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照耀着大地。
一天当中最温暖、最亮堂,也最懒散的时刻到来了。
承喜、承安和承福,抬眼看了看天儿。
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面前的深宅大院。
他们三人,身着一样的深红色花衣。
同样眼神坚定、表情肃穆。
澎湃的热浪在心中翻涌着,脚步却稳稳地踏在地上。
脊背,直得像一处山丘。
撤下残席,又支走了歌舞乐伎,就连贴身的管家都没让留。
孙著手底下的三名徒弟,当着穆王、齐王和徐铭石的面。
向着三位北夷使者宣读了韩凛的口谕:
“陛下有旨——命前将军秦川,率亲部飞骑营赶赴朔杨!”
“与四城边镇守军协同作战,深入大漠、抗击北夷!务求攻必克、战必胜,为边陲百姓打下一片朗朗乾坤!”
一声近乎癫狂的咆哮,响彻前厅。
右副使一个猛虎扑食,就要上前抓刚传完话的承安。
只见他目眦尽裂、怒发冲冠,大张着的血口中飞出条条涎水。
边张牙舞爪地往前冲,边用尽全力地大喊:
“啊!!!我要杀了你!!你们这帮王八蛋!!”
承安看着几与猛兽无异的北夷使者,并未退让半步。
就连衣襟都不曾抖动分毫。
在右副使距离其还有半丈远的时候,一抹灵巧的身影,自承安左侧眼睛飞出。
接着,就是一下拉扯衣物的响动,和北夷人那特有的粗粝嚎叫。
原来,是齐王扯住了右副使的后领。
一个使力便反剪了对方左手,登时让那北夷人动弹不能。
“我这个人呢,平生最不喜欢动粗,若贵使能平心静气儿的,咱们就坐下边吃边聊,怎么样?”
啪的一下,齐王手中扇子再次应声而展。
微风习习处,是他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表情。
好像另一只手上擒着的,不是暴跳如雷的草原壮汉,而是乖巧温顺的哈巴狗。
“呸!!!”果然是预想中的负隅顽抗。
右副使那壮硕的身躯,猛烈挣扎起来。
边下死力挣脱边骂道:
“狗娘养的杂碎!你和你们那狗皇帝都该死!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轻笑,伴着骨头脱出关节的嘎啦声。
一左一右,跌进了承安耳朵里。
紧跟着,是杀猪一般的惨叫,与右副使扭曲到不似活人的脸庞。
齐王放开左臂脱了臼北夷使者。
将扇子换到自己惯常使用的右手,继续闲闲地扇了起来。
“怎么样?现在能好好聊聊了吗?”
谁知,这被酒色腌渍透了的右副使,关键时刻还有着几分血性。
顾不得左肩钻心的疼痛,他抄起右拳就朝齐王攻去。
经过方才两下,右副使已然明白——
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甚至有些女气的王爷,远非看上去那般弱不禁风!
是以,他的拳风又疾又狠。
想一招正中其面门,砸碎对面之人的鼻梁和眉骨。
随着“啪”的一下,扇子瞬间合上。
齐王稍稍侧了个身,便用扇骨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轻巧悠闲处,比拂去落花还潇洒优雅,简直赏心悦目。
只不过,这一下齐王并没费什么力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靠劝降和利诱怕是不成。
毕竟自家亲姐在王上帐下,可谓一荣俱荣、休戚与共。
怎么也得豁出性命维护。
真打不过是一回事儿,但打都不打就束手就擒,良心上还真过不去。
但面前的右副使,显然不这么想。
刚才那一击虽然被拦下,可对方的力道,与先前相去甚远。
这让他萌生出一种错觉,以为齐王的功夫仅仅在数招之内。
只要自己继续发力,一定能撕碎眼前这个狗杂种,还有那个传话的臭阉人。
可也就是须臾之间,齐王翻手向下。
以扇骨做武器,直戳右副使手臂上的三条麻筋。
登时酸麻胀痛之感,顿时席卷半边身子。
副使不得不连连后退,口中呼通不止。
“妈的,就会耍阴招!!”
