珤勒尔闭上眼睛只是冷冷一笑:“......”楼兰王说的这些真相虽然不全错但也并非全对。她确实有过另立新王的想法,也确实有过暗害黎帕那的恶念,然而从来未得逞过,每次都有人快一步动手,这人是谁,至今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来自楼兰王室内部,此人了解自己和楼兰公主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怨也对自己的行为动向了如指掌,巧妙地利用之出手,招招中要害,最终让蒙在鼓里的自己吃了哑巴亏,百口莫辩。
宫斗,就是这么残酷!
“来人!”陀阇迦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心如毒蝎的匈奴女人,但凡是有尊严,有血性的男人都不能容忍,他要亲手杀之,为亡妻报仇,为数以百计惨死的楼兰子民报仇!同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个女人是匈奴送过来联姻的,杀之,意味着和匈奴人撕破脸皮。没关系。大不了当以“匈奴女祸国乱政,残害子民”为借口与匈奴人断交,投降汉朝。“赐毒酒——”
侍卫很快端来一只盛着断肠毒酒的长颈银壶,“国王!国王!”热合曼这时急急忙忙闯进来向陀阇迦奉上楼兰百姓的请愿书:“百姓们的消息真灵通,知道国王你要审问匈奴夫人,也猜到国王你会赐死匈奴夫人,联名上书请求国王谨慎考虑。”
“嗯?”即将处决匈奴夫人之时突然收到百姓们的请愿书,完全出乎陀阇迦的意料。他展开请愿书,惊讶地发现其足足有三尺长:
尊贵的楼兰陀阇迦王:我们是你的子民,你曾经的妻子亦是我们最敬爱的王后。她的惨死,是所有楼兰人心里无尽的痛和损失。我们希望能为她沉冤昭雪,可匈奴人横行西域多年至今阴影未除,我们衷心地希望你谨慎考虑对匈奴夫人的判决。
请愿内容简短,可见楼兰百姓们对此事的关注和重视。
“好吧。”热合曼看着国王满脸若有所思地沉默许久,态度突然拐了个大弯,对匈奴夫人说:“既然百姓为你求情,本王可以免你一死但这本王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王宫西北角有一座闲置的宫室,原本是供赏花的小行宫,你以后就去那里修身养性吧。”陀阇迦交代热合曼说:“把宫室门窗全部封死从此以后不许这个罪妇踏出去一步。”
热合曼弯腰行礼说是,卑职立马去办,不过,小王子怎么办?陀阇迦顿了顿又说:“小王子也送走,不许他们母子见面。”
“匈奴夫人,请移步吧。”热合曼一只手拿着佩刀,另一只手向匈奴夫人做出“请”的手势暗示。“楼兰国王!”珤勒尔歇斯底里地指责陀阇迦说:“加拉瓦的血管里流着一半匈奴人的血,可他也是你的血脉,你如此无情对待自己的血脉迟早要受到报应!!”
热合曼心想匈奴夫人已经无可救药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她拖出去!”陀阇迦一个字也听不进,甚至连多一眼也不想看见这个女人,使劲挥着手,朝热合曼怒吼道,热合曼赶紧唤来几个侍卫把歇斯底里像个疯子似的匈奴夫人拖拽出去......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定律,不报是因为时候没到呢!一个人一生善善恶恶,既做好事也做坏事,心里头时而菩萨心肠,时而烦恼来了就狠狠地发恶愿,错综复杂,每个人都是。强者先牵,先受报。做好事心猛利,坏事就压下了;做坏事心很猛利,力度很强,好事就压下了,坏事就现前了!所以要断恶修善。
“快点快点!”“诶,你这傻大个子,给我轻点!”“诶诶诶,这盆花是我的!”“怎么能叫做是你的呢?”“我先看中的!”
完成监督执行依娜姆死刑任务的国相古里甲返回王宫就看见庭院正掀起一波又一波骚动 ,侍卫和男仆在争相搬运金银器皿和布匹绸缎,女仆争夺盆栽和珠宝首饰。这场景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咋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踏翻的蚂蚁窝。古里甲觉得这些器皿布匹绸缎和珠宝首饰等等很眼熟,噢,皆是匈奴夫人寝宫里的东西。“你们这是?”他走过去好奇地询问。他们回答说这些是天香长公主给他们的赏赐,因为国王已经给匈奴夫人定罪,并将其迁至西北角的宫室囚禁。天香长公主下令把匈奴夫人寝宫里所有的东西都分赏出去了。
“诶诶诶,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古里甲随后来到匈奴夫人寝宫果然看见庭院里面还密密麻麻地聚集着很多男女仆从,昔日绿树掩映的树木被大肆砍伐,厨子举着斧头把大树的树干砍断,搞得木材堆积如山,他们张罗着把树枝、树根统统运走。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帮人连寝宫地面的方砖、屋瓦、墙砖、石条到地下的木丁、木柱也不放过。
“天香长公主说把珠宝分给你们,没说让你们上房揭瓦呀?”古里甲急得直跺脚:“快给我下来!”
