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巴图尔

萧祁一路走到朝堂之上,都在盘算着怎么教黎颂安用剑。

这孩子身体不好,但他只知道身体不好,却不知道哪里不好,如何不好。

好歹以后都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去多少还得打听打听。更何况他说要教黎颂安用剑,那也算他半个师父了,师父关照一下徒弟,不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了吗?

不过短短一路,他就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虽说朝堂之上的各位大臣都是大换血,但不少都是百年世家出来的,还有几个是从一开始就站队三皇子的老臣,在萧祁看来,都是些自诩清高的二百五王八蛋,没什么区别。

但这些二百五王八蛋嘴不好惹,稍微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能被他们拎着讨伐好几日,非逼着皇帝给个说法,最终轻的也得罚俩月的俸禄。

以前单他一个人的时候罚就罚了,又不是吃不起饭,可眼下侯府里还住了个金枝玉叶的小殿下,万一罚没钱了拿什么养活他去?

他这边还在发散思维想三想四打发时间,另一边竟然有人哭喊着站出来说要申冤。

皇帝登基已经四年了,除了刚开始那一年百废待兴,其余这些年岁还真没见过如此场面。

“陛下!我运往江南整整三十万银两用去建堤坝啊!奈何蛟龙作祟,就这么一夜之间,两个鬼影子都没剩下!”

萧祁循声望去,跪地的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撕心裂肺,仿佛这三十万银两不是从国库出来的,而是从他家里掏的一样。

萧祁悄悄问旁边的人:“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工部尚书说江南一带要建堤坝的钱仍未到账,找户部尚书的事儿呢,户部尚书把漕运使推出来了,漕运使这不……”该人朝那努了努嘴,“这不在这哭爹喊娘讲鬼故事呢吗。”

萧祁点点头,打算老老实实看戏。

“你说蛟龙作祟?好一个江南水江!我竟不知一条江,竟然也能养得起蛟龙了!如今能沉银三十万两,怎么,是不是过几日,这蛟龙就好直逼京城,来找朕了!”李承烨一拍龙椅,底下乌泱泱的官员一个气儿全跪下来,口里还在喊着请陛下息怒。

“启禀陛下,既然那漕运使能被吓成这样,这蛟龙作祟未必全然不可信。”户部尚书站出来,“先帝曾到江南一带巡行,据说当年去了江南的华岩寺祈福,出来后有人就传言皇帝祈愿‘若是有人未曾依照吾愿,则蛟龙化渊天翻地覆!’虽说陛下乃天命之人,但这前提是未曾依先帝的愿,无论如何也是破了这条愿,如今这报应——”

“报应?”李承烨冷冷开口,“爱卿这意思是,朕愧对列祖列宗,所以先帝化蛟龙来灭我大靖了?”

“臣万万不敢!”

“陛下!为今之计,是先找到这三十万两银两,不妨派人去水底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赵崇晦总算是站了出来,自从皇帝登基便取消丞相一职改为首辅,由皇后之父赵氏任首辅一职。

这四年来若是说武将出了萧祁,那文臣,便是这位赵首辅了。

赵家世家清明,从不知道太到多少辈的爷起就是辅佐太子的夫子命,赵崇晦从一开始嫁女给三皇子,后来担任首辅这一职,都可以看作是赵氏彻彻底底的入了政,上了朝堂。

皇帝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把漕运使交于赵首辅看管,命工部派人去实地考察。

李承烨实在是不想再听他们废话,赶忙退朝,留下了萧祁。

这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怀瑾,我实在是不相信工部户部他们两个尚书能派出什么好人去处理这事儿,你要知道,户部今日能在朝堂之上公然挑衅朕,来日还指不定怎么骑到朕的头上。”李承烨越想越气,恰好这时钱公公递茶,他刚抿了一口,没平静几秒钟,抄去茶杯摔在地上。

萧祁立刻下跪。

“朕不是冲你。”李承烨扶额,“是他们……太为难朕!”

