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转眼间就来到了来年的正月下旬，没了爷爷，又在乔牧那里受了挫，江珧的这个新年过得甚是没滋没味。

孤零零一个人过年还是太凄凉，芦花婶提议让江珧去她家和他们一起过年，都被他婉拒了。

别人一家子过年欢欢喜喜的，他这副惆怅不乐的样子实在不宜上人家的门。

除夕那天的年夜饭江珧包了饺子又简单做了两个菜，吃完没捱到守完夜就去睡了，睡着之前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那人一个人在山上这个年是怎么过的，他们明明本可以在一起过年的。

在这期间江珧听芦花婶说了陈阿毛家里夜里进了贼人被打断了条腿，那几个无赖也不知被什么人揍得只能在床上躺着。

江珧知道是乔牧帮他收拾了坏人，他算是又能安安心心地睡觉了。

江珧也再没见过乔牧，唯有大年初一那天他去给爷爷上坟，看到坟头上烧过了纸钱摆了祭品，知道了乔牧来过。

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以前乔牧避着不见江珧的时候，就好像江珧的那次任性纠缠从未发生过。

也许他真的只是把它当成了一场胡闹吧，江珧哀叹道，更加的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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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芦花知道江珧的心事，也见不得他这副愁闷的样子，所以刚过了正月，就又拉着江珧问起了他的意思。

二月初仍是春寒料峭，这天晌午，两人在院子里的背风处坐着晒太阳，何芦花又开了口：“珧儿，你和牧小子的事还能不能成了？”

见江珧的小脸又耷拉了下去，何芦花却没有停下来：“不行咱就得开始找别的啊，你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何芦花答应江爷爷要帮江珧找个好归宿的，原本也是想开了春趁没开始农忙前就开始帮他找的。她知道江珧在乔牧那里碰了壁，也知道乔牧那冷性子，让她也对江珧和乔牧之间的这桩缘分感到悲观。

江珧从小无父无母，又没了爷爷，她看着江珧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总得帮着把江珧的人生大事把好关。

但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乔牧就一定是那个对的人。虽然她之前也觉得牧小子的确是个可靠的汉子，可那天和江珧将乔牧的身世掰扯了一番后，后来她又想了想，乔牧家的这些弯绕是非也确实是复杂了些，珧儿嫁过去要吃的苦并不会少。乔牧没有父母帮衬不说，还摊上了那么个父亲。不说这些虚的，他又住在那老屋里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也没有地，连养活自己恐怕都难。她不会忍心江珧去受苦。

江珧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无声地叹口气，微微抬起头，启唇小声恹恹说道：“就按着婶婶的意思办吧……我和乔牧之间，并无缘分……”

江珧对乔牧从最开始的气恼到现在已经渐渐变成了伤心，甚至是失望。连原先计划的死皮赖脸多纠缠上几次，也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之前又不是没有纠缠过，一次次的示好，乔牧又不傻，怎会不知道，只是江珧被兴奋冲得昏了头忘了。乔牧一开始、一直都是拒绝他的，他也该识趣早些认清了才是。

看着他这副认了命似的苦闷的样子，何芦花安慰道：“你也别气馁，这找婆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没准儿这牧小子哪天就变了心意……”

说完她自己也是在心底重重一声叹息，其实也就是说漂亮话安慰他罢了，要那冰疙瘩改变心意岂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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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已经过去，几场春雨过后，很快青云山就披上了一层青绿，山上野地和河边到处都是村人挖野菜的身影。

这天下午，半山腰上那座没有人气儿总是静悄悄的老屋罕有的飘出一阵阵笑声。

乔牧大伯家的堂弟李亮虎和弟弟李亮辰、妹妹李雪儿正在乔牧家的院子里歇息玩耍，而乔牧在一边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三人今日原是在山脚下打草挖野菜，李亮虎作主带着弟弟妹妹爬了山来到乔牧家歇脚。辰哥儿和妹妹雪儿一个十岁，一个五岁，妹妹太小，是李亮虎背上山来的，还从来没有上过山的小小人儿格外地兴奋，还没歇上一会儿，就拉着她辰哥哥在乔牧的院子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叽叽喳喳的，李亮虎则坐在一边上悠悠儿喝着茶。

