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想着如何狡辩脱罪。”尉屠耆声色俱厉地斥责朵哈说:“因为有人指证你就是当年受匈奴夫人指使,从宫外弄来一具婴儿尸体与新生的公主掉包拿到城外遗弃的罪魁祸首。要不要传她过来当面对质啊,女官?”
红红的烛光被从门缝溜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就连那一条条犹如裹尸体的长长的半透明的纱帐也是忽闪忽闪的,仿佛随时都会被揭开似。“呼呼……”门外的风愈来愈大,溜进来的风将黎帕那的白色头巾吹得不停的舞动。
整个灵堂里阴风习习,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恐惧。
朵哈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黎帕那和尉屠耆面前,跪倒在前王后的画像面前,有气无力地说:“不。我不是罪魁祸首。匈奴夫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帮凶!”尉屠耆指责她说:“你帮着匈奴夫**害前王后,祸害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报应吗?”“呵呵呵。呵呵。”朵哈在尉屠耆的指责声中渐渐趋于冷静,不再显得慌张。她只是笑,笑得苍白无力颇有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切真是天意,天意啊。”
张骞二度出使西域的第二年,楼兰王后斯忒妲怀孕近九月将要分娩,女侍医卡菲娜茨就应诏每天入宫服侍。此时王宫有另外两件阴谋正在酝酿:一是卡菲娜茨想给自己的家人谋求官职,二是侧王后珤勒尔和漠北王庭暗通,妄图坐上王后宝座,绞尽脑汁除掉正宫王后斯忒妲。
因为卡菲娜茨平日里与珤勒尔关系很亲密,所以谋求官职的事情自然会想求其帮忙,她悄悄来到寝宫中向珤勒尔提出请求。珤勒尔一听卡菲娜茨的祈求,顿时计上心头,让周围的侍女都退下,神秘地说道:“你有事求我,我也正好有事求你呢,咱们互相成全一下,你看可怎么样?”
卡菲娜茨感到疑惑,从漠北草原联姻的贵族女子有什么事求得到我这小小女医?于是赶紧问明情况。珤勒尔将想除掉正宫王后让自己继任的坏心思对卡菲娜茨全盘托出,并着重提醒她:“你也知道女人生孩子都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届时你完全可乘机下毒。只要让我成为楼兰王后,你自然有功劳,别说官职,你这一家子荣华富贵享不尽。”
卡菲娜茨得知珤勒尔要除掉正宫王后的坏心思,可吓坏了犹犹豫豫许久未敢答应。珤勒尔不断地鼓动她说:“西域是匈奴人的地盘,就算我不杀她,大单于迟早也要派人下手,谁让她不识抬举总在国王面前说三道四?如果不是她,那一拨一拨汉人根本不可能顺利通过楼兰!大单于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她是个祸害,不能留。”
卡菲娜茨深知西域的形势格局,加上荣华富贵的诱惑,她渐渐被说动,但想到正宫王后寝宫里侍应的人多,担心自己不好下手。珤勒尔狞笑着小声说道:“这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再说鉴于我的母家势力,还保护不了你吗?谁敢追查到你头上?包括国王。咯咯咯咯,看你是不是真心愿意帮我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黎帕那面无表情地听到这里,问一句“我当时无意路过门口,”朵哈闭着眼睛,答话的语气很虚软。“偷偷听见。”黎帕那又问:“卡菲娜茨答应了?”朵哈回答:“为了荣华富贵,我想她是沉思不久时便咬牙答应下来。”
“卡菲娜茨回去之后就动手碾制毒药。每日偷偷带在身上以方便侍侯时找机会下手。正宫王后当时已是高龄,身体多有不适,那个寒凉的秋夜,费尽艰辛生下一女,极度虚弱。”朵哈边说边抬起眼皮审视着面无表情的黎帕那,继续招供说:“她认为下毒手的机会来了。吐火罗女人生产之后每日必吃牛乳鸡籽羹和羊肉汤,她乘机将毒药掺入其中,由阿迪莱端到床榻前喂食给王后。没想到,这时王后也许已经有了不祥预感,紧紧闭着嘴迟迟不肯进食,是阿迪莱、哈芙赛、阿碧尔和塞海莱四人强行扒开她的嘴将有毒的滋补膳食灌入……”
“王后被强行灌食之后,愈显头痛昏厥,口吐鲜血,没说几句话便如此不明不白死去。”朵哈刚刚说完,脖颈蓦地被黎帕那张开的右手虎口紧紧嵌住喉软骨,“接下来你是怎么把我扔到宫外去的?”