承安看见那个北夷人,脸胀成了猪肝色。
嘴边的口水,随着转身被甩飞了出去。
根本顾不得调整身形,副使就拿脑袋,直直向齐王冲去。
应该是想用蛮力,直接把人顶飞。
扇子又一次打开,齐王一个垫步加回转。
轻易躲过了,这记根本没有章法地冲撞。
最后,还不忘把扇面,在副使脸前绕上一圈。
跟着,在后脑勺处猛拍一下。
让本就不稳的大汉,更往前跌撞了几步。
“这叫智取,蠢货。”
齐王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
戏耍起这个草原莽汉,就像在逗弄院儿里屋檐下的巴哥。
右副使在跨出几步后,终于稳住了身姿。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愤怒与屈辱,已然达到顶点。
却不是为着,北夷让中州摆了一道。
而纯粹变成了,自己与齐王间的私人恩怨。
他将还能自如活动的右手,扣成形似虎爪的样子。
大喝着又一次冲向齐王。
那凌厉的气势,真让人有种猛虎下山的错觉。
可即便两人如此迫近,齐王还是抽出空挡,无奈地叹了口气。
并将一个略带烦恼的笑,见缝插针送进了承安眼里。
又是几次扇子的开合之声。
每一下有每一下的优雅从容,每一点有每一点的强劲力道。
承安只觉,也就是个眨眼的功夫,齐王手中的扇子便如蝴蝶振翅般,游走于北夷使者周身。
刷刷点点几下,那个彪形大汉,就像一棵被锯断的树干般,轰然倒下。
连刚刚还能使力的右手,现下都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
不停地微微颤抖。
齐王上去一脚,就踩在了右副使胸前。
他好整以暇扇风的样子,激得手下败将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娘们兮兮的家伙,放开老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副使别这么激动啊……”齐王还是那般轻笑着。
“您这肋骨,软得就跟女人的手腕一样。我稍微使点儿力,它可就要断喽。”
说着,将身子往前倾了几分。
绵延不绝的力道,自上而下传递到右副使胸前。
让他登时呼吸困难,宛如被人扼住咽喉。
眼球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呵呵呵,要不是留着这脑袋和右手还有用,你早就被分成好几块儿了。”
齐王干脆踏着右副使,俯下身来。
面容还是那样俊俏风流。
微微散乱的长发,很随意地垂下来。
反倒增添了,由反差所带来的恐惧。
这一刻,全身各处的疼痛,总算令这莽了一辈子的糙汉,清醒过来——
面前这个人,是真正的阎罗恶鬼!
与他缠斗,自己的下场,只会比粉身碎骨还要惨烈百倍。
于是,右副使认命般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句。
“你、你们,想知道什、什么?”
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愤恨。
“很简单。”齐王脚下的力道并没有停止。
甚至,像有意要配合接下来的话,脚尖还在右副使胸前碾了几下。
“北夷现有的兵力、有没有能直插后方的路线、一路上所有的牙帐,和一份详细的分布地图……”
“我想,这些对贵使来说,一定不难办吧?呵呵呵……”
“你!!!”右副使眼中,迸射出恨意滔天的烈火。
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咬碎后槽牙的声音。
激烈的咒骂如同穿心利箭,对着齐王就招呼了上去。
这条瘫倒在地的丧家之犬,恨不能立时化作厉鬼。
把中州所有人都拖进地狱,让他们受永生永世的摧残和折磨。
“真是……太吵了。”齐王皱了皱眉头,一脚便踩在地上之人的喉咙处。
硬生生将这让自己不快的声音,塞回了它原本的去处。
声音倏忽阴冷下来,伴着一脸邪气的笑,愈发骇人可怖。
“听闻,几年前的朔杨之变是贵使的杰作?”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底下人,他们会怎么招待您呢?”
“呵呵呵,我相信……他们一定有千百种办法,在保证贵使头脑清醒、右手灵活的前提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兄,要不要来赌上一把?”说完,便抬起手,一副要唤人来的架势。
飞快思索过后,右副使最终闭起眼睛,接受了命运。
他真的没有把握自己能挨过那些,光是想想就令人恨不得自我了断的酷刑。
叹息,不间断地从他狭窄的喉咙里发出。
眼里的火焰浇灭了。
屈辱和愤怒,被再也抹不去的绝望所取代。
“叫人拿纸笔来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副使沙哑的声音平静又死气沉沉。
“只是地图,短时间里画不出来,只能说个大概。”
“哈哈哈……”齐王松开了踩着的脚。
笑道:“地图有现成的,贵使只管标注便是。”
随着话音落地,两个在外等候多时的家丁推开房门。
一个手里握着卷轴,看上去的确是地图的大小。
“你们?”踉跄着起身的右副使,明显流露出了疑问。
虽然而今任何反抗,都不可能阻止事件进展。
但他还是想知道,这份地图从何而来。
齐王做回椅子上,身形又变回那个懒散逍遥的王爷。
他晃动着扇子说:“那些被朔杨守军擒获的北夷人,贵使应该没忘吧?”
“他们所有人,都已在朔杨重新安家立业,并在军中效力。区区一份地图,不过是决意效忠后的见面礼而已。”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