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持刀上前,朝要害刺去。
那厢,沈鹤不疾不徐闪过身,顺势拉过床上银钩,挡下短刀致命一击。
金属相撞,发出嗡鸣声。
秦凌羽拖着常元弘,来到房门边。
期间林竹几次想要过来,都被沈鹤见招拆招,颇为轻松地拦了下来;林竹也发现,眼前人不是那么好对付,愈发凶猛起来。
她才把常元弘安顿好,想要帮沈鹤一把,就听对方说:“待在原地,切莫碍事。”
刚回头,却看见林竹的刀已经到了咽喉前,再近一毫,就要血溅当场。
她一拍大腿——沈鹤现在这副身子可是自己的,若他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急得团团转时,忽然发觉入门处斜倚着一条废弃不用的铁铸门栓,当机立断,抄起铁条就要给林竹来上一下,怎料打斗声惊醒了常元弘。
这人见了她,大喜过望,抱住她的小腿道:“秦公子,你救救我,救救我!”
秦凌羽被缚着腿,恳切道:“常二公子,事态紧急,麻烦您再睡一会儿!”
说完就先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沈鹤则仰面一倒,灵活地从林竹身侧滑了过去。
这一避,使得二人位置发生了变化。林竹收不回力道,打翻了案上的文房四宝,石制的砚台、烧瓷的笔架散落一地,裂的裂,碎的碎,闹出一阵大动静来。
沈鹤守着窗口这条退路,褪去外袍,道:“还打吗?”
林竹见中了他的计,恼羞成怒:“你竟护着这奸商之子,虽是女子,我也杀得!”
但其目标终究是常元弘,冷静下来后,一回身便看见了畏缩在秦凌羽身后的常元弘,举刀便刺,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
【宿主当心!】
她举着铁条,胡乱挥舞着。
镖师行走江湖,敢与水匪交手,一下就看出她并非练家子,动作毫无章法,于是走势更加凌厉,试图径直绕过她。
常元弘被砸昏在地,不能动弹,也看不见这杀红了眼的亡命徒来索魂。
就要得手时,秦凌羽看见一道轻捷身影于半空虚踏两步,悄无声息地来到林竹身后,高抬左手,以手为刃,快、准、狠地朝其颈间劈砍下去,看着都疼。
林竹吃劲,眼前一黑,软倒下去,头上又挨了她一下,彻底没了声音。
沈鹤落在地毯上,将秦凌羽向前一推,然后轻描淡写地对着赶到的易老三、瞿青等人道:“真凶已被抓获,是时候放了柴房里那位了。”
***
真相大白,杜若兰被放出了阴湿狭小的房间,回到了药房。
秋实听闻了昨夜之事,欢天喜地扑入女子怀中:“若兰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杜若兰应了一句,环顾着整洁的房间,不禁鼻头发酸;想到林竹处境,更是悲从中来。
“秋实,我有话想同秦公子和小姐说,你去找易叔他们玩罢。”她摸了摸秋实的头,柔声细语地哄道。
秋实一走,杜若兰便红了眼眶,撩起衣裙,“扑通”一声跪在秦凌羽和沈鹤面前,伏着身子拜了下去:“民女杜氏,恳求大人开恩,救我兄长!”
秦凌羽一夜未眠,被这大礼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使不得,使不得!”
幸亏秋实不在,不然以秋实那小丫头爱听八卦的性子,他们的身份就真的藏不住了。
沈鹤道:“你若真心想救兄长,就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
杜若兰被扶起后,泪水涟涟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出了当年实情:
“我与兄长,出生在沧州长阳山云隐村,相差三岁。虽不是亲兄妹,但林、杜两家是多年邻居,来往甚密,胜似亲兄妹。七岁那年,吴从诚升任知府,派官兵前往州府内各偏僻处,强征田地,开凿盐井。其他村民无奈迁居,然而我们爹娘不从,就被其手下殴打,赶出家门,双双死于伤病。”
“兄长带着我进城,试图讨回公道。我们在衙门前击鼓鸣冤,却被当做小儿胡闹,不予理会,最后来人要打我们,兄长只得带着我跑了。在街头流浪的数月间,是兄长给我找来吃喝。可是,他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医女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破旧的布袋,抚摸着上面的毛边,“冬日里,他实在养不活我了,只得花了一文钱,买了块糖,将我哄到养生堂门前,再假借去买吃食,让我在那里等他。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他。后来,嬷嬷告诉我,堂里不收十岁大的男孩,即使被收养了,也养不熟。”
布袋上用粗线绣着一丛歪歪扭扭的兰草——和林竹衣物内侧的花样相同。
沈鹤不为所动,道:“这些我都清楚,你只须挑重点的说来。你们是如何重逢相认的?”
秦凌羽本听到动容处,就差没和杜若兰一样落下泪来了,谁料沈鹤进行了一通毫无感情的发言,硬生生叫她憋了回去。
杜若兰继续说道:“常家行商多年,每每运送贵重货物,总会请镖局押镖。易叔深得老爷信任,总是点他带头,至于其他人,都是由他挑来的。船离港后,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后来发现是位镖师。”
“我们分离时年岁尚小,过了十年之久,容貌也有了变化,因此我并未直接认出兄长。直到他给我看了衣物一角,我才能确定,他就是兄长。兄长杀害夫人那天,正是我们爹娘的祭日。都怪民女没能看出他的意图,甚至妄想着他能带民女远走高飞。民女愿与他一同承担后果!”
