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满头 得贤而归,情丝萌动

第二天,韩凛和秦川起得格外早。

头发梳得齐齐整整,换过身干净衣服。

交代严飞阳依旧留在周老汉家,等办完事儿,两人自会前来汇合。

说完便正襟危坐桌旁,再无其他言语。

唯恐太早拜访礼数不周,只等天光大亮才好上路。

周老汉见对方这副样子,心中不免纳罕。

“这是要去找沈成?没想到,还挺正式!”

昨夜雪停风驻,今日自是天上地下一片响晴。

阳光照耀下,就连冷都有种清冽得畅快。

韩凛和秦川并没吃早饭,捱到周老汉家摆上碗筷就告辞出门。

临行前,老人重新强调了一遍。

“顺着山路一直走!碰见屋檐上挂铃铛的人家就是!”

门前这路,已经是第二次走了。

积雪虽比昨天厚了许多,可两人步伐却明显快了起来。

韩凛更是不用人牵扶,走得又快又稳。

及至行出一里地后,秦川看着对方背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昨天,自己上当了!

阳光如同四散的绸,洒下一片耀目金光。

加之周身望而不尽的琉璃世界,两人很快感到了疲惫。

冒出的汗珠,不停顺着脊背直滑下去,陷落在衣料中。

可脚步仍是一如既往,不一会儿走出好远。

再次抬眼望向山坡时,秦川发现远处似有户人家。

和周老汉家差不多大小的院子,被蒙在一层洁白里。

如同上天玩心大起时,用雪堆出来的。

应该就是那家了!

两人继续往上走。

每接近一步,韩凛心中忐忑就多上一分。

他怕自己空欢喜一场,也怕那人只是徒有虚名。

更怕先生才能卓著,自己却无法劝得良才。

很奇怪,这些打出了皇城门,就从未想过的事情,现在一股脑涌进了韩凛脑子里。

逐渐清晰、定格,最终化成实体安插在心里,就像被钉下的木桩。

“相信你自己,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秦川虽没有看韩凛,却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这是多年相伴成长下的默契,更是情感激荡处的了解。

“嗯!”坚实的声音,是对这份陪伴和情意的回答,好似利斧劈开朽木。

等到能看清屋檐下的铃铛时,两人心头大石总算有一半儿落了地。

那是个很精致的铜铃,穗子随风摆动,偶尔发出一两声脆响。

二人连忙正了正衣冠,秦川待韩凛停下动作后,尝试着朝院里询问:“请问是沈成沈先生家吗?”

过了片刻,门从里面被推开。

一位妙龄少女走出来,荆钗布裙、不施脂粉。

举手投足间自有气韵风雅,令人赏心悦目。

这不是只有富贵和家教便成的,更需多年阅历以及诗书禀赋。

“二位公子,是来找家父的吗?”少女行至近前,语调轻柔。

“是,我们想求见沈先生,烦请姑娘代为转达。”韩凛微笑作答,言辞谦逊。

“好,烦请二位稍待。”那女孩转身刚想回屋。

却见爹爹已立在门边,眼睛望着院外,说了句:“进来说话吧。”

女孩应声开了院门,浅笑嫣嫣:“二位公子,请。”

秦川诧异于如此顺利的开端,韩凛心下却已然猜到几分。

先是对着那女孩略施一礼,道了声“有劳”,便继续往前走。

进了屋,女孩将二人让到椅上,转头出去沏茶。

沈成坐在对面。

一张容长脸,额头宽阔,眉毛浓黑细密,一双眼睛烁烁有神。

胡须精心打理过,下巴方正,更添文人风骨。

“二位公子今日前来,有话不妨直说。”短暂沉默后,沈成率先开口。

其实,打从门边望见对方第一眼起,沈成就明白来人,定是出自皇家贵戚。

两位少年,身姿挺拔、玉树临风倒还在其次。

那难以遮饰掩盖的贵气,才最为紧要。

当时他就在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好,既是先生要求,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韩凛起身行过礼,直视着面前之人。

“陈先生,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请您入朝为官。”

女孩儿此刻已斟上茶来,闻听此言动作有些微停顿。

随后捡了个空当儿,如常将茶放好便走开了。

陈瑜亭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公子可否内室一叙?”

