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红日如同牛车轱辘那么大,像熔化的铁水般艳红。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坐在东方蓝色天幕中用手撩开周边轻纱似的薄雾。
“黎帕那这是你第二次来我的家。上次匆匆忙忙没来得及陪你到处走走。”尉屠耆陪同姑娘沿着庭院林荫小道散步。柔和的风儿轻轻地拂过姑娘的发辫,耳边不知名的鸟儿吟唱着优美的小曲,缕缕阳光温和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和脸颊,宁静悄悄地笼罩在她的心头。
尉屠耆介绍说宫邸庭院的布局是父亲童格罗迦根据个人喜好所修建。高高耸立的小佛塔是它的独特标志,踏入庭院中,在石榴树、杏树和葡萄架环绕下的长方形水池如约而至。为能最好地欣赏这沙漠绿洲般的风景,父亲还在水池尽头修建了一座精美的六角形小宅——狭窄的旋转楼梯通往九座露台提供各异的角度欣赏风景。不过最美还是小宅内部穹顶正下方有大理石砌起的圆形水池,四面通风,凉爽宜人。二层围绕回廊而建的尖拱琉璃彩窗尤为迷人,阳光透过佛系繁复彩色花卉图形微微照亮头上仿佛无穷交错的穹窿,带来的眩晕感几乎要让人进入宗教冥想。
穹顶下方就是正门,黎帕那走近正门看见上面写着一行行漂亮的佉卢文书写的诗文。再进入小宅,仰望穹顶复杂的几何图案,让她叹为观止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都是由可以不断重复的基本图形单元拼接而成,图案呈现对称分布极为细密精美。
“美丽的姑娘啊黎帕那,当你一袭霓裳踏来,端坐于繁华的波斯地毯上的时候晨间阳光斜射过红绿斑斓的彩色琉璃,梦幻般光影便映在你的面颊、你的裙摆,美伦美奂……”尉屠耆情不自禁吟唱起诗歌来。
“真没白读粟特书卷,文采大有长进。”姑娘喜悦地夸赞,白皙的脸蛋飘上两朵红晕,羞涩的样子惹人怜爱。尉屠耆见状忍不住俯下身,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她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姑娘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许久后,“我们再去外面看看。”
蔷薇花一簇一簇地盛开着,在层层叠叠的花瓣间有嗡嗡的蜜蜂钻进钻出,蝴蝶悠闲地飞来飞去,像是一幅精致的细密画,阳光而又温暖。黎帕那在花丛中蹲下来仔细观赏,娇容的花朵,长得是多么地丰满散发出成熟的气息像一个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在枝叶上翩翩起舞。人们都知道蔷薇长有刺,原来有绿叶的衬托和坚硬的刺的保护,它能不开得迷人吗?!尉屠耆趁着姑娘赏花之时悄悄摘下几朵蔷薇插在她镶满珠花的美丽发辫上,晃眼看上去,红艳艳的花朵怒放,颜色是那么浓那么纯,没有一点杂色,简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美丽的姑娘你可知我心微漾?美丽的姑娘你可知我心难忘?美丽的姑娘你可知我心深藏?
“哎。你们回来了。”笺摩那回到亲王宫邸路过庭院时碰巧遇见赏花的尉屠耆和姑娘,睁大眼睛,非常惊奇地走过去和两人搭讪。
姑娘仿佛没听见,继续赏花,神情除了淡漠还是淡漠。“你……”尉屠耆直起腰身看着笺摩那问。“安归刚刚获释放 ,我担心又出什么事,”笺摩那回答:“所以回来看看。”
尉屠耆笑说:“能有什么事啊。诸位都好好的。”“那可不一定。”笺摩那说:“ 昨夜黑甲人又发来匿名信。自从上次逃狱之事发生后,太后可一直怀疑此人与安归有关联,这次居然这么巧,安归刚刚出狱,她就跳出来了。如果传到太后耳朵里……”
胆大妄为的姑娘。你的目的快达到了,快趁早收手,免得夜长梦多。尉屠耆悄悄瞄一眼蹲在旁边专注赏花的黎帕那片刻故意又问:“所以你今日打算来找王兄问话?”笺摩那叹口气悻悻然道:“没抓到黑甲人,无凭无据的,恐怕他也不会承认吧。”
粟特人的香料果然闻名于世,穆茜尔拿着黎帕那作为礼物送的香膏盒子,兴冲冲地在长廊之间穿梭,打开盒子深深吸几口, 感觉妩媚……那是一种非常妩媚的木质香调即天山雪松和肉桂将丁香、玫瑰和檀香木融合再温柔地层层发散出妩媚的香涂抹在身上可持久一天。
“穆茜尔!穆茜尔!”身后传来叫声,穆茜尔扭头看见凤卿公主身边侍候的女官薇迪雅正急急忙忙朝她走来,“你怎么到这来了。”她停下脚步惊讶地问。“公主让我找你谈事。”薇迪雅走至她旁边小声说。
穆茜尔问:“公主还有什么事。”此时恰好安归闲着随意散步,刚拐了个弯,猛然撞见海珑麟的女官光顾童格罗迦亲王宫邸与童格罗迦的次子,自己的异母弟、尉屠耆的女官穆茜尔会面之场景!他连忙闪身退回角落里偷偷探出头窥视只见薇迪雅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塞到穆茜尔手里说:“点点小钱,不成敬意。”
“别别。”穆茜尔拒收并表明自己“无功不受禄”的处事原则。
“你就收下吧。公主有事相求…… ”薇迪雅欲言又止先是扭头警惕地左右张望片刻,没有发现附近有可疑人物,依然不放心,“走。我们去那边说。”她拉着穆茜尔离开长廊走到庭院树荫下密谈。
“安归虽然得以释放,” 笺摩那来到长姐寝宫,双手背后在其面前边来回踱步边说话,“但是这段时日可能会发生事情,你要多长点心。”
“他都回来了。”玛雅不以为然道:“还能发生什么事。”“噢。我明白了。因为涉嫌绑架国王和他和匈奴夫人私通的那件破事?”“你如果怀疑暗中派人盯着便是,有必要跑到我面前提醒吗?”
