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这回，秦川将韩凛轻轻放到床上，好似在澄碧的湖面洒下一片花瓣。

他用手臂环住怀里的人，支撑在其面前，看着这张令自己无比迷醉的脸。

泪痕斑驳陆离，眼下泛着的青，昭示了对方，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与煎熬。

眼眶再次蓄满泪水。

可怎么也不肯褪色的笑容，却静静地栖息在眉头与唇角，是那样艳丽恬淡。

韩凛眼睛里，倒映出秦川的样子。

一样的目露戚然，一样的唇齿带笑。

他还是像曾经那样，勾住对方的脖子，将一个颤抖的吻，送上面前的双唇。

就在闭起眼睛的这一刻，韩凛感觉到自己的泪水跌落下来，滑进浓密的发丝里。

而秦川的泪，则掉到了自己脸上，那么烫又那么凉。

吻里掺进了苦涩的咸，让他们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秦川只觉有一场雨落到了怀里，面颊上全是来不及化开的雾气。

韩凛的嘴唇依旧柔软丰润，随着自己地舔舐和吸吮，散发出别样的清香。

如甘霖下，曳曳生姿的风荷。

……

秦川把动作放得很慢，好像在拆一件最精美、最珍爱的节礼。

连等待，都因着这份悸动，而变得万分动人。

他把手轻轻伸进韩凛衣领里，顺着不断起伏的胸膛一路滑去，直到碰见衣带的阻隔才停下。

接着，秦川的手臂随着摸索一起用力，将衣襟一点一点剥开，露出里面同样鲜艳的里衣。

韩凛的手，也扣住了秦川的腰带。

一面回应着爱人温柔地探寻，一面缓缓解开了这碍事的束缚。

新郎喜服散落开来，似在眼前撑开了一把红色大伞，让他的眼角都染上了樱桃的颜色。

他们的表情是那样陶醉，动作又是那样轻缓。

仿佛指尖流过的不是爱深情浓，而是岁月的风沙。

当两人终于衣衫尽褪、坦诚相见时，只感觉好似已老去了十年。

然而房内跳跃着的红烛，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方才不过只是短短的一刻。

两个少年人，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时间公正的残酷。

他们用一个又一个含泪的亲吻，抵挡着心里，那份对于年华的恐惧。

直到秦川按着韩凛的手，把其牢牢困在身下。

他费力地支起上半身，胳膊鼓胀起的饱满轮廓，瞬间就吸引了韩凛的目光。

修长的手指从脊背一路摸索过来，停留在结实的手臂上，久久不肯移开。

而秦川含笑低头，吻上了韩凛的额头与眉眼。

他要用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来记住眼前之人，每一处不起眼的小细节。

毕竟，未来几十年的路，他们要在一夜之间走完……

“以后不要总是皱眉，小小年纪，眉头上都有褶子了。”

秦川的吻落到韩凛眉心处，固执地磨蹭着那条浅浅的印痕。

传来的酥麻，让韩凛不自觉抓紧了秦川胳膊。

轻声答应道：“好，以后我会多笑笑……”

语气里，满是疼痛的宠溺。

亲吻逐渐下移，慢慢退到了鬓角处。

那里潮湿又冰凉，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秦川将手指插进发丝里，一下一下温柔地梳着。

就好像在翻阅，他们曾经有过的日子。

只听他夸赞说：

“你的头发真好看，细腻茂密，黑亮如漆。”

一句话，让韩凛想起去年延寿山上，自己也是这般用身体描摹着秦川。

只是当时，他天真的以为，有些事情可以一直延续，直到永远。

韩凛的手搂到了秦川腰上，手臂使力将他死死捆住。

好像这样就能扼住时间、锁住岁月，就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用再往下走了。

秦川的皮肉被勒得生疼，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依着他。

轻柔说：“再紧一点，不要放开我！”