李亮虎比乔牧小上六岁，乔牧的大伯当年成家晚，因着是个跛脚又被老娘所不喜，二十几岁才娶回了当年家里同样穷苦的大伯娘，所以大伯家的第一个孩子比乔牧要小上好几岁。李德年却是个争气的，后来学会了一手杀猪的本事，硬是把日子给过起来了，大伯娘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夫妻二人齐心，日子可谓是蒸蒸日上。

乔牧刚回来那几年，老太婆不喜他，更不许任何人管他，大伯家当时日子过得也实在困顿，所以当年大伯一家也并没有和乔牧打过多少交道。还是后来有一次李亮虎被村里的几个混混小子欺负，乔牧撞见帮他赶走了，再碰到那些小子时他们都溜得比兔子还快，李亮虎才知道自己这个堂哥的厉害，又因为自己没有哥哥，家里穷总是受人欺负，他感觉自己以后就是有人罩的了，就巴巴地成了乔牧的跟屁虫。乔牧原本并不搭理他，耐不住李亮虎脸皮太厚，渐渐就默许了，这老屋他也是经常上来。

李亮虎啜了一口粗茶，对乔牧神秘兮兮地使了个眼色，眯着眼说道：“我这边有个关于江珧哥哥的新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让李亮虎竖起耳朵听江珧家那边的风声，是乔牧吩咐给李亮虎的差事。虽说乔牧已经替江珧收拾掉了那些喽啰，可家中只有他一个人毕竟让乔牧不能完全放心。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乔牧从那次以后就再没见过江珧，他其实是想他的，只是不承认罢了。李亮虎生活在村里，平日里东颠西跑的，家里又是卖猪肉的，消息总能更灵通些。

李亮虎并不清楚乔牧和江珧之间有些什么，只当他是在关心保护江珧，毕竟江珧的爷爷救过乔牧的命。

作为酬劳，乔牧答应以后多送他几只野兔吃，他何乐而不为。

他没事儿就在山脚下玩耍溜达，有时还拉上弟弟妹妹，雪儿小嘴儿甜长得乖格外讨人喜欢，他们甚至都已经和江珧还有芦花婶家的灵哥儿混熟了。

年前江珧来他家买肉，李亮虎还偷偷地多给割了些呢。

本以为乔牧会上钩，谁知他那冷面哥哥还是冷着脸，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李亮虎没辙，觉得甚是无趣，便只好认输接着往下说了下去：“芦花婶已经开始替江珧哥哥说亲了，媒婆都上门了！”

“媒婆！”雪儿听见哥哥说话，也跟着嘟囔起来。前几日辰哥儿带着妹妹去灵哥儿家玩，有媒婆来找了芦花婶两人一起去了江珧家，辰哥儿回来就告诉哥哥了。

“好妹妹！”李亮虎笑着抓了抓妹妹的小辫儿，塞了颗果子在她嘴里，雪儿嗤嗤笑一声又跑去玩了。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边上站着此刻一脸漠然的乔牧，曾有片刻的神情松动，攥在手里的野果也被他捏了个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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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德年家，李德年媳妇杜玉蓉做完晚饭在家门口等了许久才见三个小祖宗回家。

舍不得打两个小的，杜玉蓉便揪住了李亮虎的一只耳朵，李亮虎嘶哈嘶哈地喊着求饶，还不忘冲妹妹扮个鬼脸。

雪儿一下子就被逗得咯咯笑起来，抱住阿娘的一只腿，他的好哥哥才活下来。

“一天天的，自己瞎转乱晃就算了，还带着你弟弟妹妹乱跑，玩疯了是吧，到饭点了都不知道回来，这是又跑哪里躲懒去了？”杜玉蓉叉着腰冲着一溜烟跑进院门的李亮虎喊道。

李亮虎并没有回答她，他腿快早溜到后院去了，倒是还在她腿下的雪儿仰起红扑扑的脸蛋子，奶声奶气：“牧哥哥……”