“你以为仅仅是这两件事而已?”笺摩那转过身看着长姐,严肃地说:“老实告诉你吧还有涉嫌逃狱的事没完呢。”“黑甲人潜逃至今,太后一直怀疑他!”
玛雅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昨夜守城卫兵又收到黑甲人的信,”笺摩那告诉她:“你说怎么这么巧,上次协助安归逃狱未遂,这次安归才获释她又跳出来了。”
“蒂亚妲已经和我解释过安归绝对没有收黑甲人这个门客!”玛雅打断笺摩那的话,急急地说。
“安归没有这个门客。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黑甲人会协助他逃狱?世上岂有无缘无故,难道吃饱撑着没事干不成?!”笺摩那不相信玛雅的话,厉声反问。
玛雅回答不上来,卡壳许久,“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怀疑安归可能私下和黑甲人联络。”笺摩那稍微缓下语气,“所以特意来提醒你让你多长点心。只要看见一个穿着黑盔甲的怪人出现立马告诉我。”
黑盔甲。黑甲人。神出鬼没,活在传闻当中。玛雅在脑海里想象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人的形象……慢着慢着。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突然灵光一闪,双眼渐渐瞪大,头上仿佛着了一个霹雳,四肢麻木起来,“啪嗒”失手将茶杯掉落在地……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笺摩那看着神色异常的长姐,惊诧地问。
“王叔。万安。”童格罗迦独自坐在国王寝宫的起居室里托着脸六神无主地翻阅奏折,海珑麟走进寝宫弯腰行抚胸礼。
“公主。”童格罗迦抬起头,问:“没有通传突然来访有何贵干?”
海珑麟面不改色道:“我是有重要的事要和王叔说。”童格罗迦问:“什么重要的事?”
“关于你那个好儿子的重要的事。”海珑麟脸上漾起一丝丝诡秘的笑。 “谁呀。”童格罗迦合上折子,漫不经心道。“安归还是尉屠耆,你们又打架了?”
“父王失踪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王叔在操劳国事。”“ 可是王叔你有空闲也得关心关心自己家里,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怕前院点灯,就怕后院起火。”
“难道玛雅出事了?”童格罗迦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海珑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这婆娘死性不改,又在和安归偷行苟且之事……是不是,公主?”
海珑麟哼了一声,说“玛雅王妃死性改不改,我不知道。反正事情更严重。”
童格罗迦连忙走到海珑麟面前拽住她的衣袖,情急地问:“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王叔你知不知道昨日安归方才被释放回去,区区几个时辰的功夫,”海珑麟冷笑说:“ 宫邸里就有人亲眼目击到黑甲人出现在他的寝宫门口!”
“什么?尉屠耆也回来了。” 安归回到寝宫刚入座地台就无意间从蒂亚妲口中得知,表情很是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大概是你回来之后不久吧。”蒂亚妲说。
安归很生气,责怪蒂亚妲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蒂亚妲亦很委屈,“你没问啊。再说你和二王子不和,岂会关心他的去向。”安归气鼓鼓地说:“我说怎么今日看见穆茜尔走路那腰子像水蛇一样扭来扭去,这贱胚子只要得意忘形就是这样。原来是她的主子回来给她撑腰了啊。”
蒂亚妲自言自语:“二王子回来了。要教训穆茜尔恐怕没那么容易。你也知道想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打狗还得看主人。” 安归沉默片刻,自嘲道:“是啊。算她有能耐,算她走运同时攀附两个主人。”
蒂亚妲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安归便把方才散步时撞见穆茜尔偷偷收受海珑麟的贴身女官薇迪雅贿赂的事告诉她。“啊!”蒂亚妲惊吓道:“莫非凤卿公主阴谋在亲王宫邸里设眼线监视王子你?”依布蒂哈吉捧着一篮刚摘下来的瓜果路过寝宫窗边,听见安归这样说:“你慌什么。海珑麟是没了赖丹又耐不住寂寞,想让穆茜尔引线搭桥以便于她和尉屠耆私通在一起。”
蒂亚妲说:“那是两码事。上次她妄图借用假请柬陷害王子你却没有得逞肯定不甘心。”依布蒂哈吉偷听到这里 ,心想二王子明明带了一个粟特姑娘回来又和公主搞在一起,真是胡说八道。
蒂亚妲问安归:“海珑麟喜欢二王子?”