“我把你装在篮子里,”朵哈迎着黎帕那的愤怒到极点的,充满凶狠仇视的眼神,像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令她背脊发寒,以处理胎盘给为名混出宫门,把你扔在塔克拉玛干大漠。珤勒尔妒恨王后,也妒恨你,她说只有弄死你们母女才可解她心头只恨。”黎帕那的右手虎口夹住朵哈脖颈两侧的劲越来越大,朵哈眼前冒出大片金星,瞬间真的有喘不上来气的感觉,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后来卡菲娜茨是如何脱罪出逃的?”
“朝臣之中有人匿名上书控告侍医失职害死王后,希望定他们的罪。国王下令彻查,很快卡菲娜茨等人被关了起来。珤勒尔害怕事情败露就花言巧语地说服国王相信王后之所以去世是她自身体质虚弱的缘故不要再追究侍医的罪责了。国王自己也知道鸡籽碰石头,楼兰人没有力量与匈奴人掰手腕,只能忍气吞声,含悲擦泪,被迫叫停。王后的死去,让他伤心了很长一段时日。”“母后生前可曾有负于你?”黎帕那紧紧掐着朵哈的脖颈不放,咆哮着质问,几乎有一种将其活活掐死为母后报仇雪耻的冲动!朵哈惨笑着回答:“没有。”黎帕那再次咆哮着质问:“那我呢?我还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又可曾有负于你?”朵哈还是惨笑着回答:“没有。”黎帕那说你难道不害怕母后的冤魂回来找你吗!
朵哈如此回答:“她回来找我又何妨?匈奴人要她死,谁也救不了她。”
“好啊。好。好。很好。”黎帕那突然松开掐住朵哈脖颈的手,挺直腰身,脸上漾起奇怪的笑意,说:“看来我这辈子是生来注定要和匈奴人不共戴天了。”话音刚落,飞起一脚将朵哈重重踹倒在地。朵哈用两只肘子支撑身体,呈趴卧状大口大口喘着气,受伤的左脸肿得老高,喉头涌起腥甜味,嘴角缓缓出丝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滴在地上。黎帕那面目狰狞地说:“我收拾不了匈奴人,但我可以先收拾你们这帮为虎作伥,丧尽天良的东西!”“黎帕那。”尉屠耆担心她会过度愤怒而发狂,失控将朵哈残忍杀死,连忙抓住其肩膀好言劝解说:“先冷静冷静。不要杀她,先押下去交由国王审判吧。”
朵哈坐在牢房角落里左顾右盼,心想天香长公主什么时候放自己出来,突然听见外面出来一阵阵喧哗吵闹,有男人的吼叫声还有女人的惊惶尖叫,“啊,饶命啊。饶命……”
“奉天香长公主之命将你们这帮曾经在前王后身边侍候的贱人全部打入大牢,择日候审!”
“冤枉啊。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难道?朵哈发觉这些女人的尖叫声听起来非常耳熟,脑子里蓦地激灵站起来跑到栏栅边探出头,果然看见昔日和自己同在前王后寝宫里侍应的莪蒂、塔黑热、索法、兹哈热和芭里亚几个被侍卫强行拖入大牢,打开牢房门粗暴地推进去成为阿丽江的狱友。“哈哈哈。是你们啊。”阿丽江乐了,指着她们发笑道:“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彼此又在同一个地方见面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小子,发什么呆呢?”瓦让坐在地台上发愣,忽然被老侍医的声音唤醒,抬起头,含糊地回答:“噢没什么。”“我知道。”老侍医在他对面坐下,“你是在担心你那个恩师吧。”
“师长他。”瓦让嗫嚅片刻,询问:“他的供词是真的么?他的母亲,以前也是侍医?”“诶。”老侍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卡菲娜茨的儿子!太让人意外了!!”
“国王会如何审判?”瓦让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追问老侍医:“当年是他母亲和匈奴夫人勾结犯下的大罪,分明和他没关系吧?”“道理上说应该和他没关系。”老侍医思考片刻,觉得此事棘手:“问题在于他知道前王后被害的真相,却隐瞒不报,理由还是什么碍于国内的亲匈奴势力,确实令国王很没面子啊。”
瓦让睁大眼睛,愣愣地问:“那该怎么办才好?”老侍医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瓦让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我去向天香长公主求求情?”老侍医却反问他:“天香长公主脾气古怪,你为一个罪臣跑去求情,你觉得她会听吗?”
你们这群贱人!不要以为死了就可以逃脱罪责。我让你们下到地狱也不得安生!黎帕那得知当年母后死亡的真相,羁押朵哈的当晚便发起报复,亲自带上一队侍卫出宫查找那几个暴毙的女官的坟墓,掘棺鞭尸!
