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幕

大鄢军队如汹涌澎湃的怒涛般,向着眼前那座高大的城池发起了总攻,喊杀声震彻云霄。

士兵们呼喊着,前仆后继冲向城门,一架架云梯被合力高高竖起,宛如钢铁巨蟒直攀城墙,一些士兵不幸中箭,从云梯上坠落,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补上。

投石车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断地将巨石抛向城墙,每一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城墙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一队身强力壮的士兵抬着巨大的攻城槌,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冲向城门。木屑四处飞溅,城门上也渐渐出现了裂痕,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坚固的城门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士兵们顿时兴奋地欢呼起来,在宫澈的号令下,即刻如潮水般从破洞处汹涌而入,一进城内,双方士兵碰撞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血液在空中飞溅,染红了大地,伤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大鄢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奋勇杀敌,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必杀的决心,在翊王和黎年的带领下,一步步向着城池的深处推进。

起初,谁都没有注意到隐在浓烈血腥味道下的焦糊气息,接连几声巨响后,来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小兵快马前来禀报,众人惊愕地发现此城守将已然抱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城中的每一间房屋都被浇上了刺鼻的油,那炸碎的大石堆积如山,将四个城门堵得严丝合缝,毫无出路可言。

刹那间,熊熊大火猛然燃起,迅速蔓延开来,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四周的火焰如疯狂的野兽,烈烈燃烧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烤得人肌肤生疼。

宫澈面色冷峻,毫无畏惧之色,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手中挥舞着长箭,带领着士兵们在那炽热的火焰中奋勇穿梭。

突然,一块犹如小山般巨大的大梁,在熊熊火光中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向了宫澈,他只觉眼前一黑,脑袋一阵眩晕,便失去了意识。

当宫澈悠悠醒来时,一张模糊又熟悉的脸缓缓在眼前浮现,他下意识地喊道:“哥哥。”

裴素霓抬手就一个脑门弹过来,那清脆的响声让宫澈瞬间彻底清醒过来,听见她还不忿地说道:“少把我家黎年跟你宫家那些弟兄混为一谈啊。”

黎年赶忙无奈地喊了句“素霓”,示意她不要这般胡闹,又朝着宫澈伸出手,满是关切地问道:“殿下,有觉得哪里不适吗?”

既然裴素霓出现在了内城,说明计划很成功,现在也已进入了打扫战场的部分。

宫澈回了句“没有”,借着力缓缓站起身来,手背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凝视着黎年,心中竟有种看见了他妹妹的错觉。

回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落儿时,她就那般迷迷糊糊地拽着自己的袖子喊哥哥,那时宫澈还以为是在叫自己,为这亲近感到欣喜,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在梦里下意识地找黎子誉吧。

宫澈环顾着四周那焦黑的土地和满地的潮湿,不禁感慨地说道:“还好提前挖了沟渠,才能在火势蔓延到最大前,灌进来灭火。”

裴素霓顺势说道:“是啊,还好我没跟着你们进来,从黎年手里要了一部分人在外面观望,在城门被堵死的时候第一时间炸开周围水坝,引水入城,不然殿下这会估计都被烤熟了。”

这时,虎子迈着大步走过来,恭恭敬敬地给三人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说道:“那个守将**了,但俘虏已全部收押,现等翊王下令。”

宫澈沉声道:“普通兵直接放了吧,他们本就是我大鄢子民,乱世中被迫闻风使舵,本就身不由己,现在则更没必要为上位者承担责任。”

战场上的硝烟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战后断壁残垣的萧瑟景象。

营地中,士兵们围坐在一起,或处理伤口,或低声交谈,有眼尖的忽然注意到远处几个相互搀扶走来的人影,当即呵了一声,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警觉。

裴素霓正好在其中,随手握了把长刀,侧身翻上马就迎了出去,离近了见是留守云蜀的枭嗣一行,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枭嗣身上的枪伤状况,一把将人拉上马,飞奔至亲王大帐。

宫澈听了云蜀现状,出乎意外的十分冷静,叮嘱枭嗣下去好好养伤的同时招来众将,轻描淡写地下了个命令:“拔营,掉头!”