“哼。傻瓜都看得出来!她要是不喜欢尉屠耆,他们会掐架这么多年?为什么当初和赖丹私奔还反悔跑回来,没准在她眼里———十个赖丹都不如一个尉屠耆。”安归借用男欢女爱之事大肆往堂妹和异母弟身上泼脏水,却不知因海珑麟告发而火冒三丈的父亲童格罗迦此刻正带着国相和侍卫等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赶往宫邸。“逆子,这次我绝不轻饶他!!”
“摄政王,先别生气啊别生气。”古里甲好言安慰道:“还得查清楚再做定论。”
童格罗迦却冲着他发邪火道:“已经有人看见了,我能不生气吗?”
古里甲愣了愣,说:“可是……”
童格罗迦加快脚步走进宫邸大门就冲着正在干杂活的仆从大吼,“安归在不在里面!!”
仆从回答说大王子一直都在寝宫。童格罗迦带领国相和侍卫沿着林荫小道前往安归的寝宫,留下众多仆从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眼色,小声地议论:“ 摄政王平时温温儒儒,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是啊,第一次看见他发什么大的火。”
古里甲跟在童格罗迦背后发问:“摄政王你打算抓捕黑甲人吗 。这可是我楼兰的镇国之宝。”
“不不不不,不是抓捕她。”童格罗迦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就想问问她和安归到底有什么关联。”话音刚落, 迎面走来一个戴着黑色头盔,身穿黑色盔甲的人,弯腰朝他们行抚胸礼然后便从容地擦肩而过。
“别傻了。” 古里甲看了一眼并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黑甲人出名的狡猾,能不能抓到还是个问题再说就算抓到,王子也未必承认。”童格罗迦臭着脸不吭声,古里甲继续说:“别忘了黑甲人和匈奴有深仇大恨,还杀过好几个匈奴人,这罪过落在安归头上可不是一般……”话到这里突然发觉哪个地方不对劲,愣住:“……”
童格罗迦亦停住脚步杵在原地愣神许久慢慢转过身,直愣愣地看着古里甲,“国相。”“我好像看见什么了。”“方才那个穿得一身黑乎乎盔甲的是谁呀?”
“黑甲人?”
“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她以前明明习惯半夜出来搞事的啊。”
“她……也在宫邸里面?”
“快点给我追!!”童格罗迦如梦初醒使劲跺着脚,懊恼地大吼一声,侍卫们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掉头回去追捕刚才那个在光天化日之下依然堂而皇之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黑甲人。
“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童格罗迦骂骂咧咧拔腿飞快朝安归的寝宫冲去,古里甲敢紧跟随其后,尚蒙在鼓里的安归和蒂亚妲交谈之后双腿盘坐在地台上悠然喝着奶茶猛然间听见门廊外传来父亲的怒吼:“安归,你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还不快出来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安归浓眉紧蹙感到疑惑不解,立马让蒂亚妲去开门让父亲进来,蒂亚妲走到门边伸手正要开门,“咚”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开,童格罗迦粗暴地把蒂亚妲推到一边然后冲到长子面前扬起手“啪”扇重重一巴掌。
“父亲。”安归捂着**辣的脸, 几乎懵了,“这又怎么了,你打我做什么?”
“我打不死你这个逆子。”童格罗迦竭力压住肚里的腾腾火气,“还装傻,我刚才都亲眼看见了,你还装傻!”
笺摩那还在和长姐谈话突然舍缇慌慌张张跑进来禀告说摄政王好像吞食雷球一般整个人几乎炸开,正猛揍大王子。 “怎么回事?”他们连忙往安归寝宫跑去,隔着老远就听见安归在嘶吼着辩解:“什么黑甲人啊,我不知道!”
“大王子。” 古里甲走到安归旁边和颜悦色地说:“如果你依然不承认黑甲人是你的旗下门客,摄政王只有考虑召开枢密院会议来进行裁决了。”
安归拍着桌案气哼哼地说:“无所谓,反正黑甲人和我不存在一点联系。”“你,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童格罗迦指着他的手抖得厉害,“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摄政王。” 派去追黑甲人的侍卫两手空空地返回,向童格罗迦禀告说:“卑职等办事不利,让黑甲人跑了,但是捡到一封疑似她留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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