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您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要不,这摊儿上东西您全拿走,也算小的我一点儿心意!”
摊主诚惶诚恐的声音,扰得韩凛没法继续思考。
只得拉回思绪,陪着秦川一起笑道:
“您别客气!这东西在您看来或许不值钱,可在喜欢的人眼里就比金子还宝贝!”
“就是!”秦川跟在一旁帮腔。
“老伯,您就拿着吧!要实在过意不去,就把您摊上这些小玩意儿散给大家,趁着上收节一起高兴高兴!”
“那好那好!”摊主表现得十分慷慨。
那样大一笔钱,他拿着心里不安。
自己这堆零碎儿虽不值什么,可好歹算破破财,免得后面有什么灾。
听完秦川提议后,摊主便大声招呼着各位过路行人。
一时间,小小的摊位前,倒比庙会还要热闹。
从地上兜出来的存货,不一会儿也被挑拣而空。
人们拿着心仪的小玩意儿,不住向摊主和秦、韩二人道谢。
多像啊!多像那年的秋日灯会!
如果身后没有那条尾巴的话,这场面简直称得上十全十美!
秦川想着,不由一阵无名火起。
烧的他,再次感受到身上萌发出杀意。
抓着心中那一缕猜疑的青烟,秦川故意大声问。
“对了老伯,您知道王记酒馆怎么走吗?”
“哦,你们要去王记啊!”
忙出一头汗的摊主,听得“王记酒馆”四个字,马上就打开了话匣子。
一张嘴,乐得好像个空着的盘子。
他热心地用手。连比划带指。
“看见没有,这条道儿走到头,再往西拐过两趟弯儿,巷子口那家就是!”
过后,还不忘回味似的补充道:“去了那儿啊,一定要尝尝他们的鲜炖羝肉,再叫上壶胡马酒!嘿,那滋味可真是,啧啧啧……”
韩凛觉得,再多说上两句,只怕就能看见摊主流下的口水了。
是以,他用胳膊撞了撞秦川,暗示对方,两人也该走了。
然而秦川不知哪儿来的兴致,就是站着不动地方。
一边和摊主搭话,一边四下望着。
“看来这王记酒馆挺有名气啊!我们一定得去尝尝!”
“嘿!一准儿错不了!”
摊主脸上的回味之色,随着秦川的话语,转变为一股自豪。
他看得出,这俩富贵公子不是朔杨人。
向对方推荐当地美食,让自己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远处的斗笠男,在听到秦川他们要去王记酒馆时,身上像是忽然卸掉了什么担子一样。
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溜在二人身上的眼睛,亦不似先前般焦急迫切。
仿佛盯着猎物踏进圈套的猎人,释放出贪婪而兴奋的光。
这一切的变化,皆被秦川尽收眼底!
他笑着与摊主作别。
还跟周围几个,拿着小摆件儿的路人打了声招呼。
接着牵起韩凛,往王记酒馆方向走去。
韩凛将裹着小老虎的布包斜跨在肩上,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跟上。
只听他随口抱怨道:“刚才叫你走你不走!这会子又走这么急,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王记酒馆,有古怪!”秦川小声回答,语气却很认真。
串起来了!
都串起来了!
直到这一刻,秦川才完全弄明白了,清晨出门时的那股异样究竟从何而来!
“呵呵,安排得还真是周祥!只是可惜了,这一手的好盘算……”
森寒的笑意出现在秦川脸上,替代了适才的随和。
像秋风扫过萧瑟的树梢。
韩凛从没见过秦川这样笑——
这是属于将军的笑!
杀伐果决、雷厉风行。
他顺着秦川的话往下思索,不消片刻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轻哼一声道:“他们这是早就预备好了!就等着咱们往里跳呢!”
凛冽的气息,因着爱人的声音而蒙上了温柔。
秦川立马换上个,夸赞的笑容。
“还是我家官人聪明,这么快就全想通了!”
“哼,我早该想明白才对——”韩凛回忆着门前的那一幕。
“朔杨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谁见了天子不是诚惶诚恐?生怕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白白落下罪名。”
“怎会有人如此能言善道,亲近热络地那般随意?”
秦川看着韩凛的样子,歪歪嘴,出言调侃道:
“怎么样啊?人家把戏台子搭好了,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要去!”韩凛笑着回应,眉眼间隐隐可见锋芒。
“主角不去,他们这趟戏还怎么开场呢?”
“好勒!既然官人说去,那咱们就去!正巧我也好长时间没看戏了!”
