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琳挠挠头,回答:“她病了。”“什么?艾葳蕤病了?”黎帕那睁大眼睛感到很意外,“怎么回事?”曼琳说艾葳蕤原本一直在灶房忙活,没想到傍晚时突然头晕脑胀,脸色看起来特别差,她摸她的额头发觉好烫,便让她回房歇息。
“敢情是着凉了。”尉屠耆关切地问:“要不要召侍医过来给她看看?”
曼琳回答:“我也是这么说,她说不用。”
黎帕那起初也不以为然:“着凉嘛,也没关系。用生姜熬点热汤给她送去得了。”尉屠耆虽然随意猜测艾葳蕤是着凉引起的温病,其实心里起疑:怪哉。日升还好端端地,日仄突然就得温病?在巴塞木老爷府邸认识艾葳蕤那么久,每日活奔乱跳鲜少生病的不是么——他揣着这个疑问守候在黎帕那身边直至三更时分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相根本没有温病如此简单!
天幕,呈深蓝色,似乎是一时地疏忽,把墨水在羊皮纸上泛开肆无忌惮地蔓延向远方而远处颜色却显淡。月亮半遮半掩地隐没在层云之中,似伊人嫣然一笑,掩面遮住了朱唇,盈盈凝视着被黑夜笼罩的楼兰国都城廓,大多皆在沉睡,只除了某些不安分的夜游的东西......
“诶诶,奈茜拜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依丽哈姆被强行拖往前王后寝宫的一路上很不高兴,两人拉拉扯扯,争吵个不停。
“上次全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害得公主被太后禁足,”奈茜拜紧紧抓着对方不放,自顾自地说:“难道你就没想过如何在公主面前戴罪立功吗?”
“所以你就拉我来这里?”
“公主让我去监视前王后寝宫的动向,这关系到天香长公主的安危,你知不知道?”
“可是公主只派你来,没说让我也来啊。”
“嘿嘿,我一个人未免太孤寂是不是,彼此好姐妹一场,你也应该......”奈茜拜嬉皮笑脸地说着,很快呢挨了依丽哈姆狠狠一拳:“果然如此,你这个坏东西!”“什么人!”宫里巡视的侍卫发现前方有两个“可疑”的人影在拉拉扯扯,大喝一声,走近发现是来自公主寝宫的侍女,惊诧地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天香长公主那里侍候的人手太少,”奈茜拜灵机一动,回答:“公主特意调派我们过去协助。”
“既然如此你们快去吧。”侍卫将信将疑道:“别要这么晚非但不歇息还搞出动静,我们回头难得向公主和公主两边交代是不是。”
奈茜拜机智地回答是是是,然后赶紧拉着依丽哈姆赶往前王后寝宫,深夜的楼兰王宫并不黑暗,三五步便可遇见一盏悬挂在墙头上的壁灯发出黄灿灿的光十分耀眼,但不知为何奈茜拜感觉身后好像有一个陌生人在跟踪她俩,神出鬼没,她装作不知,大步大步地快走着并且经常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异常时再继续快走实际上心情是忐忑不安的。
“奈茜拜你可有发现身后......”依丽哈姆未说完就被奈茜拜竖起手指打断。“嘘~”“好像突然间又没有了,她可能躲起来了。”
“那怎么办。”
“稍等。”奈茜拜看见前方恰好有一片齐腰高的树丛,立马拽着依丽哈姆藏入其中,打算来个“守株待兔”,果然没过多久,她俩发现一个同样是侍女装扮的人跟过来站在树丛前东张西望片刻,自言自语,“奇怪怎么不见了?”说罢便悻悻然地朝前王后寝宫的方向而去。躲在树丛里的奈茜拜拨开杂乱的树枝,借着昏暗的壁灯光看清了此跟踪者的长相,发觉似乎没见过,“你见过她吗。”
“嗯。好像是王后寝宫侍候的。”依丽哈姆脱口而出。“你确定没认错?”奈茜拜问。“绝对没错。王后呢以前跟着国王去狩猎时我曾经见过她陪伴于左右。”依丽哈姆非常肯定地回答。
“看来公主的推测一点没错。”奈茜拜忙站起来:“快走,天香长公主今晚可能有危险了”
小别胜新婚。忍耐孤寂多日的尉屠耆迫不及待地紧搂着心上人缠绵缱绻……淡淡闪烁的烛光朦胧了他的视线,渐渐带着他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他的快乐,有他的梦想,温暖的甜蜜的,一闪一闪都浮现在面前。噢,烛光点点轻风翻卷,墨笔点字,红花醉心。情悠悠意浓浓,不记前世姻缘只惜今生白首……
“叽啦~”卧房里那扇临庭院的窗户悄悄被从外面推开,缓缓推开,钻进来一双可怕的滴血的眼睛,离他愈来愈近,而他的呼吸也愈来愈困难,感觉像有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还是一双那么熟悉的手!尉屠耆想要挣扎却毫无气力;想要喊叫也喊不出一丝声。是一种几近毁灭的绝望!接着更绝望的是他醒了过来,看见黎帕那睁着一双鲜血淋淋的双眼,披头散发犹如邪魔附体的女教徒,用曾经那么温柔过的手狠狠掐着他不放如同对待一个死敌。同时用牙在他的喉管处撕咬着,还发出野兽般“嗷嗷”声,似乎是在叫嚣非要吸干他的鲜血不可!