萧祁道:“陛下若是不放心,臣愿前去江南一探。”

李承烨一招手,钱公公识趣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玉瓶。

这玉瓶做的精巧,皇帝从中取出一枚丹药,递给萧祁。

萧祁望着那颗丹药,一口咽了下去。

“上次你来不是故意不给你解药,而是这药当时太医院还没给朕,朕没东西给你,自然不敢说起来这事。”李承烨一挥手,“去江南路上切记小心,不要暴露身份,暗中查访。等……等这事完了,你便回西北去吧。”

“臣领旨。不过陛下……臣有一事想请陛下开恩。”

李承烨:“哦?你说。”

萧祁:“平清王好歹也是封了个郡王爷,总不能一直让他待在侯府。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如让他在太学院里跟着那群孩子一起读书,也好明理。”

皇帝闻言大笑两声:“准了!钱望,你待会领朕旨意去太学院,明日就让平清王去上上课听听学,过两日春假,再正儿八经问问他愿不愿意上。”

“谢主隆恩。”

萧祁退下后,都没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这解药吃下去以后确实要更好受一些,行动也更加轻便。

回忆起当年三皇子还没当皇帝的时候,哭着喊着求萧祁一定要帮他,他为了这大靖,也不能再让家国落入昏君之手,萧祁答应后他也不信任,威逼利诱萧祁吃下毒药,每月按时领个解药就没事,倘若有一月没吃上解药,慢慢的人就会眼瞎耳聋骨头痛,高烧不退呕脏血,第二月再不领,就彻底没救了,一命呜呼。

皇帝登基后也没有忘恩负义不给他解药……也有可能是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陛下说什么了吗?”陈颐一直在殿外等候,等他出来以后又开始打听,这会没什么大事儿,萧祁也不绕弯子,只道:“陛下让我偷偷潜入江南查案子。”

“查案子不归大理寺管归你管,我说我的侯爷,你这是当了个侯爷还是当了个狗腿啊?”陈颐翻了个白眼,“那你去江南了,你府上那位怎么办?”

萧祁:“自然是带着。”

陈颐:“你要带着他下江南?”

“如果他乐意就跟着我,不过我开口了,他也不会不乐意。”萧祁道,“别忘了我得干什么。”

陈颐被他这话唬住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皇帝哪是让他看孩子,那是让他看着这个孩子安安分分当傀儡。

这么一想,好像是得随身带着。

这样一说,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屁大点,陈颐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到处撒丫子玩呢。

萧祁又道:“更何况眼下开了春,想必江南定是繁花盛开,携小美人一同下江南、醉江南,岂不乐哉?”

陈颐感觉跟着混蛋待在一起早晚眼睛要翻抽筋:“行了吧将军,侯爷!!你可千万别忘了你家那位小美人也就才十三四岁!”

眼前这混蛋哪还有心思听,纵身一跃上马,不见人影。

萧祁领着旨意回家,刚好在大殿看见端坐着的黎颂安。见萧祁回来后站起来行了个礼:“刘妈妈去买菜了,家里没人做饭……我也不太会做,就随便糊弄了两下。想来侯爷刚下早朝……应该是没用早膳的。”

萧祁一愣,转眼看桌子上,确确实实只摆了两碗白面,两盘刘妈妈腌的咸菜。

萧祁:“君子远庖厨,你日后不必下厨房,这算什么?堂堂平清王,像什么话。”

虽然这么说,萧祁还是坐下呼噜着吃面,不过几分钟这面就吃了个干净。

刘妈妈确实会早上出去采买,但也不是忘了这位侯爷,而是萧祁本人大多时候下了朝就在路上买点吃,也特地嘱咐过刘妈早上不用做饭。

他还把这茬给忘了。

肚子填饱了,这点心虚在瞥见黎颂安的那一刻也没了个干净:“今日我去和陛下请旨,颂安啊,你可愿去太学院读书?”

黎颂安一口面还没进嘴,听到这话吓得面都从筷子上滑下去,眼珠子一转悠,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太学院……不是给皇子贵族世家子弟读书的地方吗?”

萧祁笑道:“堂堂郡王爷,前朝丞相之子,有什么不配在太学院读书的地方吗?”

黎颂安想了一会儿,最终露出一个笑来:“那样最好,我明日就能去吗?”

“你明天去了先看看,不喜欢的话咱就不去,自己在家读书一样。”萧祁道,“再就是……我过几日要去江南,你……”

“我能随侯爷一起去吗?”