“好!”韩凛绕过桌子,跟着对方转入内室,独留秦川一人在外。

“敢问公子,是奉谁家圣命前来相邀?南夏?中州?亦或是后裕?”

陈瑜亭坐到床边,一只手搭在炕桌上。

“我不奉皇命圣意,只为中州百姓、天下黎民来求先生出山!”韩凛字字恳切、掷地有声。

从这话里,陈瑜亭猜到了来人身份,却属实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他并未因此立即起身参拜。

只是接下去道:“我若随你前去,官拜几品、职责几何?”

“若先生肯入朝为官,我愿为先生重开相位!”韩凛坦诚相告。

“只是初期还需先生受些委屈,在其他任上留些时日。待有所建树后,才好拜相。”

“哦?陛下的条件甚是优厚,话也讲得明白,”

陈瑜亭以“陛下”直呼,韩凛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只是陛下如何确定,我能担此重任?”

韩凛的坦诚,依旧明晃晃。

“所以我今日才来找先生,一为相求,二为长谈。”

“好,陛下既要长谈,可愿先听草民说上几句?”陈瑜亭没有再问。

“先生教诲,自当洗耳恭听。”韩凛也并不着急。

对方喝了口茶,语气不紧不慢。

“现下中州的难题,是如何在国力上更进一步,尤其是兵马粮草的储备。”

“兵能招、武能练,可招了兵就得吃粮吃饭。马能买、也能繁衍,可越是好马,喂养越不能草率。”

“虽说现下国库充裕,但远不够接下来要花的钱,即使把以后能收进库里的全算上也不够。”

“国库一旦空虚,难免会加码征税,若还不能解燃眉之急,恐怕就会变成苛捐杂税。”

“陛下使想避免如此局面,可现有政策内又找不到新法可依,才会急着来这荒山野岭,寻一介草民。”

在听陈瑜亭说这番话时,韩凛眼里跳动的光愈来愈盛。

心内的兴奋如一头精壮猛虎,追扑着、奔跑着,等不及要撕咬目标。

“所以说,经济与增兵听上去是两回事,其实却是一回事——”

“是怎么推进和完成改革,令百姓在不必付出更多代价前提下,又能让国库更加充盈的问题。”

说到这儿,陈瑜亭比了个“三”的手势。

“中州凭着秦相三策,短短几十年发展成如此状态,已是让人叹为观止。可旧法带来的活力,到了陛下一朝已然疲态初现。”

“是以无论陛下如何修改缝补,亦不过拖延时日、收效甚微。国家发展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先生既如此说,心中是否已有应对之法?”韩凛再也按捺不住,脱口问道。

陈瑜亭并未匆忙作答。

他站起身,走至角落的简易书架前,拿出三本厚度各有一指宽的书。

又走回炕桌,将它们放下——《百地风物志》。

韩凛打量着封面上的名字,心知这是陈瑜亭自己撰写的。

“良策谈不上,只是这些年游历民间,对各地风土人情算是有些了解。”对方指指桌上的书。

“这里面,记录着北至朔杨,南至柳堤各郡县的概况。包括人口估算、年成耕种、以及降雨水纹气候等等,皆是当地世居之人口头详述。”

韩凛眸中精光更盛。

他明白,若不是为了日后有番作为,陈瑜亭绝不至于,将相关民生等事都一一记录。

如今,对方把这些告诉自己,无疑是一种明确表态。

“把这些叙述和见闻一一整理后,草民发现,越往西北地区,年成越无保障,贫困百姓的数量也就越多。农户们基本都去当了佃户,只为换些口粮。”

“而以京城为中心的几个郡县,百姓虽然比较富裕,可负担的徭役却比其他地方更重。”