按律,林竹杀害一人属实,犯罪后谋杀不成,应当以极刑论处。
沈鹤道:“如果你肯告诉我,林竹用什么法子害了吴氏,我便让你们一同承担后果。”
闻言,秦凌羽差点没站稳:怎么一同承担后果?一人的脑袋砍一半?林竹只顾着自己复仇爽了,怎么没替杜若兰一介弱女子想想后路?凭什么一同承担?!
杜若兰不假思索道:“是药,毒是下在药中的。”
“什么毒?”沈鹤行至药柜边,指尖抚过一行行药名,“是人参、茯苓、桔梗,还是芍药、苏叶、青黛?”
依次报完药名后,他缓缓道:“杜姑娘,你只会行医救人,但不会害人。这里所有药材,就算将药性相克的配在一起,也不会致人性命。”
医女掩面道:“那我该如何救他?我实在没了法子,但求大人开恩,饶他一命,活着赎罪啊!”
沈鹤道:“若你能让他说出实情,我可以替你向上求情。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柴房前
秦凌羽悄声问道:“大人,您是要找那位顾大人求情吗?”
“你既知道了,就不要再多嘴。若林竹不肯自首,我不介意看他和吴从诚一起人头落地。”
她脊背一寒——自己怎么就忘了,沈鹤是个魔头呢?
连易老三同她说话,都差点没转过神来:“秦公子,听说你们想见林竹?秦公子?”
秦凌羽道:“哎,对。我们找林竹有点事,不知道您可否让兄弟们回避片刻?放心,他跑不了的。”
易老三冲当值的一班镖师挥了挥手,镖师们便离开了。
他看着队尾的一个年轻镖师,叹息道:“昨夜多亏有秦公子出手相助,否则二公子性命堪忧,也砸了我们镖局的招牌!林竹这孩子身世可怜,无父无母,但此番知府死了女儿,恐怕不能饶了他。”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杜若兰头上摸了摸,“丫头啊,你受苦了!如果当年我知道日后他是这么个德行,我断不会求镖头收留他!”
男人摇着头走了,临走前,不忘给他们留下钥匙,“人已经拿铁链栓起来了,不会再伤人。”
秦凌羽道过谢,打开房门。
林竹被绑住了手脚,如同一只困兽,盯着来人。当目光触及杜若兰时,他缓和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出去!”
秦凌羽气他一个男人让姑娘家被关在这里数日,忍不住出言讽刺:“林公子,你这时候知道心疼她了?她被婢女欺负吃冷饭、在这里孤苦无依时,你在做什么?”
林竹沉默地望着杜若兰瘦削的脸庞,苦笑一声,道:“我本选取了一种绝对验不出的毒,让吴氏那个毒妇形同暴毙,怎料还是出了纰漏。该认的,我都会认,但吴家施加给我们的痛苦,谁来认?”
杜若兰早已泣不成声:“兄长,你忘了么?爹娘的遗言,是让我们忘了仇恨,好好活下去啊。”
林竹见她哭,眼睛也红了,“怎么忘?爹娘死不瞑目,做了孤魂野鬼。吴家和常家呢?他们穿金戴银,衣食无忧!我们哭,他们笑啊!”
【宿主,注意形象,千万不能当众哭出来呀!】
秦凌羽抬头看了看不存在的天,让眼泪倒流回去,道:“林竹,你如何得知吴家与常家相互勾结的?”
这是来之前,沈鹤嘱咐她一定要问的问题。
杀吴氏,是为了报复吴从诚毁家之仇;那么杀常元弘,是为了报复常家家主什么?
林竹警惕道:“你们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这段故事?”
沈鹤答:“圣人的人,也是能为你复仇之人。”
怕他不信,秦凌羽特意将腰牌带了出来,正好派上了用场。
林竹见过那面刻有文字的象牙牌后,放松下来,道:“若大人能替我们爹娘报仇,草民定当知无不言。”
沈鹤颔首道:“好。”
林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而后道:“草民被镖局收留后,因年岁小,不足以随叔伯们押镖,就留在镖局中习武,立志为爹娘报仇雪恨。空闲时,会帮镖头跑腿打酒。梧城有一间酒楼,唤作飞花楼。一日草民去打酒,无意中听见雅间内传来吴从诚的声音,便用指头蘸了些酒,捅破了窗户纸窥探。”
“草民看见他与常家家主把盏甚欢,谈到了长阳山的盐业。常家以盐发家,草民便认为是巧合,怎料他提起了云隐村。原来,常家和吴家谋划,以官府冶盐之名,征走百姓土地,再低价转卖给常家做私盐产业,所得利润分成。”
系统提示道:【宿主,官盐与私盐泾渭分明,如果背后无人周转运作,这纸,是包不住火的。】
【可是谁有这般权力,能够左右一洲盐业?】
沈鹤也发觉出一丝端倪,道:“官府冶盐之名?他们可还提到如何分成?”
林竹忖了片刻,道:“吴家与常家合计所得,仅有五成。可沧州盐属天下第二,五成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另五成,似乎都送给了一个叫萧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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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两个小苦瓜,特此滑跪奉上小剧场一份~
【小剧场】
瞿青:不愧是大人,三两下就撂倒了凶手!
秦凌羽:(心虚)哈哈,可不是嘛。
沈鹤:(优雅)(整理衣服)难道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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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何以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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