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萧祁起床的时候刘妈妈养的那几只鸡都没有叫唤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也没见太阳它老人家赶紧上岗,黎颂安就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萧祁心里觉得这孩子勤勉万分,不由得就有些心疼起他来。
正好顺道想起来这孩子的病,加上昨晚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擅闯侯府,趁着现在除了俩个起得比鸡早的神经以外没有人,赶紧问了得了。
萧祁掩饰尴尬地轻咳两声,黎颂安见到来人立刻收了剑。
萧祁:“你是因为在侯府睡得不习惯?所以才天天起个大早?”
黎颂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倒也不是,头一天是有点不习惯,今天起得早是因为......想着要去上太学,害怕起晚了误事,就早起了一会儿。”
萧祁借着一点日光打量,发现这孩子穿的竟然都是一些单衣,原本就一身毛病,要是再冻出个什么好歹来,也不用去上什么太学院了,干脆直接送进太医院里得了。
“你怎么就穿了这么一点,不冷吗?”萧祁把自己的棉袍披在他身上,他才惊奇的发现这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竟然只比自己差了一个头,这要是等到十七八......总不能被一个毛孩子比下去。
传闻西北大汉有的能长到八尺......萧祁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这个孩子清秀的脸,若是长到那么高......那算什么?还是个能看的人吗?
“多谢侯爷,我......我从西北来,那边寒风凛冽,除了冬就是夏,不是冷的要命就是热的发慌,带来的衣物......都不太合适,就随手拿了两件套在身上了。”黎颂安说着麻烦他了,却也不想把衣服还给他,甚至又紧了两分,“等我回来洗好了再还给侯爷。”
萧祁:“还什么,你凑合穿,改日我休沐,带着你去裁两件合身的。”
黎颂安冲他一笑:“那边多谢侯爷了。”
被他岔开那么一下萧祁还有些不知道怎么往话题上引,又问:“你......身上的得的是什么病?方便说吗?”
黎颂安摇摇头:“天生身子骨弱一点就是了,哪有什么病不病的,说不定养两年就好了。”
萧祁了然点点头,两个人对着面杵着好似两根筷子插年糕上了动都动不得,要抬脚却又觉得不合适。直到萧祁良心发现地教了他几招剑法,掐着点到快上朝的时候才匆匆离开。
他前脚刚走,穗穗便从墙上跳下来。
“这小侯爷不是传说的吃人不吐骨头吗?他难道是想把你养肥了再下手?”穗穗随手递给黎颂安一根糖葫芦,“刚刚抢着爷爷出摊之前先挑的,你放心,没被人碰过。”
黎颂安素来有些洁癖,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集上卖的东西一旦经过他人挑选就不太乐意吃,总觉得是别人挑剩下的东西,到他手里不一定就是好的。
在侯府的这两天,出门有暗卫护着,在家什么事都有刘妈妈照应,活的还算可以。
黎颂安咬了一口滚圆鲜亮的糖葫芦,道:“走了陪读,陪我去太学院上学了。”
“你要去太学院?上学?!那赵老头不是说你能直接科举都能入探花吗,你要去上学?诶诶诶!你等我一等!”穗穗一口咬掉两颗山楂球,快步跟上了他家小王爷,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吵的黎颂安恨不得当即把耳膜戳破,换自己一身清净。
萧祁下了朝,有些期待的回了侯府后家中却空无一人,这才想起来人跑去太学院上学了,也不知道吃没吃上一口热乎饭。
“侯爷,昨晚上那人有些眉目了。”一暗卫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刚想开口继续说却被萧祁打断:“同我回书房,外边人多眼杂。”
确认门窗紧闭后,暗卫道:“听王爷叫他舅舅,加上身形如此魁梧壮硕,想来是西北的贵族。”
萧祁听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一把刀刃直逼暗卫胸口,暗卫立刻又解释道:“小王爷是西北望族的人,那西北望族当今统领是图哈林,也就是小王爷的亲姥爷,但是这人有九个孩子,单是男的就有六个,除去两个比小王爷年纪还小的,剩下四个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就算如此也有三个,实在是认不出来哪个是他口中的舅舅。”
萧祁:“你们没跟上?”
暗卫立刻下跪:“属下无能!”
