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蔓不确定自己离海面还有多远。

最后一丝气力已经用尽，她还没有到达那束光所在的地方。

海水从口鼻全面灌向胸腔，占据肺部。身体不停向下方沉去。

想不到寿命还没耗尽，她竟然会死在这样一片不知名的海域中，甚至，没人会发现她的尸体。

顾破当年也是这样吗？寿命未尽，正当盛年。却被禁法领域困住，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施展，只来得及灵魂回神宫通报死讯，最后尸骨无存。

“小蔓蔓，你在干什么？快点儿降神啊，你绝对不能死！”

耳边传来中一中二她们焦急的呼唤。

降神，是以神力强行冲破神界与现世之间的藩篱，以中天神尊体，现身现世。她便可以在现世短暂地获得中天神尊的全部力量，甚至可以斩杀高阶诡。突破禁法领域，脱离眼前的绝境，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此举也有很多弊端，譬如身份的彻底暴露、能量的过度消耗以及寿命的大幅消减。未来一段时间她可能都无法在神界亲自战斗，这会让诡族的大规模进攻有可乘之机。

刚刚禁法状态下濒死的心境，让她想到了顾破当年可能的死因。然而当年顾破究竟为什么没有降神，仍旧是个谜。

此刻，目的业已达到，她确实应该降神来自救。然而，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令她非常不爽。她担心降神后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炸了无间游轮和所有的幕后之人。

“野蔓！”

耳边响起了黎靖川的声音，是濒死产生的幻觉吗？

她尝试睁开刺痛的双目。恍惚中，她看到那束光的照耀下，熟悉的身影正朝她游来。腰间一紧，黎靖川拖着几近昏迷的她，不停地向上、向上游去。直到他们回到海面，重新接触到腥甜而又无比美妙的空气。

一场幻梦，仿佛到此刻才彻底醒来。

她彻底恢复了清醒。

男人紧紧地抱着她护着她，眼见她无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抱住她的手缓缓松开，他向海中沉去。

“黎靖川！！！”

顾野蔓这才看清，黎靖川裸露在外的后背上，皮肉翻飞。一道贯穿整个背部、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冒血，鲜血早已染红了周边的海水。

他就是顶着这道伤口，从深海里把她救了上来，失血到了此刻再也撑不住，昏迷过去。

受鲜血吸引，无数海洋怪兽朝他们二人聚拢而来。

先是有所忌惮，随着数量越来越多，前排的怪兽们，跃跃欲试地发动了攻击。

怪兽的目标，是黎靖川。

她死死抱住他，不让他继续沉入海中。有怪兽试图撕扯他，她一拳狠狠击向怪兽的头部。

“滚开！”

有她在，谁都别想碰他！

袭击黎靖川的怪兽被打痛发出一声嘶吼，转头咬伤了她的手。她的血和黎靖川的血汇聚在一起，染红了掌心的玉佩。

一瞬间，禁法领域消弭于无形。

更多的怪兽冲了过来。

“死。”

她冷冷吐出一字，方圆数里海面上的浓雾消散，海水炸了锅一样的沸腾，所有的怪兽都化成了飞灰。

转眼间，沸腾的海面又平静下来，结成坚冰。结冰的面积越来越大，向四周蔓延，很快就要冰封住无间游轮所在海域。

隐在暗处、观察这一切的云风月，因眼前一幕震惊不已：“这也太彪悍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在幻境中探过她的身份，只是名普通的超凡。不，应该说，能破解我的幻境，她一点儿都不普通。我很属意她，只可惜……”

“云风月！”顾野蔓狂怒的声音杀到。

云风月面色一变，为了避免整个游轮冻成冰雕，赶紧撤去障眼法，让无间游轮现身。

顾野蔓抱着昏迷的黎靖川，腾空飞起，降落在无间游轮的甲板上。

甲板上只剩下云风月一人，愣愣地看着她。

“发什么愣？快救人！”顾野蔓催促。

云风月甚至不用问顾野蔓如何知道她能救人的。幻境中，顾野蔓凭空被赋予了疗愈的能力，凭她的聪明和意志，一定猜得出，疗愈术法的来源。

黎靖川刚刚通过了不肖者的杀局考验，面对幻境与超越高阶诡的双重威胁，只是受了重伤。如果不是急着去救被投入海中、接受智者意志考验的顾野蔓，他也许都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此实力，就算顾野蔓不说，云风月也必须得把他救回来。

“快把他送到我房间。”

***

一天后。

“顾野蔓小姐，容我提醒，这里是我的房间。你丈夫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麻烦你回自己房间去休息。”云风月敢怒敢言道。

