少主展现自己的时候。威胁大祭司随便说个新的名字并不难,而他们定会再次齐聚在拉康达神殿外昭告天地。少主如今人手遍布王都,自然可以趁此机会暗中将火药布在处刑台内。再借由让乌玉胜在行刑前与领主做个诀别,那么他们二人同处刑台内。那么在天祭日那天,少主,将会是新的领主。”

乌玉阙似乎听糊涂了,半天没有反应。

又过了半刻,他才开口:“可怎么让领主也去处刑台?亲情在我们家,可并不足以动人。”

朱辞秋摇头,缓缓开口:“少主。我在巫族并非一无所获。”

“我曾套出乌玉胜的话,他的母亲——穆照盈,在天神山下。她一直被领主,你的父亲好好地养在那里。”

“什么!”乌玉阙攥紧拳头,怒火中烧,“你说的,可是真的!”

“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朱辞秋笑道。

至于不得好死的是谁,她可没说。没有主人公的誓言,怎么算得了数呢。

朱辞秋声音愈发沙哑:“知道的不知道我都已经说了。再过半月,少主便可告知领主乌玉胜混淆天授,将亲妹妹列入圣女之列。”她看乌玉阙低头没反应,便又道,“还想杀我?”

“如今计划我都知道了,自然可以再杀了你。”乌玉阙甩动鞭子。

朱辞秋并不怕:“可我死了,谁去替少主顺出火药?谁去引开乌玉胜视线,让少主无后顾之忧?”

“可以给我解药了吧?”

乌玉阙沉默须臾,冷哼一声。他捏住她的下巴,灌下一颗解药:“你最好一直听话。”

临走时,他忽然开口:“为了让殿下长记性,今夜殿下就这样待着吧!”

朱辞秋松了口气,同时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下来,便越觉得身上四处酸痛难挨,头痛欲裂,连喉咙都开始发痛,甚至吞咽都会疼痛不已。

她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待着,待到眼皮开始打架,视线开始模糊。

这一刻,好似所有疼痛都消失不见,她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寂静中,她连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就好像,一切都归于虚无,而她也不存在了一样。

“殿下!殿下!殿下!”

“朱辞秋!!!”

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眼皮沉重得令她睁不开眼,只能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在她身旁。

那双她牵过又放弃的大手再次托起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靠着熟悉的胸膛,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就这样,又睡死过去。

可身后嘈杂的声音又将她吵醒,最令她烦躁的声音充斥在周围:“王弟啊王弟,你还真是,情深意切。”

抱着她的人似乎真的气急了,胸腔不断起伏着:“滚!”

然后便是刀光剑影,有人受了伤嘶吼着,血腥气又一次沾上乌玉胜的全身。

可乌玉胜将她护得很好。

可是她不想要这样,她不要乌玉胜这样。

朱辞秋猛然睁眼,想挣脱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乌玉胜,你放我下来。我没事。”

“殿下,我现在很生气。”

乌玉胜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他单手抽出尸体上的刀,滴着血的刀被他重新插回刀鞘,回头望去,受伤的乌玉阙早已不见了踪影。

然后他抱紧朱辞秋,一步一步往回走。

三更天,黑暗笼罩一切。

与乌玉胜一起厮杀的亲卫极其自觉地远离他们,躲在暗处不出声。

朱辞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就是她利用了乌玉胜,仗着乌玉胜会来救她才为所欲为。

说到底,她也是个只会索取的人。

想到这,她不禁自嘲一笑。

乌玉胜一路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回到了少主府。

他虽然生着气,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西琳急哄哄赶来替她把脉。

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又看向乌玉胜,轻声开口:“气郁积身伴有咳嗽虚寒消瘦,有肺痨之象。”

肺痨。

原来是肺痨。

朱辞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而乌玉胜却面目森寒,冷声道:“方子写出来。以后自有药材送入,你不必再出去了。”

西琳啧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朱辞秋:“滋阴补肺也只是缓解之法。还是找一个大雍大夫仔细瞧瞧吧。”

西琳替她处理完伤口走后,朱辞秋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乌玉胜的存在。

偏偏乌玉胜一直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听见乌玉胜问:“朱辞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辞秋的嗓子现在还很痛,说话也很吃力,她睁开眼,仿佛无声地在说:说什么?

乌玉胜低头望着她,死死盯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这么喜欢受伤吗朱辞秋?”

朱辞秋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床榻忽然窝陷下来,乌玉胜背对着她,沉闷的声音缓缓传入她耳中。

她听见乌玉胜说:“朱辞秋。你就不能为了我,不受伤吗?”

“就不能为了我,不去送死吗?”

她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乌玉胜的背影。

而乌玉胜也好似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转过身来看着她。

视线交叠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乌玉胜眼中的难过,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情绪,只觉得那双眼睛刺痛着她,也刺痛了她的心。

密密麻麻的酸意蔓延在胸腔,涌向鼻尖,也逼红了眼眶。她赶紧偏回头,眼角的泪珠打湿了枕头。

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不受伤。

如果是以前的朱辞秋,她肯定不想回答,或者回答:没有为什么。

因为之前她不理解为什么乌玉胜总喜欢以自己的方式做事一样。分明已经答应了都随她却又忽然反悔。就像南夏多变的天气。

现在她却明白了。

乌玉胜只是,因为她没有想着她身旁有个很爱她的人一直在担心她,怕她受伤生病出事。因为没有想他,没有将他视为很重要的人,所以一切都不管不顾,即便是危险到生命尽失的事情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哪怕多想一想乌玉胜,在做事之前想着不让乌玉胜担忧而尽量不受伤,想着为乌玉胜活下去,乌玉胜都不会执拗到偏执的地步。

“对不起。”

朱辞秋喃喃一句,声音轻微不可闻。

说到底,这样的为谁的话她说不出口,也承诺不了。

之后乌玉胜没有再外出,一日又一日地看着她。可却不爱跟她说话。

朱辞秋倒也主动搭过几次话,却被乌玉胜无视了,她这人碰到在想要软化的关系上碰过几次钉子后便不想再主动去碰,便也不再与他说话。

两人就这般沉默的你递药我喝药,你夹菜我吃饭。

直到乌玉胜手中把玩着飞去来器,她坐在桌案旁偷瞄,见着他玩得十分厉害,便入了神。

乌玉胜扭头看向她,说了今日第一句话:“想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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