“我讨厌匈奴夫人,更讨厌匈奴人!”一个爬寝宫穹顶上拆琉璃瓦片的金发男仆恨恨地说:”匈奴人把我的祖父生生打成了残疾!”古里甲说匈奴夫人已经被国王打入冷宫了。金发男仆依然恨恨地说自己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古里甲说:“这完全是两码事么,你再恨匈奴夫人,可寝宫是无辜的呀,这座寝宫是国王花钱修建的呀,修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国内百姓的税收么,是民脂民膏!”“快点下来吧,别闹了。”
“国王。”好不容易搞定穷疯了的男女仆从,古里甲辗转来到国王寝宫禀告说:“罪妇依娜姆已经行刑。”“国相。”陀阇迦坐在起居室窗边的窗边的地台上,一只手托着无表情的脸,沉默许久,对古里甲说:“你来得正好,本王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噢。”古里甲下意识上前一步,“国王请说。”陀阇迦又短暂地沉默片刻,说:“匈奴夫人,本王审过了,也判决了。”“不杀她。将她囚禁在西北角的冷宫里。”
古里甲回答是,陀阇迦继续说:“主要有三件事……”
“啊哟,巴塞木老爷!好久不见。”外出经商数月,平安返回楼兰的巴塞木及其几十人的商队浩浩荡荡回到楼兰,经过西城区的香料集市集散地,眼前映入一幕幕久违的街道场景:从沙枣,胡椒,核果,豆蔻到大宛以西地区的特产如肉桂,香草,丁香,腰果,玫瑰露等,应有尽有。进入香料市场的一条狭长小巷中一袋袋敞开的香料整整齐齐地摆在路边,让人目不暇接———粟特人认为香料能给她们带来好运气。“你经商回来了?”小贩主动和巴塞木打招呼,彼此都是住在一个城区的嘛,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熟悉得很。
巴塞木寒暄说因为大宛的战事影响这几个月自己和商队不得不改变路线,从若羌,于阗到大月氏,终点站是安息国,逗留了许久才返回。“我家里情况如何?”寒暄过后他顺便向小贩询问家里的情况。小贩回答说他家里也没传出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妮妲买了几个小女奴做家姬。
商队很快解散开来,粟特人各自回去各自久违了的家。“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什么脑袋瓜子!”巴塞木和仆人骑着骆驼回到家门前就听见悍妻的叫骂声和噼噼啪啪的鞭打声:“都不如黎帕那,一点悟性也没有!气死我了!”“饶了我吧,夫人!我再也不敢了。”女孩战战兢兢的声音。
“老爷!你回来了!”坎吉和看门人莫森欣喜若狂地迎上来,莫森帮忙卸下驼峰上挂着的鼓囊囊的皮袋子,估计里面装着礼物之类,坎吉则站在骆驼旁边,仰头寒暄。“呵呵呵,”巴塞木翻身下骆驼,把骆驼交给管家牵引:“出门几个月,都想家了。”“老爷,你放心。”坎吉笑说:“家里打理得很好,一点事情没有。”其实是省略掉了上次不明刺客扔死动物恐吓之事,心想反正黎帕那也帮着摆平了,不值一提。
死婆娘。巴塞木坐在厅堂地台上,边喝热气腾腾的羊奶,边看着只顾翻扒十几个皮袋寻找礼物的妻子,心里暗想我外出数月才回来结果你最关心的不是我的安危,而是我带回的礼物!黄金首饰,皮革,香薰,银铜制品,香氛……“你这带回的都什么东西。”妮妲翻来翻去还不满意地唠叨说:“没有我钟意的。”“老爷带回来都不错了。”坎吉在旁边忍不住插嘴:“你还挑三拣四。”
““这是什么。”妮妲发现一个小小的圆形银盒子,好奇地打开看见里面盛着十几颗奇异的黑色珠子,巴塞木说这是安息国的特产珍珠,价格昂贵,在安息国只有王公贵族才带得起,妮妲把珍珠拿到阳光下,发现其顶部看带淡淡的粉色调而侧面带瑰丽的蓝色调,美丽极了。她顿时乐得爱不释手:“早说嘛,早说我就不用翻这么久……”
“你呀。”巴塞木给她白眼,数落道:“怎么可以随便提黎帕那的名字?还这么大声?当心传到国王那里治你个失礼之罪。”话音刚落,莫森跑进来说国相驾到。“啊?”坎吉当即吓了一跳:“果然让老爷说中,国相来问罪了!”
巴塞木正寻思着该如何应对,“巴塞木老爷!”古里甲笑容可掬地走进厅堂:“听闻你刚刚经商归来,真巧。”巴塞木弯腰行礼,亦笑问国相突然到访有何贵干?古里甲笑说我是来送国王的赏赐。“来来来,进来。”说罢,挥手招呼几个扛着大箱子的仆从进来。“国王的赏赐?”坎吉觉得莫名其妙地问:“这是为何?”