话音落下,将领们纷纷面露惊愕之色。

随后,营帐内爆发了自北伐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执。

一位将领忧心忡忡地站出来进言:“王爷,我们刚历经一场恶战,大军此时疲惫至极,迫切需要休整。倘若盲目折返,万一遭遇敌军埋伏,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另一位将领言辞恳切地大声说着:“没错王爷,我们已然行至此处,再前进一步,马上便是旧都了,此刻折返,极有可能会贻误战机!”

“老刘你这话不对,此次北伐我们虽一路挺进,但损耗巨大,盲目继续前行才有可能是中了敌人圈套,到时候啃不动前面,后路又被阻断,咱们不就成瓮中鳖了。”

“王爷,末将赞成回去支援郑丹英将军,当初黎照将军独守孤城,被匈奴人困死后血战最后一刻,难道我们今日也要眼睁睁看着郑丹英重演他义父的悲剧吗?”

众人纷纷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轻易退让。

这时,裴素霓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言道:“殿下,分兵两路吧。按照枭嗣的说法,那半血杂种所带之人并不多,我们着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一路可继续依照原计划挺进,另一路则去支援云蜀,如此既能有所兼顾,也不至于让整个大军陷入混乱与危险的境地。”

她的话让争执稍有停顿,但紧接着,众将又围绕分兵的利弊展开了更为激烈和深入的争辩,一时间营帐内的气氛愈发紧张焦灼起来。

宫澈见状,拍了两下手,示意众将暂且安静,而后看向裴素霓,开口问道:“孤王认为分兵两路的主意不错,那裴大小姐觉得,谁留下继续北上,谁折返支援云蜀的好?”

裴素霓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大鄢军营我说了算?”

宫澈半眯起眼,紧紧地盯着裴素霓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同时说道:“张将军、秦将军,你们二人各点一千轻骑,今夜丑时咱们准时出发,对了裴大小姐,你也得和我走。剩下的人接下来以黎子誉将军为首,修整十日后继续北进,不得有误。”

命令已下,众人皆颔首称是。

就在这时,只见黎年迈步上前,拦住了宫澈的去路,急切道:“殿下,我也去!倘若您担心三军无人统领,那便由我自己去,您留下,您给我一千人马,我必定能够重新夺回云蜀!”

宫澈漠然地回应道:“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小小云蜀的得失吗?”

这时,虎子赶紧上前,一把将黎年拽回,给宫澈行了一礼,诚恳道:“末将与郑丹英相识多年,往日虽互有詈词,可眼下他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希望殿下准许末将一同前往。”

宫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侧过身子绕开黎年便走了。

黎年还想再说两句争取一下,却被虎子拦住,虎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世子,我和裴大小姐一同前往,你还不放心?”

此刻,营帐内已经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裴素霓了。

黎年回过身走向裴素霓,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轻轻勾住她的小指,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素霓......”

一般情况下,裴素霓面对他这样还真有些扛不住,不过这次他所求之事着实有些棘手,他是想让她去劝劝翊王,放他去支援云蜀。

“听我说,云蜀只是个烟雾弹,硬仗还在前面呢。只有你在这里好好守着,我和宫怀然才都能放心。”

虎子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世子!你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还在云蜀的时候,一鼓作气将旧都光复,回到大鄢为大将军正名,那将会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啊。”

黎年心里明白二人说的在理,甚至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可让他再一次抛下妹妹不管不顾.......

裴素霓不好直接戳破虎子那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隐晦地暗示黎年道:“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循序渐进慢慢来,我们很快就回来。”

去云蜀的路途着实不短,一路上,漫漫黄沙铺天盖地,宫澈昼夜不歇地快马疾行,硬是将行程时间大幅缩减。

行至中途,裴素霓瞧他这般不要命的模样,心生忧惧,遂伸手拉住他的缰绳,劝其稍作停歇,可别未达云蜀便先累垮了自己。

宫澈的声音在狂卷的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戾气却不减分毫:“她若有丝毫差池,来日我必踏平秦理。”

此时风沙更为张狂,肆意地吹刮着,裴素霓被这风呛了一口,心中顾念宫澈因急切而神志略紊,强压心头怒火,高声道:“我知你心急则乱,可你发疯也该有个限度,此事与我秦理何干!”

