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内忧外患(27)功臣罪臣

姐妹两个聚在一起应该好好聊聊。黎帕那问海珑麟:“你觉得笺摩那这个人怎么样?”海珑麟吃够了甜点再喝苦茶冲淡甜腻,“我以前和他没什么交集,但是自从老不死的在阳关出事以后,我越来越觉得......”说到这摇摇头:“一言难尽。”

黎帕那知道话头被挑起,立马坐直腰身一脸认真道:“说,快说。”海珑麟喝够苦茶又拿起一块蜂巢蜜,打开话匣子:“楼兰法律规定军事贵族服务于王,听从于王命。你看他也是口口声声以忠臣自居,真的还是假的啊?自古以来,君王不怕奸臣就怕忠臣。”

历朝历代都有很多罪大恶极的奸臣,同样也有很多忠君爱国的忠臣。通常人们会认为国王皇帝会害怕奸臣,毕竟这些人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无论在哪个国度,当王的不害怕奸臣反而是害怕忠君爱国的忠臣。为何呢?对于国王来说想要分辨忠臣和奸臣并不容易。奸臣在皇帝面前做的也并不都是坏事,忠臣做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所以很难分辨。国王在乎的只是某些忠臣已经触犯到王权,必须警惕或者打压他们。

对于忠臣来说倘若表现太突出的话,自然会有很多人拥戴他,支持他,绝对是国王无法容忍的。这种大臣一旦功高震主,就会对王权产生威胁。不管他想不想谋反但他具备谋反的能力。国王不得不提防这种人。另外忠臣有时候会打着忠君爱国的旗帜做很多出格的事。这种事情很多,而且国王还无法反驳。毕竟人家是忠臣,支持的人又多。国王反对这种人会付出比较惨痛的代价。但忍气吞声不反对,又显得自己的事情自己都无法做主,感觉窝囊。

黎帕那说:“他又不是傻瓜,会不懂得这个道理?”海珑麟哼了一声,“王叔摄政那段时日我亲耳听见他如何怂恿王叔坐稳宝座,搞得城里流言蜚语满天飞,无风不起浪!人人都知道如果摄政王变成国王,他那个姐姐就是王后,而他就是权倾天下的国舅。”“你说对了,他确实不是傻瓜。精明着呢。”

黎帕那说你好像也讨厌他。海珑麟气呼呼地说上次就是他害得我蒙受不白之冤,身败名裂!“安归散布谣言说我和他【私通】谋害老不死的,他还偏偏要选在深更半夜找我谈话!居心何在?我看他是故意的,故意拖我下水!”黎帕那低头沉思片刻:“让我们来设想一下哈——假设笺摩那早就知道关于你和他私通的谣言,他就不应该不懂得避嫌。”

“就是嘛! ”薇迪雅撅着嘴为主子打抱不平说:“当时护国大将军进来寝宫之后,说什么有要事和公主说,让我离开。” 艾葳蕤睁大眼睛问:“那他让你离开,你真就乖乖离开了?”

“是啊。”薇迪雅点点头,转而对主子抱怨连连:“我以为他要对公主说什么不想让我听的话……所以就……诶呀,公主。你应该说句话让我留下来呀!有我留下来给你做个证,太后就不会相信谣言了,也不会引发后来那么多麻烦事了!”“你这个傻子。”艾葳蕤竖起手指对薇迪雅晃两晃,“难怪被太后责罚。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私通的事情,太后本来就半信半疑, 自古以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说什么也没发生,不可能。”

“诶诶诶。”海珑麟瞪眼说:“笺摩那是去骂我的。因为我和尉屠耆打架的事,王叔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自以为是跑去骂我!”艾葳蕤解释我不是指公主你和护国大将军不清白,我的意思是太后本来就有疑心,护国大将军支走薇迪雅,弄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流言,太后疑心就更重了。“我不懂。”黎帕那疑惑地看着海珑麟:“你当时到底什么想法,让笺摩那支走你的女官?他有什么权利支配你的女官?正因为你也默不作声,导致让太后抓到了把柄。百口莫辩的把柄!”

海珑麟使劲敲敲发胀的脑门后悔不迭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当时……嗨,我的想法也和薇迪雅差不多吧,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想让薇迪雅听的话,谁知道,谁知道”“假设护国大将军早就听到谣言却偏不避嫌还要去找公主你单独共处,”艾葳蕤感到细思极恐:“那他真的是故意的了?!”