“你哥哥带着你们上山去找你牧哥哥了？”杜玉蓉转过身看一眼一旁的辰哥儿。

“哥哥背妹妹上去的……”辰哥儿被他娘看得害怕，双手捂着耳朵就要溜走，他怕被揪耳朵。

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听说是去了牧小子家，妹妹又是被背上去的，虎小子也还算懂事，她心里这才放下心。

晚饭时，她还是没忍住多唠叨了虎小子几句：“还背你妹妹上山，你也不怕沉，有劲儿没处使了不是？”

李亮虎饿坏了，也是不敢和他娘的眼睛对上，头几乎埋在大碗里，正吃的香。

杜玉蓉拿他没辙，唠叨还是没停：“还有啊，以后去你牧哥哥家还是先告诉娘，牧小子住山上，山上毕竟没有村里方便，娘好提前准备些东西一起带上去，也不白跑一趟。”

“你阿娘说的是，牧小子命苦，咱是该多帮衬着点。”李德年闻言附和道，因常年干杀猪的力气活，中气很是足。

和忘恩负义的弟弟李德兴不一样，李德年为人宽厚，更是个知恩图报的。

当年他虽对弟弟和老娘有怨言，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尽了赡养老娘的义务。夫妻二人都是宅心仁厚的，牧小子当年刚被从府城赶回来时，夫妻二人日子过得穷苦，可以说是自顾不暇，更有老娘拦着，只是偶有几次偷偷往老屋送上一些粮食。两人其实对乔牧多少心中是有些愧疚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们的亲侄儿。

再后来虎小子又和乔牧开始往来之后，牧小子便经常上门帮着干农活不便的李德年干些重活。那几年虎小子年纪尚小还算不上劳力，牧小子可谓是帮了家里的大忙。但乔牧从不求回报，也很少接受李家对他的好，连饭都没在他家吃过几回。其实夫妻二人都明白，他那是把那几年家里的穷苦困顿都看在了眼里，看起来冷情冷性的乔牧其实是过于懂事，再说那时老婆子还在，从没给过乔牧好脸色。给吃的不要，家里也确实没什么好吃的可给，老婆子看得又严，杜玉蓉便只能经常帮他缝补衣裳。

夫妻二人也争气，两人养猪杀猪将日子过好起来后，便更是心胸变得更宽广，不再抓着以前的恩怨不放，更何况夫妻俩都是喜欢牧小子的，便想着好好照顾这个侄儿。再说牧小子没了娘，爹又跟没有一样，也没个帮衬。尤其是几年前老娘走了以后，夫妻二人更是再没了顾虑，变着法儿地对牧小子好。

只是乔牧却几乎很少收下这些善意温暖，除了农忙仍是甚少主动下山走动，和以前一样，每年过年一家人请他下山一起过年也都被他连连拒绝。他们也知道，乔牧性子本一直都是这样，只能慢慢来。

“娘，下次您还是自己上去一趟吧，今儿我看见牧哥哥在晒被子，那被角都漏棉絮了，您还是亲自上去给他缝缝。”虎小子扒拉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抹了下嘴角沾的油，悠悠儿说道。

“棉絮！”雪儿咋呼地喊了一声，随后竟慢慢从上衣的小兜里摸出一把棉絮来捧着放到桌子上，那团棉絮里还藏了一颗果子。

一家人顿时被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小财迷，你牧哥哥就没发现你揪人家的棉被？”杜玉蓉戳了戳女儿弹弹的小肉脸，笑嗔道。

“哥哥忙……媒婆……”雪儿的娃娃音颤颤的，见哥哥们都在笑，她也笑得憨。

“媒婆？”杜玉蓉皱起眉头，又将脸转向了虎小子，满脸疑惑。

被小家伙逗乐，正要抓起那把棉絮逗弄她的李亮虎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光顾着让辰哥儿闭嘴了，都忘了他那好妹妹已然是个小人精，小东西竟能说漏嘴。

李亮虎顿觉讪讪的，向他娘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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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