宫澈忽然勒马而停:“我留在云蜀的兵力的确有些单薄,但有我师父在,便断不会出现大乱,除非……我军中有内奸。”

裴素霓对莫名扣上内奸一事,恨不得给宫澈表演个把白眼翻到天上:“此事于我并无益。”

宫澈冷笑一声道:“亦无坏处,不是么?”

利己者,向来不就如此?

只要不伤己,万事皆可为。

作风如此的裴素霓沉默良久,率先挥鞭上路,留下句“那我也断不会以黎落的安危作赌注。”的话给宫澈后,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她咬重了黎落这一名字,而非单纯的三落,意味着她将黎家作为一个整体摆上了棋盘,不会轻易主动撤掉,更不会任由什么杂碎喽啰给随意吃掉。

即便像这样将宫澈的嘴巴掰开塞定心丸,他到了云蜀还是不安生,一会要潜伏进去救人,一会要让裴素霓去跟宸风假装谈判,他则埋伏在旁,伺机而动。

想一出是一出也就罢了,所有的计划还必须完全以他为核心来布局才行。

相比之下,裴素霓显得有些格外心不在焉,看似站在一旁听着,可眼神不时地在宫澈身上停留,硬是从他那看似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胸有成竹的样子中瞧出了丝慌乱与不堪。

就在这时,宫澈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你笑什么?”

裴素霓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浮现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且这笑容在当下看起来颇引人怀疑。

她没有丝毫收敛笑意的意思,带着一丝调侃直接挑明道:“别害怕呀小怀然,你想想,外面有你我二人配合,里面还有郑丹英能够相互接应,那半血杂种没有胜算的。”

宫澈道:“你有想法就直说,没有就听我安排!”

裴素霓敷衍地朝他压了压手,轻咳一声,缓缓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城里的人都配备有火器,那火器虽说在长距离上具有优势,然而其有效准头也不过就百十米而已,距离过长或者过短对他们来说都极为不利。

届时,可先把宸风等人引出城,由宫澈带领众人在有效射程之外形成包围圈,裴素霓自己则从后山进行狙击,将为首的宸风射落,剩下的杂兵必然会陷入自乱阵脚的状况,宫澈便可以趁着这个间隙,速战速决。

“后山?”宫澈瞧了眼头顶百米高的断崖,叹笑一声:“你准头这么好?”

裴素霓道:“那是自然。”

坊间早有裴大小姐十五岁于军中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无一虚箭的传闻,从前宫澈只以为秦理摄政王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故意夸大宣传自己的女儿,可随着裴素霓这些年的逐渐展露,这样的传闻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断崖之上的确能一览云蜀西南面的全貌,不过射程至少有三四百米,这和端着火枪一击击杀百米外的目标一样困难。

哪怕是裴素霓,恐怕也……而且就算她真的如此厉害,这么远的距离,箭头若能直击敌军头目,那箭头也能朝里,射向他宫澈的心脏。

“枭嗣!”宫澈打了个手势,枭嗣应声走上前。他因未能保护好三小姐一事而心中有愧,即便身上有伤,也要疾驰千里,前来助阵。

此刻他抱拳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宫澈下巴一扬,比了比裴素霓:“等下你带些人跟着裴大小姐,好好配合,务必要帮着大小姐将箭射到那个杂血种的脑袋上。”

裴素霓对于身边突然多出来的这几个名义上是帮忙实则为监督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甚至当她站立在那山风呼啸不止的断崖之上,缓缓地举起手中弓箭,将其瞄准目标区域的时候,还特意叫枭嗣靠近一些,而后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问他道:“你说我等下要是手一颤,射偏到这里了会怎样?”