黎帕那冷笑道:“ 别忘了他是阳关骗局的嫌疑人之一,巧妙抓住父王和王姐不和的关键点,正好将王姐拖下水。”薇迪雅问护国大将军把庶公主拖下水动机何在?黎帕那说:“他是在给他自己铺路。”“倘若以后时机不利遇到阴谋败露的那一日他就顺水推舟将罪责全部推给王姐。到底在朝中混迹多年,他对王室内幕了如指掌,知道国王和太后肯定会对庶公主和护国大将军‘私通’的丑闻深信不疑……”

薇迪雅越听越觉得事情复杂,“当初在阳关设计绑走国王的幕后指使到底是护国大将军还是安归?”海珑麟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没准他们是合谋!安归和玛雅王妃要好,而玛雅王妃又是笺摩那的胞姐,哼,这层三角关系连在一起,能带来多大的利益,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贰师将军打败大宛得意归来,没有从北道这条老路回汉地而是选择了南道。”陀阇迦前往母后寝宫请安时突然收到太阳武士发来的线报,阅读过后感到匪夷所思:“奇怪,他怎么不走北道呢。”老妇人哼了一声,说“走北道还是南道,与你何干!”“难不成那些汉人经过楼兰的时候你还想巴结?你有几张脸皮?押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亲自给他们送粮送牲口?”

陀阇迦解释说我没想着什么巴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国王啊,国王!”伊尔法尼又拿着另外一张线报跑进太后寝宫,“你原来在这儿啊,让我好找。”老妇人蹙眉说:“怎么了你慌慌张张一副鬼样子,不成体统。”“那个,赖丹,赖丹!”伊尔法尼把线报塞到陀阇迦手里说:“出大事了!”“哼。”陀阇迦听见那个仅次于笺摩那的讨厌的人的名字,又听见其出大事了,幸灾乐祸道:“被龟兹王处决了对吧。”

“嗨,被处决了还好呢,怕就怕……”伊尔法尼欲言又止:“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贰师将军路过龟兹国,听闻扜弥常年被龟兹王打压,还胁迫把长子赖丹押为质子,勃然大怒!汉人疯狂屠轮台、诛大宛、灭郁成,扬大汉淫威于葱岭内外,贰师将军严厉责问龟兹王:‘日月所照,皆是汉土,汉人看重平等友爱,龟兹王凭什么关押扜弥质子?!’吓得龟兹王赶紧放人,……传闻赖丹则随李广利去往长安。】陀阇迦越读眼睛越瞪大,“好啊好一句日月所照,皆是汉土!包括我吐火罗人的地盘在内?”恼羞成怒的老妇人将陀阇迦手里的线报夺过撕个粉碎:“楼兰国王,你是不是说过要将立王储的问题交给汉人决定的?你去啊你去,我立马死给你看!!”

“汉人居然是路过扜弥。”王亲国戚聚集在三间房研究西域地形图:“扜弥处于南道偏北需要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漠的克里雅河边。”桑古伊指着扜弥的位置,若有所思说:“汉人从这里过去,说明他们东归路线有两条。第一是先走北道,抵达龟兹,然后沿克里雅河南下经扜弥底达南道,再从南道的于阗、且末、若羌入阳关回汉地,第二是先走南道,然后自于阗沿克里雅河北上经扜弥到达北道的龟兹,再从北道回汉地。”

“不不不。我认为他们不可能走南道后段这条路,”尼贾提指着于阗-且末-若羌三国相通的路线争辩说:“这鬼地方长达三千多里,周边国少民稀,干旱少雨连麦子也种不了,汉人没有这么傻。”“嗯。”索芒捏着下巴思索道:“那么汉军回去路线应该是南道西段-克里雅河-北道东段-玉门关。这条路虽比一直走北道多费周折,路程长出不少,但可以最大限度避开荒凉的大漠。”桑古伊点头赞同,“汉人变聪明了。因为上次吃了大亏所以这次懂得吸取教训。恰恰是这次过道扜弥,才意外发现被押在龟兹的赖丹。”这时两手空空的伊尔法尼回到三间房,桑古伊问他:“国王说什么?”

伊尔法尼在矮床上坐下,懒洋洋地回答:“国王有令,封锁赖丹被带去汉地的消息,不许让庶公主知道,否则按罪论处。”“好,这样也好。”塔卡尔说:“没有赖丹,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国王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庶公主和安归的婚事。”“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露台下传来惊叫声,索芒探出头,看见一个少年骑着马在大街上边奔跑边叫嚷。“你小子嚷嚷什么呀!”站在路边的一个贵妇人气冲冲地问。