“你不是医生吗？难道不知道陪护的必要性？”顾野蔓反问。

云风月语噎了片刻。

“整整一天一夜，24小时，你那眼神几乎就没从黎靖川身上移开过。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会对他做什么吧？”云风月无语道，“我说过了，你们俩已经通过第二关，获得了‘智者’、‘不肖者’的称号，是我们无间游轮最尊贵的客人，绝对不会再有人对你们不利。拜托你回去吧，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得补个觉眯一眯。”

“游轮那么多房间，你随便眯。”顾野蔓不为所动。

“云老板只是怕你身体熬不住，她还得再救一个。”蒲画梅的声音响起。

顾野蔓见到蒲画梅并不意外：“你也通过了第二关？”

蒲画梅摇头：“我哪有那个能耐，不过是不能让阿念那个家伙太嚣张，凑个数罢了。”

顾野蔓问：“阿念，是冯夫人？”

蒲画梅点头，半晌后见顾野蔓不再出声，忍不住问：“我认识阿念，你不意外？”

“游轮上准备最充分的就你们这两股势力，你俩不认识才意外。”

“好吧，不愧是债主大人。本来想揭秘给你个惊喜，结果你可能全都猜到了。”蒲画梅耸肩，“没意思。”

“那你说点儿有意思的。”顾野蔓提了提嘴角，“债还没还清，就想杀人灭口，是赖账的意思？”

蒲画梅脸色一变，赶紧道：“我怎么敢……”

“你是医生，云老板也是医生，你是夏别混血，云老板也是。如果这些还只是巧合，一向谨慎惜命的你，为了不让对手太嚣张，敢只身参加都是异能者组成的杀局。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知道只是配合自己人演戏而已，根本死不了。”

蒲画梅哑口无言。

“你曾经对我说，你父母都被罗非成吃掉，而你是被罗家残酷养大的死士，用了十四年，爬到旧市场负责人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十四年前，你才十几岁吧，没有异能，如何从疯癫的罗非成嘴下逃生？如果你只是罗家在旧市场的负责人，又如何在旧市场以外、甚至是白京城外拥有这么大的势力？

你给我讲的故事里面缺一个人。缺一个与你有关联，当初可以救下你，这些年能够帮你，让你蛰伏在罗家报仇，报完仇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你的恩人，或者说，你的老师。我想，你之所以会成为一名与复仇目的格格不入的医生，也是受了这个人的影响。是不是啊，云老板？”

“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云风月一脸赞赏道：“精彩，不愧是被选中的‘智者’，欢迎加入无间游轮。”

“大可不必。”顾野蔓轻笑，“我根正苗红的夏国人，不可能和你们这些意图颠覆夏国的降临组织人员，混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什么降临组织？你在开玩笑吧？”蒲画梅否认道。

“小梅。”云风月想要开口阻止，却已经迟了。

“蒲老板以为夏别混血的身份瞒不住，并未反驳‘颠覆夏国’这么大的罪名，反而质疑‘降临组织’这个我随口编的名字。果然，你们和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

蒲画梅神色几变。这些年她于多方游走，早就练就了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本事，刚刚自以为抓住了顾野蔓话中最大的疑点，摘清自己和组织的关系，却万万没想到，竟还是被挑出了错漏。她求助地看向云风月。

云风月叹了口气，面向顾野蔓：

“你说得没错，当年是我救了小梅，她确实是我的学生。”

顾野蔓点头。云风月这话，间接承认了夏别混血的身份，也帮顾野蔓证实了情报的可靠性。

由于无法确定幻境中发生的事，哪些诞生于她自己的意志，哪些又来自于施术者的设计，她请苗淼组长帮她查询特案局档案。无间游轮上不通网络，没法登录特案局内部网，但她相信组长有办法查到。

果然，就在刚刚不久，组长给她回了讯息。情报显示，四十年前，十三区曾发生严重的大瘟疫，九级探员云翼风立功，救下万千染病的贫民。云翼风的妻子却同时间遭遇意外，死在了第十一区。云翼风没能救回妻子，自此一蹶不振，据最后见到他的特案局探员所讲，云翼风带着七岁的女儿，出了海。情报还显示，云翼风的妻子，是一名酷爱艺术与旧时代文化的别国女子，长相十分漂亮。

如今看来，云风月就是云翼风的女儿，也有可能就是现任的西天神尊。

“只是顾野蔓小姐，似乎对我和小梅的立场，有误会。”云风月一脸诚挚道。

“你们什么立场？”顾野蔓想听听云风月怎么说。她是不太信，堂堂西天神尊，影都的守护者，人类抗击诡族的中流砥柱，关乎神界和人类生死存亡的五人之一，竟然和降临派扯上了关系。

云风月正要说话。

三人脚下的地板剧烈震动起来。顾野蔓虽然已经不晕船，但这动静太大了些，不像是遇到大风浪，倒像是，有人把船给炸了？

内线电话响起。

“老板，不好了。纯血派的人突然对我们发起了攻击，他们引爆了炸弹，船要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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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无间游轮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