“.......大小姐,这个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啊。”枭嗣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注意力高度集中,紧紧盯着裴素霓的动作,因为顺着她箭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终点竟然是郑丹英的脑袋。

最要命的是,郑丹英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微微侧过头来,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枭嗣觉得自己仿佛出现幻觉了,模糊之间他似乎看见郑先生的脸上竟然好像还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这边惊魂未定,城楼上站在郑丹英身旁的宸风也将这一切真切地看在了眼里。

宸风并没有抬头去再次确认,反而猛地一把拽过三落,将那锋利的刀紧紧地抵在她的胸前,接着在她耳边极其亲昵地蹭了蹭,用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说道:“我宸风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呀,居然能劳烦裴大小姐亲自出马。”

三落对宸风亲昵的举动以及话语完全置若罔闻,只是用那毫无波澜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用她那一贯冷淡的口吻问道:“如果当初我爹没有带你回府,那你的计划又该如何进行呢?”

宸风微微眯起眼睛:“这个世上每天都在死人,有的人是死于愚蠢,有的人则是死于对自己本心的过度坚持。你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有没有我们匈奴从中作梗,都活不长久。”

三落已不想多争辩,吸了一口气,道:“人质有我一个就已经足够了,你把我师父也带上城楼来,就不怕他反客为主?”

宸风道:“怕,当然怕了,不过我更怕等下没有人给宫怀然详细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导致他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决定。”

说罢,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郑丹英,随后收回目光,望向城下那整装待发的大批人马,将刀更加用力地抵在三落的脖子上,大声喊道:“宫怀然,你要是不撤兵的话,你的小师妹可就要给云蜀城陪葬了。”

话音落下,底下原本排列紧密的队伍,忽然从中间四散开来,宫澈骑着战马徐徐走出,穿过逐渐散开的士兵,来到了队伍最前方,哪怕是静静伫立,身上也散着股不可撼动的山岳之势,让三落一见到,躁动不安许久的心瞬间便平静了。

“宸风兄,你若能保证我撤兵之后,将我师妹、师父都毫发无损地送回来,那咱们万事都好商量。”

“我只接受一个条件,你宫怀然彻底放弃北伐,就此打道回府。只要你答应,我即刻就放了郑丹英,到时候你撤回南境大鄢,我必定亲自护送你小师妹安全回去。”

宫澈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紧紧握着缰绳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而关节泛白。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能轻易答应撤兵,那他身后的将领们呢?大鄢支离破碎也要供养军队的那些支持者们能答应吗?

此刻,张秦二位将军也是急切上前,劝他三思,虎子更是暴脾气,说他打仗这么多年就没被匈奴人这么扼住过脖子,当即扛起大刀要领兵冲锋。

宫澈呵斥道:“虎将军,上面那个是我师妹,你是图一时之快了,那她要是出了闪失......”

虎子打断道:“翊王殿下要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这般意气用事,将来又何以成大事?”

底下争吵不休,郑丹英瞧着这一幕哈哈大笑,笑的都直不起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才叫我上来的......”

他作为宫澈的师父,说话的分量自然要高于下面任何一个将军,如果他开口让宫澈放弃三落,不计代价夺回云蜀,他说不定真的会听进去。

不过,他郑丹英凭什么要遂了一个杂血种的愿?

“锡戈,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也是为了不足为道的儿女情,背叛黎家、背叛大鄢,你指望我这样的人劝导徒弟不要美人选江山?”

“可你现在后悔了,不是吗?因为一个女人,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让无数无辜百姓惨死,无数士兵尸首异处。你此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初选择为那个女人报复黎家,报复大鄢。所以,你不会让你的徒弟再重蹈你的覆辙了。”

“你小子知道的够清楚啊,早知道十几年前我就该顺手杀了你灭口,省的闹出今日的僵局。”

“郑丹英,我当年第一次见黎照将军,是因为我从街上忽然冲出,惊了他的马。你说他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明知我是半血的异族人,却依然将我带回了家?他每次摸着我的头,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是谁?”