陈瑜亭缓了口气,将杯中剩茶一饮而尽。

“再往南收成就好了,一年两熟、三熟的地方不在少数。但很多家庭为了躲避按人头征收的米粮,依然愿意寻求地主或大族庇佑。”

“且南方氏族兴盛,他们人丁兴旺、家财丰厚,所有势力甚至连朝廷派去的官员都难以撼动。”

“轻则各自为政、互不干涉,重则官商勾结、贪腐成风,以至当地民生,仍算不上乐观。”

韩凛听着,手在微微颤抖。

到了后面,他只得紧紧握住茶杯,直至骨节泛白。

力道几乎要震碎桌椅、掀翻屋瓦。

陈瑜亭所说这些,都是他在奏折中不曾看到过的。

那些写在纸上的溢美之词,韩凛虽从未轻信。

却也不曾想到,这片土地是如此弊病丛生、水深火热。

若不加以整治,何谈平定天下?

“陛下实在不必过于恼怒。”陈瑜亭瞧见韩凛反应,先停下了后面的话。

“并不是朝堂上的大人们不勤政爱民,只是鞭长莫及,层层美化之下消息难保切实。”

“何况老百姓们,不过想有个安稳日子,过得下去也就罢了。”

陈瑜亭一番话说得有理有节,令韩凛心服口服,不住在心中击节赞叹。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激动,他起身拱手深深拜了下去。

“既然如此,还请陈先生随朕入朝为官,救万民于穷苦,挽社稷于危难!造福苍生,泽被天下!”

陈瑜亭这才忙站起来,扶住韩凛道:“陛下所托,草民定当万死已报!”

其实,这些年来,陈瑜亭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能找到他的人。

——许他名正言顺的高位,让他一展平生抱负!

只不过,陈瑜亭的确没有料到,中州新帝会亲自前来。

“只是……刚刚也说过,起初怕要先生委屈些时日,好给朝堂上下一个交代。”韩凛再次强调。

“这不妨事,陛下苦心草民明白。”陈瑜亭说着,将刚刚那三本书收入。

“陛下若无其他旨意,就即刻动身罢,这里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好,先生旧物稍后自会有人前来整理。”

韩凛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

心下不觉感慨,当真天佑中州!

陈瑜亭走到外间,对着刚才那女孩儿说:“子舟啊,收拾下东西,随爹爹一起去京城。”

房间里,被惊喜冲荡到失神的,显然不只有这个叫“陈子舟”的姑娘。

还有倚在门边等候的秦川。

他们同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面是自己父亲可一展平身所学,一面是心中“挚友”终于求得贤才。

两人若不是不好意思,简直要欢呼庆祝一番,放个礼炮爆竹才好。

韩凛和秦川在院外,等了约有一刻钟功夫,陈氏父女便出来了。

只见他们一人背了个小包袱,手上还拎着腊肉和几坛酒。

陈瑜亭边摆弄酒坛,边道:“这是给山下周老汉一家的。往年为答谢他们帮忙照看院子,总会送些。如今一去不知年月,也算好好道个别吧。”

韩凛笑容得体,言语从容:“我们一行人就借住在那儿,如今可与先生同往。”

秦川接过父女二人手中东西,走在前面探路,每迈一步都裹着笑。

女孩子家有些慢,自然走在最后面。

中间则是韩凛和陈瑜亭,边走边谈着什么。

陈子舟步履踉跄,眼睛却始终留恋在那个,与父亲并肩的背影之上。

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的,皆是两人初次相见的画面。

当时,两位少年站在栅栏外,她却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群青色大氅的人。

等看清来人眉眼的那一刻,曾经读过的《淇澳》,在一瞬间就长出了形貌,生出了表情。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陈子舟自问,自己并不是个过于闺阁气的人。

这些年陪着爹爹游历山水,四处萍踪浪迹,真真见过些世面。

这也使得她比一般女孩儿,多了些洒脱干练。

看事看人多了些通透豁达,不会被多余感情所困。

可今日,自看见那个少年起,她就有些神思纷乱。

好像被谁撞破了多年心事,又好像是这些年心上那处空缺,终于等来了一个可填补的人。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像一只迷了途的小鸽子。