秦川挽过韩凛胳膊,讨好似的撒娇道:
“要是一会儿我打不过,官人可要负责保护好,我这个伤员啊!”
韩凛温柔地笑着。
他知道,这是秦川在告诉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两人都会并肩作战、携手共进。
他不会再推开自己,而自己也不准再丢下他!
握成拳头的手,朝着秦川伸过去。
一声斩钉截铁的“好”,自韩凛口中蹦出。
秦川亦握紧拳头,与之相碰。
说了句“一言为定”,两人便加紧步伐赶奔王记酒馆。
确如方才那位摊主所言,酒馆距此并不远,非常容易找。
楼上楼下总共两层,门脸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上小。
一块横着劈开的树桩挂在檐上,书着几个不甚美观的大字——王记酒馆。
大门漆成深棕色,旁边的两根柱子上各挂着一个羊头。
橙红色的穗子从羊角处坠下来,随风摇摆。
不必店家过多宣传,任谁一看都能知晓此地的特色。
秦川吸吸鼻子,羝肉的鲜美混合着甘醇的酒气,直往肚子里钻。
“嗯!好香!”
“是很香!”韩凛随声附和着,飞快跟秦川交换了个眼色。
是的,他们都察觉到了。
酒馆旁边树下,蹲着的那七八个闲汉模样的人。
个个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眼望去皆是地道的北夷面孔。
起初,秦川和韩凛的出现,并没引起那帮人的兴趣。
他们只是盯着巷子口,不住地探头张望,一看就是在等人。
直到身后斗笠男的出现,这帮人才纷纷起身。
瞧那状态,就像是谁往湖面上,撒了把鱼食似的。
“哼,果然!”秦川冷笑一声,只做不觉。
携着韩凛就进了酒馆,边走还边说:“今天你得请我顿好的!不管吃多少,都不许心疼钱啊!”
“行,不心疼,不心疼!”韩凛拿他是真没辙。
“只怕到时候我不心疼,某些人的胃就要疼喽!”
“切,才不会呢!我哪有这么没出息?”秦川嘟囔着抗议。
不等说完,就被店里迎出来的小二给截了胡。
那小二个头不高,身板瘦弱结实。
手巾往胳膊上利落一搭,紧跟着点头哈腰道:“哟,二位客官快里边儿请!”
秦川看在眼里,不禁感叹:
天底下恐怕也就“店小二”这个行当,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被人认错了!
标准的笑容、标准的问候,连弯腰的角度和咧嘴的弧度,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永远那么热情虚假,却令人十分受用。
韩凛停下步子,上下端详起酒馆的布置。
这一层原本是挺宽敞的,只是被十几张大桌一挤,又添了柜台和酒缸,就显得小了。
屋子里,酒肉香气明显比外头更足。
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飘荡在上空,笼着房间里的热闹。
两人今日出来得早,即便路上耽误了些功夫,这会子仍未到饭点儿。
是以,酒馆中的食客并不算多,还能挑个好位置。
韩凛掏出一吊钱,给了小二。
“劳烦找个清净点儿的地方,我和我这位朋友不喜欢吵闹。”
“哎,得嘞!”小二麻溜地把钱揣在怀里,脸上的笑像又敷了几层蜜。
“二位贵客楼上请!”他的声音很好听,脆得跟梆子似的。
就在秦、韩二人走至两层楼梯连接处时。
头戴斗笠的壮汉,和那七八个北夷面孔的人也跟了进来。
只不过走得很慢,像在思量着什么。
韩凛拿眼瞥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踏上了台阶。
甫一坐定,秦川就开启了点菜模式。
“麻烦来八斤鲜炖羝肉,再配上几个小菜,烫两壶胡马酒!”
韩凛在旁听着,一对眼睛瞪得像铃铛那么大,脸蛋儿鼓得能塞下只木鱼。
“八斤?你这是肚子还是口袋啊!”
边儿上的小二亦面露难色,小心琢磨着用词。
“客、客官,咱们家的羝肉可是足斤足两、童叟无欺,您、您二位点这些,怕、怕是吃不完呐!”
“哎,没关系,只管上就行!”
秦川拿起筷子支在碗边道:“反正有人请客嘛!”
说着,拿眼在韩凛身上溜来溜去,十分不安分。
韩凛无奈摇摇头,转身向小二说:“先按这些上吧,吃不了我们再带回去。”
喜气刹那间爬满小二的眉梢。
韩凛甚至怀疑,他头顶上是不是原就住着只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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