郑丹英愕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宸风与黎照将军的这段初遇,与他自己惊人的相似,倒不如说,宸风就是靠着模仿他才打动了黎照。

听到这里,郑丹英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还真是十恶不赦啊......”

一念之差,能改变未来种种,要么他和三落今日一起死在乱刀之下,要么宫澈退兵回鄢,承担所有损失与罪名,最后一个都别想好好活。

郑丹英自觉这些年一直都没能好好为人师表,至少现在应该干点师父该干的事情了。

于是,他朝着下面喊道:“别犹豫了十一,照你心里所想的来吧,不论你选择什么,我和落儿都不会怪你的。”

言罢,他见到宫澈手一挥,身后的弓箭手皆搭起弓箭,瞄准了城楼。

宸风撇了眼下面装模作样的一众,道:“声东击西啊,谁不会似的。”

只听断崖上一声巨响,红光一片,炸的众人皆是一愣。

宸风道:“看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倒要看看宫怀然还能耍什么花招。”

前阵吸引注意力,裴素霓背后放冷箭的计划流产,彻底让宫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而三落这时却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师父,是不是我死了,你和师兄就都解脱了?”

她目光下垂,愣愣地盯着刀口,吓得宸风立刻将刀收到了背后,也就是这一瞬的分神,三落挣脱了他的束缚,冲向了前方,迎着一支利箭而去。

郑丹英不知何时早就弄断了捆着他的绳子,迈步向前将三落拽回,向后一推,自己后背朝外,硬是挨上了这一箭。

红色的血液跟着箭头一同从郑丹英的心口涌出,喷了三落一脸。

“师父……”

这一刻,三落什么也听不到了,断崖上的枪火声、城下进攻的厮杀声,她都听不见了,她抱着郑丹英不断淌血的身体,哭得声嘶力竭。

郑丹英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声音:“这些年,我时常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义父在我面前被万箭穿透,城破后,匈奴人疯了般涌入城里掠杀。我四处找你,可到处都找不到……一回头,发现你浑身是血,站在我的面前,问我要爹爹……”

三落浑身都在颤抖,从袖子里倒出了好几个小罐子,挨个打开看了遍,没有一个能用的,最后无措地用双手盖住郑丹英的伤口,可惜根本无济于事。

“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太多,纪莲、义父、锦笙,还有你……对不起落儿,我当年不该说你如果是男孩就好的话,人活一世,各有各的使命,这不能用简单男女来划分的......”

郑丹英咳嗽了两声,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这时忽觉手腕一凉,费力地扭头看去,原是他那好徒儿宫澈已杀了上来,半跪在了他身侧:“师父,是十一太没用了......”

没出息的东西,哭成这样,真给他郑丹英丢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小他还真没怎么见过这臭小子的眼泪,那个扬言这辈子只流汗流血,绝不会掉半滴眼泪的家伙,现在却为了自己哭的双目充血,他居然还觉得有些欣慰。

“好了......”郑丹英费力地抬手,碰了碰宫澈的眼角:“让我黄泉路上耳根子清净些行不行?好不容易解脱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虽然下去了,依然没脸见义父和夫人,也没脸见纪莲......

三落硬是从身上翻出了一粒凝血丸,哽噎着往郑丹英嘴里塞:“师父......师父你撑一下,我虽然做不到纪莲前辈那种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但至少......”

郑丹英在没什么知觉的脸皮上扯出一个笑,将手搭在她的后脖颈,一字一句说得恳切:“我是你的兄长,大鄢第一将军黎照的义子——郑丹英。这是我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名号。”

“可您对落儿而言,是胜似父亲的师父。”

“好啊,这个名号听起来也不错,勉强采用了……”

郑丹英的手无力地滑落,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生命如天边的残阳般渐渐消逝。

曾经战场上的英雄,朝堂上的最年轻的武将,江湖中的传奇,一代麒麟才子,带着自己所有的悔恨与遗憾,以最不起眼的方式,让他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黑幕降临,师兄妹抱着他的尸体,悲痛欲绝,再哭喊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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