牙齿咬上耳廓，还是熟悉的潮和热。

韩凛忍不住开始发出诱人的低吟，腿也勾了上来，一下下刮蹭着。

秦川凑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

“每到这个时候，你的耳朵就变得红红的……耳垂上还有两颗小小的痣，真可爱……”

明明是极致的**之语，可被秦川说来，却如哄逗婴儿般柔和。

“那现在……我的耳朵红了吗？”

韩凛的双眼已蒙上了微醺之色，手在秦川的尾椿处打着圈。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

每次只要一这样做，秦川就会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预想中的急促喘息，出现在脖子的位置。

秦川紧绷着身体，用嘴唇一分一分地，丈量起对方脖颈的长度。

他不想这么快，他还没有画完……

他要把韩凛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印在身上、记在心里。

他要守着这些，过完接下来漫长的余生。

“你……你的脖子也好看，那么白……那么长，让、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上两口……”

秦川完全没有回答先前的问题，只是埋头亲吻着。

知晓了对方用意后，韩凛将手移开了。

用和缓的声音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反正已经走到了头，什么都不能再打扰他们了。

好不容易咽下的泪水，再次蔓延上来。

韩凛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强撑着鼻端的酸涩，回应起秦川落下的亲吻。

吻只点了一下，秦川就感觉到——

韩凛瘦了。

明明从延寿山算起到今日，两人分别还不到一月，可他就是瘦了。

胸口随着自己的吻不断起伏着，顶得牙齿和嘴唇都有些疼。

肩膀虽然还有着好看的弧度，但隐约可见的骨骼轮廓，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

“这些日子，他过得该有多难啊……”

秦川将手抚上他，伴着轻吻一同落下的，还有温热的眼泪。

察觉到掉在身上的泪珠后，韩凛抱住了爱人的脑袋，十分娇宠地揉着他的头发，道：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同时悄悄侧过头去，让滑下来的泪水，没入山茶色的枕头里。

“以后你要多吃饭，多吃肉……”

亲吻仍在继续，秦川的力道明显加重了不少。

混合着湿润的潮热，让韩凛心里，惊起一大片无处安放的疼。

“好！”他微喘了一声后，答允道。

手，再次抚摸上了秦川的肩膀和脊背。

顺着肋骨的方向，亲吻来到身侧。

秦川记得，这里是韩凛十分敏感的所在。

以前只要自己稍微摸一摸，他都忍不住要发出娇喘。

这一次，秦川用自己泛青的下巴先蹭了蹭，然后才慢慢啃着、吻着、摩挲着。

声音再次传进韩凛耳朵里，依然是不舍的叮嘱。

“以后不要熬夜批折子，一定要多睡觉……”

手就扣在肩膀上，混合着痛苦的渴念，让韩凛忍不住在上面死命抓了几把，登时泛起一片红印。

他还是那样宠溺地回答：“好！”

“以后遇见起风下雨的天，要记得戴帽子……”

舌头的轻巧灵动如翻飞的蝴蝶，停在韩凛的神阙处。

韩凛眉头微蹙，漏出的低吟开始显示出急切。

他抓紧了身下红色的衾单，答应着，“好！”

秦川的声音也带上了喘息。

“以后要记得及时添衣服，别让自己生病……”

……

接下来，秦川不断说着：

“以后……以后……以后……”

却不知，该补上些什么。

只得一遍遍徒劳重复着，这两个于他们只剩下折磨的字眼。

“好……好……好……”

秦川的每一个“以后”，都伴着韩凛温柔的应答。

身体满溢着欲念，言语竟柔得似一杯酒，醉了秦川的心和眼。

……

“那、那一天，你不要来……我只想要你……记住今夜的样子……”

一字一句，椎心泣血、痛入骨髓。

这一次，换秦川来回答“好”了。

怀抱着今生挚爱，秦川承诺给了韩凛，自己能为他做得，最后一件事。

……

就这样，两人好似把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全都耗尽了似的，无言地描画着彼此的眉眼。