尤其是这迷途原因,还是为着一个男子。

陈子舟开始尽可能不去看韩凛,一味盯着自己脚尖和皑皑白雪。

但有些东西,越压抑就越在意。

一路上,她还是忍不住看了前方一眼……又一眼……

各怀心事的四人,不知不觉来到了山脚。

周老汉的院子,近在眼前。

秦川率先跑过去,喜气洋洋地朝屋里喊。

“周大爷,沈先生带着酒来解您的馋虫啦!”

周家父女随即迎出来,严飞阳也拄着拐走到屋门口。

只见屡屡行行几个人,有的背着包袱、有人拿着东西。

“哟,这酒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还有腊肉!看来这次,你怕是有些年头回不来了喽!”

周老汉瞟着秦川手里酒肉,冲栅栏边儿的陈瑜亭笑。

“呵呵呵,可能吧……这不,我把家里存货都拿来了!”

陈瑜亭倒也爽快。

“我那间院子啊,您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时常帮着照看照看。”

周老汉嘿嘿乐着:“那没问题!不管你走多久,保证回来看见的还跟以前一样!”

绣姑朝众人身后望,边看边问:“子舟来了吗?”

“我在这儿呢,绣姑姐!”陈子舟听到声音,虽没走到门口,但还是大声回应。

绣姑忙从围裙上抹了抹手,绕过人群出去接子舟。

两个女孩儿碰到一起,就是一阵悦耳的说笑声。

绣姑接过她身上包袱说:“来!去里面烤烤火,我给你看新学的绣花样子!”

周老汉也对陈瑜亭说:“老沈啊,留下吃顿饭再走吧,往后你我也难再见喽!”

“也好,过会儿我陪您喝几杯!”陈瑜亭答应着。

想到从今往后,“沈成”这个名字,连同它承载的过去、认识的故人,都要一并割舍,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官场高位的确能施展他的才华,可陋室简居亦自有它的安乐闲逸。

众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一下变得挤挤巴巴。

几个年轻人来回穿梭忙碌,连严飞阳都跟在灶前生火。

两位长辈坐在炕上,瞧着他们一来一往。

周老汉感叹道:“过年也没这么热闹,真好,真好!”

姑娘们手脚很麻利,切菜下锅,捡干粮做粥,动作好看的跟戏一样。

那些刀铲勺夹,拿在她们手里就像军人手里的兵器,指哪打哪,十分精准。

没过一会儿,混在一起的各种香味儿,夹杂着绣姑的一声吆喝。

“饭得嘞,快把桌子布置好!”

韩凛和秦川勉强在周老汉家,扒拉到足够的椅子凳子。

子舟也在厨房里,把过年才用的碗盘拿出来,准备停当只等上菜。

周老汉跟陈瑜亭先行落座,温着酒等。

随着年轻人们,一个个从后边儿出来,桌子上渐渐满了起来。

红烧兔肉、蒸茄子干、肉沫腌菜、野菇腊肉,还有笼玉米饼。

一大锅高粱粥,更是将桌上薰得暖烘烘。

众人纷纷坐下。

周老汉举起杯笑,着对陈瑜亭说:“老沈啊,这杯酒就祝你步步高升,平安顺遂啊!”