“公主。根据卑职的查问,”侍卫拿着地图对走在最前面的黎帕那说:“当年阿迪莱女官死后,尸身被其家人领回,埋在这片地方……”黎帕那停下来,映入眼帘的这片坟地没有树木植被,光秃秃的只有一片片的坟头和墓碑。四四方方的规模紧贴着村路。月亮很亮将坟地照得一览无余没。“埋在哪里?”
侍卫根据地图的标识找到阿迪莱的坟墓,黎帕那率先走过去,朦胧的月光照耀下,坟头长出的茵茵青草随风飘动着。呱呱呱……无边的黑暗中有乌鸦鸣叫,声音刺耳难听让人头皮麻。
黎帕那从其中一个侍卫手里狠狠夺过掘墓用的锄头高高举过头顶,劈向坟地,一锄二锄三锄四锄,坟地突然刮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吹起地上的尘沙……围在坟旁边的众侍卫纷纷揉着眼睛。
坟地里如死一般的沉静,深夜的寒气袭来让人觉得阴森森,气氛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众卫兵看着疯狂挖坟掘墓的天香长公主莫名感到一股凉意从头发根一直传到脚底板。“都还愣着做什么,快点给我挖!这里面埋的是害死母后的凶手之一!”
“是。”侍卫们齐齐动手,掘开坟墓,很快露出了一口棺椁,打开棺椁看见里面的干尸死相极其恐怖,体态怪异。其面部不像正常死者那般安详平和反而是张着大嘴给人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似乎真如传闻所言系惊吓而死。黎帕那当着侍卫们的面将干尸拉出来扔在沙地里然后抄起随身携带的钢鞭,一气打了三百多下,打得干尸的骨头也折了。她依然不解气,直接把钢鞭戳进干尸的眼眶里,“你生前有眼无珠,看不清谁是吐火罗人谁是匈奴人。母后生前带你不薄,可你却和匈奴人勾结,恩将仇报。今日我要为王室清理门户,阿迪莱你这个贱人就算再一次死在我手里也不解我心头之恨!!”骂毕,她扔掉钢鞭操起佩刀把尸首的脑袋硬生生地砍了下来。
“诶。”站在背后目睹鞭尸经过的侍卫们禁不住轻声议论纷纷:“人虽有罪,但都死了多少年了,公主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没有?”侍卫甲说:“正是因为人死了无法追责,所以她才如此愤怒呢。”“前王后……生前多好多贤惠的一位女子居然落得那样的下场。”侍卫乙摇摇头,发出啧啧地叹息。
“傻瓜。依我看,意义非但很重要而且包含有两层。”侍卫丙捏着下巴,看着高举佩刀猛砍干尸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天香长公主,若有所思,“第一,鞭尸为前王后复仇。至于第二吗你肯定谁也猜不到。”
“是什么?快说快说。”
“她鞭尸的同时也在故意做给我们看。她方才说那句‘清理门户’为何意,回去自己动脑子好好思考思考吧。”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已经午夜时分,床榻上睡熟的栽娜卜突然被异响惊醒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奇怪黑影掠过窗头,以为出现幻觉了,起身凑近窗户看去。“那是他吗?怎么会……”“他会不会来找我……?”栽娜卜联想到这两日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泽依乃拜和热必尔的惨死的案子,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心里也开始战战兢兢!
她害怕地钻进被子里,双手狠狠地抓住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片刻就大汗淋漓,不,不是热,是吓得发虚。外面还是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他不敢多想只期待黎明的到来。
可终究是太疲倦,她进入了梦境,然而这场梦并没有使她的精神放松,反而在经历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你们给我吃了什么,好难受……”前王后被阿迪莱、哈芙赛、阿碧尔和塞海莱四人强行灌下毒汤药之后,面容痛苦,死死抓着阿碧尔的衣袖,断断续续地问一句,嘴唇很快不动了,手松开阿碧尔的衣袖,重重垂在床榻边,香消玉殒。
栽娜卜再次看见前王后的恐怖死相,睁眼而逝,眼球被两片眼皮包裹着暗淡无光就像案板上的鱼。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仿若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栽娜卜!呵呵呵,久违了!呵呵呵”黑暗中,忽然传来了阴森的冷笑声.....栽娜卜大惊失色,她哆哆嗦嗦的说:“谁,谁在那里?”
多年不见,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眼前一道绿光闪过后,栽娜卜看见一个身穿白色亵衣,长发凌乱的女子出现在床榻边,用冷冰冰的眼神充满憎恶地凝视着... ..栽娜卜吓得毛骨悚然,这女子并非别人,正是十多年前被下毒害死的前王后!
栽娜卜恐惧极了,她刚想呼救,却不料前王后张开虎口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她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喉咙疼痛到极点,眼前越来越黑,身体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这些昧良心的恶毒的贱人,”前王后诡异地笑起来:“全部下到地狱为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忏悔吧.....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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