古里甲说:“国王对你们表示由衷感谢,这些年来你们一家子对天香长公主的养育之恩,因为你们一家子当年的好心收留,才促成了他们父女如今的相认。”
原来如此。巴塞木弄清原委,婉言道:“抚养黎帕那乃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国王实在太客气了。”
“诶。”古里甲觉得对方太客气,“国王非常感激,这些年你不但抚养了天香长公主,还把她调教得才华横溢,知书达理。谁不希望拥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呢?国王当然要重重地嘉奖你喽。”古里甲边说边拿出楼兰国王的亲笔诏书,“从即日起册封你为世袭贵族另赏赐豪宅和二十亩良田。”
“什么。什么?”妮妲以为听错了,瞪大的眼珠子快要掉下来,“贵族?豪宅?良田?”没想到,真没想到,抚养了一个国王的女儿就可以晋升为贵族,这辈子连想也不敢想的好运,居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头上!可不是么,砸得太厉害了,双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听不见其他人的说话声:“诶诶诶,夫人你怎么了。怎么了?”“高兴得晕过去了吧?”“快叫巫医,叫巫医!”
“第一件事办完了。”陀阇迦依旧坐在地台上,托着脸等候古里甲回来复命:“那么就办第二件事。”“将关在大牢里那些牵涉前王后和匈奴夫人的囚犯全部释放。如今真相大白,本王不想追究他们什么了。”“是。”古里甲弯腰行礼,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询问国王:“首席侍医怎么办。”“他虽然没犯下大罪,可毕竟是罪妇之子,”古里甲觉得棘手:“如果释放了他还恢复首席侍医的官职吗。”
“恢复他的官职?”陀阇迦哼一声:“本王光想起他就觉得别扭,更别提看见。”“这样吧, 让他出狱回家先老老实实呆着。无事不得出门。”古里甲问:“那么第三件事呢?”陀阇迦沉默片刻,脱口而出:“匈奴夫人之祸,本王痛定思痛。”“本王决定召开枢密院会议,修改王室法典。时日就定在三日之后吧。”
“斯忒妲。”获悉依娜姆被处死,匈奴夫人给国王打入冷宫的消息,希玛妮首先来到自家佛堂,望着胞妹的画像,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地告慰:“含冤多年终得昭雪,恶人有恶报……你可以瞑目了。”“只是。”她蓦地睁开眼睛,想到珤勒尔害死胞妹却不用偿命只是被囚禁于冷宫,心里越发不痛快。为什么不杀了她。难道只因为她是一个匈奴人?
“王妃。”霍达急急忙忙闯进佛堂,告诉希玛妮说:“我打探清楚了。国王本来说打算赐死匈奴夫人的,是百姓联名请愿请求国王多加考虑,所以,所以国王才打消了年头。”什么,反了,反了。楼兰人究竟怎么回事,一边口口声声说斯忒妲是他们最敬爱的王后,一边又反过来为害死斯忒妲的人求情!希玛妮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狠狠扯断了念珠!“王妃,你别生气。”霍达看出她的心思,便想扶她回卧房歇息并好言安慰说:“我去叫亲王过来好好谈谈?”
“你呀,别沉不住气啊。”库尔班从采邑回来,闻讯来到卧房陪同妻子坐在地台上谈话:“珤勒尔肯定是逃不掉的。”“不是她逃不逃得掉的问题。”希玛妮没好气地说:“楼兰人向来朝三暮四,一会儿讨好匈奴人一会儿讨好汉人,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为什么民间反对处死珤勒尔?分明就是害怕将来匈奴人翻盘回来算旧账。他们希望留着珤勒尔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库尔班没说话,希玛妮突然灵光一闪,轻声耳语道:“既然国王不敢动手,倒不如我们悄悄动手怎么样。”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单纯。”库尔班沉默许久,却岔开话,意味深长地说。“斯忒妲是楼兰人最敬爱的王后不假,她曾经为楼兰人付出过许多,我相信,没有哪个楼兰人不会因为斯忒妲的惨死而愤慨的。”
“你不敢。你怕了。”希玛妮认为丈夫心生胆怯而故意转移话题。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库尔班抬头,反问妻子:“杀了珤勒尔为斯忒妲报仇。这样楼兰人彻底得罪匈奴人就必须得归降汉人。可是谁又知道,汉人会不会也和匈奴人一样,送一个女人过来笼络国王,然后阴谋将其推上后位?”“以前我们的主张比较倾向于汉人这边只是为了斋普尔的安危考虑,仅此而已。”希玛妮愣住:“你是说……”
“也许,百姓们并不是不希望珤勒尔死。”库尔班点点头,暗示妻子说:“他们更多是不希望异族女子争夺后位的悲剧再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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