萧祁倒也不是怪罪他们什么,只是如果侯府的暗卫,他的亲兵都没跟上,那这个人的功力确实可观。
“还有一事......”暗卫道,“千里耳说,昨晚他们的谈话内容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王爷这个病,似乎是自己下的毒。”暗卫说,“他昨日同男人说,自己喝了药让别人都认为是他身子虚弱好让周围的人都放弃警惕,而且似乎文武双全......”
萧祁又剜了他一眼,这把毒刃似乎剜进了暗卫的血肉,后者立刻噤了声,不再说话。
萧祁叹了口气:“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千里耳知,你们说完就忘,再不要多增事端。”
“是!”
黎颂安到太学院的时候,学堂之上除了夫子以外竟无一人。
夫子看起来年纪似乎已经不小了,一头银发束的一丝不苟,黎颂安进了门竟然连头都不抬,好似那手里的书卷有一双手紧紧抓着老者的眼球,让他动弹不得。
黎颂安见每张桌子上都摆着文房四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哪里有位置哪里没位置,正在犹豫要不要干脆再让穗穗找个凳子摆在旁边听听算了,夫子沉稳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孩子,你为何来的这么早啊?”
黎颂安连忙行了礼:“给夫子请安,我......我是——”
“我知道,你是平清王。”夫子又道,“按礼数,是我该给你行礼才是。别看我这里一会儿来的孩子都是世家贵族,但这些孩子都未曾封王袭爵,你应该是品阶最高的王爷了。”
黎颂安一听连忙跪下行大礼:“颂安不敢!”
“你快快请起,你这是要折煞老夫。”夫子捋了一把山羊胡,“你可要记住了,这天下尚无皇子,你除了陛下以外的人谁也别跪,你这样,是想要我的命不成?”
黎颂安闻言站起身:“颂安从未听过这等说辞,小时我曾有一先生授我以诗书,他曾经告诉过我书者,天下至宝也,乃吾当首敬之物;授业传道解惑者为师,乃此当敬之者。我跪拜夫子,是因为我日后要跟从夫子学习礼诵,若是夫子不让我跪,不也是折煞我了吗?”
老夫子闻言哈哈大笑,丝毫没有方才那等天上谪仙的形象:“好小子,你这先生也是个人才!我还以为你从西北来是个不着调的,没想到你如此可畏可嘉!你来的最早最是勤勉,此乃其一;你尊师长,敬书文,明理数,此乃其二。这两者足以证明你学定能有所成!你这学生,我收了!”
“谢先生!”
老夫子给他安排了好地方,不过一会儿,其余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身旁大多都跟着一个婢女一个家仆,浑身上下粉雕玉琢,与黎颂安这等清贫的模样似乎不像是一个地方来的一样。
黎颂安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走的时候萧祁给他披上的棉袍了。
早知道这位老夫子不喜欢在屋里上课教学,认为寒冬天在冷风中最能激奋人心,他怎么着也该提前去买两件袍子,哪怕是穿着那件狐裘大衣来,热死也比冻死强。
他忍着手冷还是抄了些东西,四周看看,竟不少人把棉袍往身上一盖就昏昏睡过去的,直到夫子说休息一会儿,这些孩子才从棉袍里冒出来,好似雨后从土里长出来的春笋,一个接一个冒头,有些喜感。
“看着没,这是我爷爷给我的!你们见过吗?”
“不愧是赵首辅的孙子,竟是......竟是军中的流光刃!”
“军中的流光刃!快让我看看!”
黎颂安抄完手上最后一个字,抬眼向那胖乎乎的小男孩看去,虽然眼下他已经被其余的孩子围了起来,不过这人确实是圆圆滚滚的,四周的人还是给他留下了喘息的余地,就这么一点缝隙,足以让黎颂安看见他手上拿的那把匕首。
是军中的流光刃,是汉人的兵刃。
那把匕首做的确实是十分精巧,刀片薄如蝉翼,怕是在脖子上轻轻划过一下便能让人命丧黄泉。
赵首辅的孙子?
黎颂安一抬手,穗穗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前者在后者的耳根子里耳语了几句,穗穗立刻又窜没影,不知道去了何处。
老夫子抬着眼皮看了一眼就合上了眼,深深喘了口气后说自己累了,就让他们早点放学归家,不必在这浪费时间了。
几个孩子疯了一样撒着欢跑了,黎颂安最后起身行了个礼,才独自一人踏上了回侯府的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