“黎帕那!”强烈的求生念头立即压倒一切,尉屠耆抓起她的长发拼死向床边的锐利棱角撞去:一下、二下、三下……终于邪魔掐住他咽喉的手无力松开,黎帕那的鬓角突突流着鲜血却仍然用那愤恨幽怨的眼睛咬着他的灵魂,在黑暗里灿然不熄,死不瞑目。
“黎帕那,你怎么样了,黎帕那?”尉屠耆看着心上人的尸体,猛然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了什么,从追悔到愤恨再而万念俱灰。扑上去死死抱着她放声痛哭:“黎帕那你醒醒啊,醒醒……”那是一种如何的悲恸啊。毕竟他不能没有她,真的不能没有她。
“尉屠耆!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耳边突然传来黎帕那惊诧的声音,尉屠耆蓦地睁开眼睛,嗯?心爱的她安然跪坐在旁边,正满腹狐疑地看着自己。
“黎帕那,你没死?”尉屠耆傻傻地说出一句,莫名感觉头昏脑胀,“好哇,原来你梦见我死了,”黎帕那勃然大怒扬起手扇他一耳光:“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是吧!”“不是不是”尉屠耆捂着疼痛的脸,慌忙解释道“我方才也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然后把梦的内容告诉她。“什么。”黎帕那听罢顿时愣住:“你居然也梦见那双满是鲜血的怪眼睛了?”
尉屠耆强行打起精神坐起来,指着那扇临庭院的呈半开半掩状的窗户:“它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奇怪。黎帕那看着窗户疑惑地蹙起眉头,因为分明记得睡前是已经关好的,它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意欲过去看个究竟,尉屠耆忙拉住她的衣袖阻止道:“等等,先别贸然前去为好,当心外面有诈啊!”
黎帕那根本无所畏惧,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青焰般刺眼的寒芒直逼向那扇半开半掩的窗户而去,大声吼道:“管它是人是神还是鬼,尽管放马过来吧,我才不怕!!!”果断举着匕首大步流星地冲到窗前,白日艾葳蕤和曼琳才擦干净,她借着昏暗的烛光赫然看见窗台上又多出了一排滴落状血迹从地板延伸至床榻上,尉屠耆呆呆地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被单上的红红的血迹,记得傍晚才让曼琳换了新的,没想到的… …
“公主!公主!”卧房门这时被敲响,响得急促,黎帕那听着既不是曼琳的声音也不是艾葳蕤的声音,打开门,奈茜拜和依丽哈姆冒冒失失闯进来说:“我们发现王后的眼线在寝宫附近出没,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黎帕那正要说话,尉屠耆认出她们是海珑麟身边的侍女,骨碌从床榻上坐起,阴沉着脸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庶公主怀疑王后在搞鬼,企图暗害长公主。所以让我们趁夜出来摸摸情况。果然。”奈茜拜回答。“哼。”尉屠耆冷笑一声:“她管得倒挺宽的。”黎帕那淡定地说:“你们回去告诉王姐,我很好,请她放心。”
“公主!不好了!”曼琳慌慌张张跑来:“艾葳蕤的温热没退,反而更重了,浑身烫得像火烧一样,怎么办哪?”“还能怎么办。”尉屠耆漫不经心道:“快点去侍医苑找人过来看看呗。”
半个时辰后。“你好些了吗?”瓦让关切地询问着,给艾葳蕤用了些退热的药,但她的脸依然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嘴巴抿得紧紧,额头上冷汗岑岑,还低咳不断,整个人虚弱的像只无助的小猫儿。“好像……有人唱歌。你们听见没?”她说话声音细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尉屠耆惊诧,渐渐睁大眼睛,因为仔细察看艾葳的神色发现不大对劲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没有人唱歌啊,”黎帕那侧耳一听深夜的寝宫格外安静,什么也声音没有,逐疑惑道:“艾葳蕤你在哪里听到的?”
“有有有,有人在唱歌。我听见了。”艾葳蕤神情恍惚道:“我听见一个女子在唱眼睛,眼睛!”原来她听见幽幽怨怨的歌声,“这是我我的眼睛,它与你的眼睛的有幸遇见,它带走那一颗颗寂寞的心,把世间装饰得如同天国般美丽。”
“啊!啊!黎帕那,救命啊!”众目睽睽之下艾葳蕤忽地性情大变,连连发出尖叫声,紧捂住耳不想再听,可那歌声的一字一句却如同黑暗中的闪光那么清晰自如。众人皆被她这疯狂的举动给惊住了。“艾葳蕤该不会脑子被热坏了吧?”曼琳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问。
不对。读过医书的黎帕那盯住艾薇蕤的脸孔查看片刻,扭头对瓦让说:“单纯的温症不可能是这样。”
“是啊。”瓦让也发现端倪,郑重地说:“这样吧,你们按住她,我再给她诊断。”
“诶诶,”曼琳对留下来看热闹的奈茜拜和依丽哈姆说:“你们两位一起来帮帮忙啊。”奈茜拜和依丽哈姆嗯嗯地答应着,一同上前来协助曼琳强行按住艾葳蕤的手脚使之动弹不得,瓦让掀开其眼皮,看见眼白间呈现出许多异常的灰点,顿时大吃一惊,“这,这......”尉屠耆忙问“这是什么?”