从鬓发的起始，到眉毛的弧度，再到眼皮的轻薄、睫毛的震颤。

一路滑过高挺的鼻梁与柔软的嘴唇，来到下颚和耳朵的位置。

他们画得是那样仔细，连一根发丝、一个褶皱、一次呼吸都不肯放过。

手支在半空里已是又酸又麻，指尖冰凉地颤抖着，可就是不愿意停下。

直到门外的梆子敲过五下，他们才默契地同时住了手。

分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韩凛的眼睫只向下耷了一瞬，再抬起时，秦川顿觉世间万般雪月风花，皆绽放在眼前。

那凝驻了时光的明艳笑脸，倒映在自己眸子里，是今生再不可得的缠绵。

心，又欢喜地疼痛起来，但秦川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也笑了。

这一回，他笑得和韩凛一样好看。

一腔温柔血用尽，韩凛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含着笑说：

“一会儿……你要先走……这辈子终究是我负你，自该留下，受这最后的苦……”

秦川本要拒绝。

他不舍得韩凛这样做，哪怕是最后一次，自己也想陪在韩凛身边。

可当看到那眼神中满溢的哀求与凄楚时，他还是点了头。

答允道：“好……”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我就愿意去做！”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低头在韩凛眉心处，印下最后一吻。

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期间没有回过一次头。

终于，能够放肆地哭了。

韩凛望着秦川决绝的背影，一句“谢谢”淹没在了凄凉的哭声里。

感受着身体上的酸痛，他开始整理起散落的新郎服。

一件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就连衣襟上的绣样，都被轻柔地抚摸过。

调整到最漂亮的角度，向人们展示着它不知疲倦的喜悦与吉庆。

叠好的喜服被细心摆好后，他从怀里摸出了那只，从不离身的荷包。

一个挂着泪的吻，落到了柔软的丝缎上，刹那间，枫红更胜从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韩凛念叨着这句诗，轻轻把荷包埋进了枕头底下。

动作舒缓地，如同在亲吻睡梦中的孩童。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呼唤孙著的声音，又变回了那个年轻的中州帝王……

当马车向着胡同口缓缓驶去的时候，一抹素淡的高大身影，从巷尾慢慢走了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回张贴着喜字的门口，抚摸着那鲜艳的红纸。

口中喃喃。

“傻瓜，我怎么忍心……真的让你一个人承受呢……”

就在话语落地的瞬间，车内的韩凛忽然叫停了马车，鬼使神差地对帘子伸出手去。

他想要再看一眼，他只想再看一眼！

可随着手指撩起软帘，韩凛却迟迟没有探出头去。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直到嘴唇都咬出了血，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对着外面道：“走吧。”

是的，韩凛没有勇气去看。

他怕好不容易积攒起的理智，会在看完那一眼后顷刻崩塌。

他怕自己会不管不顾地跳下车，抱着秦川央求其带自己离开。

他怕自己真的会说出不要皇位、不要中州的话，让秦川失望。

毕竟，在他们相爱的路上，理想的光芒一直照耀着彼此。

他怎么能让秦川自责内疚，背负一世骂名呢？

如果不能以身长相守，那就尽力撑住他的梦想，守山河无恙，换人间清明。

韩凛想着，眼神陡然坚定下来，不再有任何犹豫或者彷徨。

秦川斜倚在门上，想着两人过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下亦渐渐明朗起来。

“如果白头偕老已然成为一种奢望，那至少，让我为你的锦绣蓝图再添一笔壮阔。”

“驱逐北夷、荡平南夏，换你再无忧虑，中州昌盛太平！”

迎着熹微的晨光，秦川眸子里的潮湿，如日出前的露珠般，被蒸发殆尽。

章节题目“拼一生休，尽一日欢”化用自——

《菩萨蛮》（五代十国）牛峤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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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红烛摇 拼一生休，尽一日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