“我方才在城外听见一个消息,”少年勒下马,惊慌失措地说。“你听见什么消息了。”人们立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少年说漠北那边出大事了,詹师庐飞扬跋扈带人去打仗,没想到发生了意外……“这事情还得从早前左大都尉和汉人密谋反叛说起。”王公贵族和大臣陆续来到阖宫,陀阇迦双手背后来回踱步,听古里甲细细道来:“当初汉朝天子派赵破奴带领二万骑兵进军浚稽山,准备接应左大都尉来降,这赵破奴到达浚稽山以后,左大都尉在正要行动时被发觉,被詹师庐诛杀,然后调集左方兵进攻赵破奴,汉人虽然捕杀匈奴官兵数千人丹最终在距受降城还有四百里的地方被匈奴八万骑兵围住。听闻赵破奴是夜间自己外出找水为匈奴人发现而活捉。匈奴随即调派兵马向汉人发起猛烈进攻,汉人寡不敌众不得不全军投降,惹得詹师庐得意忘形,派骑兵进攻受降城,结果没有攻下,骚扰劫掠边境而去。”

陀阇迦没吭声,古里甲继续说:“詹师庐这小子你也知道,狂妄自负,打不下一座城他怎么会甘心,很快又调集兵马,准备亲自攻打受降城。”索芒问他不是才大病初愈吗?古里甲说狂妄之人才不管什么初愈不初愈,反正就是一心想打受降城,还没打成呢,估计是行军劳累过度引起旧疾复发。”“詹师庐就这么死了。”陀阇迦觉得有一桩心事未了:“本王还琢磨着用什么法子试探试探他呢。”索芒惊诧地问:“你要试探他什么?”

陀阇迦说很想试探詹师庐是不是真的不信任本王了。塔卡尔觉得国王真是闲得慌,尽做无聊事,“从漠北带过来的消息,你还有质疑么。”“当然,”陀阇迦认为没有亲自试探并确定詹师庐的态度,没法安心:“空口传闻而已,本王岂可大意?”桑古伊满腹狐疑地问:“国王想怎么样。”“嘿嘿,本王想……”陀阇迦的眼珠子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搜寻什么,“哪位可以帮得上忙?”他的那些近远房堂表兄弟们很快察觉到他的意图———他想找个借口派一个人去漠北王庭向詹师庐求助?傻子。这个时候外面到处兵荒马乱的,就算能顺利到达匈奴王庭,那些匈奴人喜怒无常,能否活着返回都是一个问题,谁愿意去冒这个险呢?“不不不,国王,国王,”大臣官员们纷纷后退躲避陀阇迦:“你就别要异想天开了吧。我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岂能贸然去招惹詹师庐?”索芒说:“你想多了。詹师庐又不是傻瓜,他能不知道你这颗墙头草,贪生怕死,已经被汉人抓去长安一次,还敢听匈奴的么?”这话瞬间激怒楼兰王,黑着脸吼道:“索芒你这话什么意思!?居然敢诋毁本王,贪生怕死!”

索芒面不改色地说:“我说的是事实。楼兰地扼西域的咽喉,如果匈奴人想栓住楼兰那么早就应该派使者过来。”\"但是眼下西域这情况,大宛周边诸国已经纷纷降汉,匈奴人只栓住一个楼兰也没有任何意义。\"

匈奴毡帐外那片漆黑的天空中,隐约缀着几点零星的光芒。夜,在痛苦中蔓延,在静谧中沉淀,却没能挽留住匈奴人所希望挽留的一切。

明月映照着毡帐半圆的外形。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月光,好似正在跳跃的烛光。毡帐里面那张嵌着烛光的床上,躺着一个颓唐的身躯———少年那呆滞的目光隐约诉说着心中残缺而又完整的故事。痛苦与绝望,写满了他的双眸。

敬爱的父王:

我小时候就有预感,我的生命将会很短暂。也许我会走在母亲的前面。我走后...... 有可能会下地狱吧,当然,如果有天堂能上的话那最好了。不过我好像听谁说过人死后都会下地狱的。说一句父王你不爱听的话,我喜欢去地狱。我想在地狱里受苦,因为地狱里受的是身体的折磨,而在人间却是心灵与精神上的折磨……这颗心早就千疮百孔了,所以我宁可下地狱。

父王,当你得知我的死讯时,请你坚强,不要哭。人生是一个笑话,你怎么能哭呢?乳母说过人生本来无意义,而我们要赋予它意义。这一世作为你的儿子应该是缘分了,而此刻,缘尽了,该散了。

父王,对不起。我真的累了,病痛的折磨,我再也走不动了,请原谅我。在匈奴这些年,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我心中真的很压抑。真的很难熬。我想去寻找一个安静的世界。这世界太坏,太残忍,我真的无法忍受。我去了,我只想安心地去。父王。你就当我没来过这个世界。你也不要怨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很早以前就和我的朋友说过:“我不想活了。”谢谢你对我这十几年来的照顾。

我会安静地走。还有祖母,我走后你老人家也不要为我哭泣,我知道只有我离开这个世界,匈奴人才没有威胁楼兰的理由。母后,我衷心地希望我走后楼兰人的日子依然是安宁美好的。父王,最后我想和你说一句......我是楼兰人。若有来生,我还要做楼兰人。

帕尔哈提 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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