萧祁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没反应上来似的点点头:“当然可以,你有贴身侍奉的人吗?”

“我从西北带来的,原是我姨家的弟弟,随我一起来中原,便是他了。”黎颂安道,“名叫穗穗,眼下……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等他回来我就和他说,让他收拾好东西。”

萧祁:“不必太着急,过几日再说,不过此番出去怕是有些苦,毕竟得隐藏身份。”

黎颂安心道,这整个侯府冷冷清清干活的才几个家仆,还不如一个县令家有钱,他是怎么觉得在侯府就吃香喝辣荣华富贵的。

面上还是和善地笑笑,算是应下了。

茶余饭后,萧祁如往常一样,一头扎进书房。

他承认他就是一介武夫,随着皇帝的时候,还是李承烨日日盯着他看书习字,到如今几乎也是可入翰林的水准。

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萧祁没有争权争势的心,他当初敢跟着李承烨谋反,也只是因为李承烨许诺他,等到他在这个皇位上坐稳了,必定要收复西北——被先帝割出去的十六州。

黎颂安回寝殿,将将站下,一阵刀风从他身边划过,几根发丝随着刀光散落在地,他本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小子,有点水平。”黑衣人从屋梁上翻下来,把刀从地缝里拔出来,“你能不能替我给侯爷解释解释,这地板不便宜吧。”

黎颂安:“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我又如何得罪你了?”

黑衣人脸上蒙的布一摘,露出一张笑脸:“你这孩子,当真认不出我了?”

黎颂安一喜:“舅舅?!”

来人竟是西北望族的太子,巴图尔。

巴图尔抬手揉了一把黎颂安的头发,早上刘妈刚给束的冠又被他揉成了个鸟巢,“怎么样,在这边习惯不习惯?我怕极了你受委屈,实在是坐不住了,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我在这……似乎意外的还不错。”黎颂安替他斟了一壶茶,“原本我在西北也备受排挤,除了阿娘和舅舅就没有人待我好,来了这边……我原以为侯爷脾气很差,没想到意外的是个体贴人。”

巴图尔诧异道:“萧祁?萧子攸?他脾气好?放屁呢吧!你要知道,他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是兵权!但凡是个脾气好的不早被人弄死了,能活到现在地位还这么稳固……你别天真的觉得他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黎颂安垂眸:“他今早去和陛下说要让我入太学院读书,还说要教我练剑。”

巴图尔一听更不干了:“读书练剑!?我的好外甥,你的诗书是你母亲和赵先生教的,先不说那群太学院里的有几个真正读书习字的,单说就你现在这个水平,去和赵首辅对诗都不一定败!他是为你好?!还有,你这剑,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你可知我在西北——”

“好啦好啦,西北剑王。”黎颂安连忙安抚道。

□□倒是闭嘴了,只是这四个字明明在西北听的时候挺威风霸气的,不知为何习惯说汉话以后就变得怪怪的。

黎颂安:“但他又不知道。我为了入朝为官,为了望族,我能喝药来装病弱,让四周人都认为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故意耍了些戏法让侯爷觉得我习武不成,如今在他们眼里我文不成武不就,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吗?难不成我还要到处宣扬自己多厉害,给他们显摆两手,让他们知道西北不仅不好惹还培养一个奸细入朝,彻底让侯爷领兵把望族灭了不成?”

巴图尔叹了口气,越听越觉得对不起自己家外甥,但是这已经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只能闭着嘴任由这个空气继续凝固尴尬。

黎颂安捧起巴图尔的手,后者常年和一些火器钢甲打交道,手上全是茧子:“舅舅,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在这过的还不错。萧祁……至少目前没打算杀我,而且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坏人,某种层面上说……你们还挺像的?”

巴图尔听到这一把拍开他的手:“胡说八道!谁跟他像了!你俩才认识几个时辰就做上判断了,小心栽在他身上!”

说完也不等黎颂安回话,纵身一跃。

黎颂安不觉有些发笑,倘若萧祁当真是个狠人,早就在他潜入侯府的时候就弄死他了,还能留他在屋里交谈这么一会儿。

待他一走,门口的那些人影便消失不见,想必是侯府的暗卫见黎颂安安全,便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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