瓦让脱口而出:“这是邪毒。”“邪毒?”黎帕那摸不着头脑:“哪来的邪毒。”“肯定和王后玩的把戏!”奈茜拜插嘴说:“公主,她都暗中派眼线监视你了,什么时候投的毒也说不定!”
“问题是王后什么时候投的毒呢?”尉屠耆思索片刻,向曼琳投去质疑的目光——毕竟在黎帕那身边负责照料的人只有艾葳蕤和她。
“王子,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曼琳以为尉屠耆怀疑自己,慌忙解释说:“公主对我这么好,有吃有穿的我怎么会害公主呢?”“我敢以人头担保,公主的饮食和衣物最干净最安全,王后绝对没有机会投毒!”
“你们再想想,”瓦让觉得事出必有因,提示说:“艾葳蕤可有碰过什么可疑之物?”
可疑之物,不知道。尉屠耆琢磨片刻突然发觉哪个地方不大对劲?哪个地方?他脑子突然激灵,想起艾葳蕤方才说听见一个女子在唱眼睛……眼睛。眼睛,这么巧?我方才也梦到眼睛。黎帕那昨夜也梦到眼睛。难道……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尉屠耆转过身望着黎帕那说:“有一件事情我没告诉你。”黎帕那忙问:“什么事?”
尉屠耆说:“今日你回来之前艾葳蕤曾经在那扇窗户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灰。她用手拂起来闻过,我当时好奇也用手拂起来闻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灰应该就是邪毒。”
曼琳惊诧道:“王子你当时明明说是迷香之类。”尉屠耆苦笑说:“我哪儿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随口乱说的而已。”
黎帕那微微蹙起眉头,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说?”“没错。”尉屠耆看破了她的心思,“昨夜应该是有人趁你歇下之后偷偷潜进来往窗口投放邪毒,而我和艾葳蕤都是无意触碰所以染上邪毒。”“那些灰就是证据。”
“那些灰呢?”瓦让听到尉屠耆这么说,心里便有底了,逐一掀开尉屠耆和黎帕那的眼皮查验果然发现他俩的眼白皆出现许多不明灰点即感染邪毒的病状,他希望能得到那些奇怪的灰以鉴别出属于何种邪毒,但遗憾的是已经被不知情的曼琳打扫得荡然无存。
尉屠耆问:“这邪毒能解吗?”
瓦让挠挠头,“我从医时日不长,才疏学浅的,还得问问师长才行啊。”尉屠耆明白其言下之意,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帕那一眼:都是你自作主张做的好事!害得楼兰首席神医被打下大牢,哼,结果怎么样?还得求到人家。
黎帕那则瞪了尉屠耆一眼,没好气地对瓦让说:“好啊。你去大牢告诉那小子——他要敢公报私仇,我不得好死,他也休想好活!”
至于吗。公主?你别老把师长想得那么坏啊。瓦让顾不得歇息连夜奔赴大牢,向关押之中的苏罗漓说明情况。“做眼睛的噩梦?眼白有灰点?”苏罗漓盘腿坐在芦苇杆子堆上听罢弟子的描述,思考片刻说,“可能是一种用死尸眼球制成的邪毒。”瓦让睁大眼睛,“没听说过!”
“你嫩得还掐得出浆呢,没听过的事情多了,”苏罗漓白他一眼,“这种邪毒如果不及时化解,将永远都活在噩梦当中一直到死为止。”
瓦让问:“为何王子和公主染了邪毒却没像艾葳蕤那么病重?”苏罗漓说:“也许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效果因人而异吧。”
瓦让又说:“师长快想想办法给王子和公主解毒,否则传到国王耳朵里就糟糕了。”
苏罗漓想了想,“你回去侍医苑到药房找出苦杏仁,碾碎成细末,记住一副药的份量是二钱,另用晒干的避日蛛也碾碎成细末,大概一钱便足够。”“先用麦麸炒熟,取蝎子末二钱将这三味药用麦麸拌在一起,搓成枣核大小的丸子让他们就着麦麸汤吞服药丸一个,就会药到病除。”“谢谢师长。你多保重。”瓦让喜出望外站起来就往要钻出牢房。“慢着。回来。”苏罗漓叫住他:“我还没说完。”
瓦让折返回来:“师长请说。”苏罗漓看着这个关门弟子,语重心长道:“你只管给他们医治,至于别的什么事情… …别多言,更别插手。你就尽一个王宫侍医的职责就行。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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