说着,一饮而尽。

陈瑜亭跟着喝尽杯中酒,所有人跟随动筷,美味丰足地用了一餐。

席间他一直留意观察着韩凛,发现其毫无架子也不挑拣。

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多少有些难以自查的骄矜,更不消说皇室宗族了。

可对方夹着兔肉就干粮的样子,让人完全察觉不到,这年轻人身份竟如此显赫。

吃饱喝足后,又是一阵喧闹伴着洒扫收整。

秦川见韩凛一声不响拐去外间,自己也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却瞧其将银票,偷偷放进绣姑的小竹筐里。

秦川凑上前,从身上摸出些碎银子放了进去,小声说。

“怪不得第一天来,你没执意让我给钱,原来早想好了。”

韩凛笑了笑,脸上有明显的失落之色。

是啊,才刚萌芽的感情随着返程在即,只能暂时搁置了。

回了京城就是冬至大节,又要安排陈瑜亭的官职,又要听大臣们奏报。

还有来年规划政策等着议,一时分身乏术,匡论儿女情长。

其实,秦川和韩凛彼此都明白,无论那天在雪地里走得多慢,终究是要回到现实的。

而现实就是——一个新晋帝王、一个将军之子。

家国天下,是他们自出生之日起,就逃不掉的担子。

不过还好,在这条不归路上,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守着自己。

总好过孤军奋战,高处孤寒。

趁着身边没人,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无尽柔情皆化作体谅,在眸间激荡流转,终归于深沉无言。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只消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对方的想法。

如果说,从前秦川还只是个细心的大男孩。

那从此刻起,他长成了心有绕指柔的男子汉。

无论相隔多远,总有那么一处牵动着心底的柔软。

“一会儿我来赶车,严大哥腿脚不方便,再说车里也坐不下那么多人!”秦川先行开口。

韩凛第一个反应当然是拒绝,可对方说得处处在理,他也不好再拦。

只叮嘱穿暖和些别冻着,累了要即时停下休息。

回到众人之间时,陈瑜亭父女和严飞阳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路。

绣姑拉着子舟的手又哭又笑,周老汉要他们带上干粮预备路上吃。

韩凛收敛起神色,告诉道:“老人家,东西您留着吧。我们身上有令牌,随时都能进城。”

几番拉扯后,老人拗不过他们,只好重新将东西收了起来。

“严大哥,咱俩一块儿赶车!你的脚伤还没好,车里也窄,坐不开!”秦川边说,边动手套起马车。

自从那夜,严飞阳无意听见他们两人对话,就有意躲避着秦川。

毕竟,他可不想成为主子的眼中钉。

虽说主子不至如此小肚鸡肠,可身为暗卫总管,避忌着点儿总没错。

免得不因私情疑心,公事上再出纰漏,他一样难逃责罚。

只不过,现下的确没有更佳选择。

还好这次接了陈大人回去,路上应该会快很多。

秦川把马车赶到大路上,先扶韩凛进去,再搀陈先生。

落在最后的陈子舟,自己抓着车辕利落上了车。

众人坐定,严飞阳和秦川分列左右,赶着车上路了。

耳边还飘荡着周老汉和绣姑的送别之声。

“路上注意安全!多保重啊!”

真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

韩凛在心里想着,泛起些微酸楚与不舍。

像这样在农家借住的日子,恐怕余生都很难再有了。

舒服的柴火香、美味的农家饭、还有烘得暖和的被褥,以及雪山上的少年……

一切的一切,都宛若一场美到不真实的梦,珍贵而易碎。

许多许多年以后,这趟华英山之行仍像一张书签,夹在纷乱冗长的记忆里。

时刻提醒着经历过的人们,是怎样难得的片刻温存。

车里韩凛和陈瑜亭相对无言,陈子舟的紧张更加剧了几分。

在这方拥挤的空间里,她甚至能闻到韩凛身上残留的熏香。

女孩儿一次都不敢抬眼,怕看到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在心里宽解着自己:

等到了京城就好了,自己再也不用见到他……

这短暂的惊鸿一瞥,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淡成飞鸟留下的残影。

直至消失不见。

而车外,秦川和严飞阳也是没什么话说。

一来严飞阳的避忌让他无从开口,二来秦川赶车的速度很快。

他希望能快些进城,找到家还算看得过的客栈,让韩凛和陈家父女好好休息。

马蹄哒哒踏过地面,惊起无数残雪飞散。

身负使命的几位关键人物,正离京城越来越近。

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奔进了各自未知的命运。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