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阇迦背着手,蹙眉走到阖宫中央,看着那一头四肢被捆绑的已经筋疲力尽,奄奄一息的野猪,问:“怎么回事?”
“呜呜呜,国王啊,你要给草民做主!”悲痛万分的哈夫丹和加鲁迪夫妻哭诉着状告这头可恶的恶魔野猪吃杀害摇篮里的婴孩:“早晨我们去田里做活计,把孩子被单独留在摇篮里,没想到这恶魔居然跑进房子里,残忍地吃掉了孩子的脸和脖子……呜呜呜呜……这孩子才两个多月大啊,太可怜了,呜呜呜呜……”站在旁边的王族亲贵大臣看着,相互交换一下眼神,意味深长。
原来动物审判这种奇葩法律在西域各国很常见。人们经常煞有其事地的对“犯罪”的动物进行刑事审判。指控它们对人、财产和佛祖犯下罪行,接受审判的动物如猪、狗、老鼠、蚱蜢和蜗牛等皆有,其刑罚也和人犯罪无异,它们会坐牢,会被处以极刑或者流放。这动物审判大致分为两类:一是世俗案件,指控残害或杀害人类的个别生物,二是宗教案件,指控老鼠和蝗虫等害虫犯下与谷物有关的罪行被驱逐出境。
“那这样吧。”陀阇迦摸着络腮胡沉思片刻说:“杀人偿命……本王判这恶魔极刑,立即押赴刑场执行!!”于是乎,咬死婴孩的野猪穿着长袍和灯笼裤被挂在绞架上行刑。
“这个拿去。”面无表情的黎帕那将一包慢性剧毒交给艾葳蕤,叮咛:“每次都掺在她喜爱的甜食里。”“这样不好吧。”艾葳蕤觉得不妥当:“她好歹是希玛妮王妃送给王子的……”“她送一个巫女来害我,还有脸指责!?”黎帕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她究竟有没有那我当成她的外甥!”艾葳无言以对,反正黎帕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姐妹,还是国王之女,有什么需要,责无旁贷。于是她来到灶房准备许多兰娜喜爱的食物,如奶皮子,酸奶,奶酪,酥油和酸奶疙瘩等等,端到兰娜房里说这些事公主赏赐的。“真的?谢谢公主!”兰娜丝毫没有怀疑,非常高兴地拿起一块酸奶疙瘩就要吃,艾葳蕤心想以后经常送,让她经常吃,天长日久,毒素在她体内慢慢累积,终有朝一日毒发身亡.......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兰娜还没有吃下去,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干呕.......
艾葳蕤惊诧地问:“侧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兰娜的表情很尴尬,捂着嘴说:“我这几日总是觉得莫名的恶心。”恶心?艾葳蕤渐渐睁大眼睛,心想难道是?“你说什么。”黎帕那抬头问:“她说这几日总是觉得恶心,干呕?”“是啊。”艾葳蕤急急道:“该不会怀孕了吧?”黎帕那沉思片刻,决定亲自去侧妃房里看看。“兰娜!”老远就听见悠扬悦耳的琴声,黎帕那笑容满面地走进卧房看见她坐在地台上抱着一把长颈诗琴在弹奏。修长而优雅地双手轻轻抚过琴弦。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掠过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引人心中松弛而清新……果然此曲只应天上有!
“公主。”兰娜看见主母来了,立马放下琴,起身行礼。“艾葳蕤已经和我说了。”黎帕那笑着说:“你觉得不适多久了?是不是怀孕了?”听见“怀孕”这个词,兰娜的脸微微泛红:“公主,我也不知道,这几日以来.......”“我叫侍医过来给你看看哈,”黎帕那又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半个时辰后———
“嗯。”苏罗漓受邀来到公主府葳侧妃诊断,得出的结果再次出乎意料:“非常遗憾。侧妃并没有怀孕。只是吃多了。”“没有?”黎帕那很不满意这个结果,追问:“你没有弄错吧。”“难道我吃饱撑着,瞎扯不成?”苏罗漓也不满意她的追问,站起来:“借一步说话吧。”黎帕那心想他又耍什么花招,走出卧房,来到长廊上,“你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原来他又洞察了她的歪心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黎帕那当然也不傻,“我只是觉得失望,本来以为要当嫡母了。”“你呀。”苏罗漓懒得拆穿她,反正侧妃身体没有大碍,“最好不要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王室这一块。想想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恨你入骨的人多不胜数。”
黎帕那想着有谁,还有谁,安归,那个杂种.......还有......也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夜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青娅在念咒语:全部死光,全部死光!接着出现了数不清的狐狸头.......巧合的是依布蒂哈吉趁着王子和公主睡下后,打算去鸡圈喂鸡,结果发现鸡圈里的鸡全部奇怪地死掉而且死相非常恐怖,羽毛被拔得光光,混着已经凝结的血沾满整个鸡圈。此外十几只没有头的小鸡光秃着身子,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
“孩子,你说什么?”次日陀阇迦正在书房办理政务时,看见宝贝女儿突然闯进来,他很欣喜,多日没谋面了嘛,可当宝贝女儿说明来意,他大吃一惊,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你为那个该死的人求情?他可是谋逆的罪臣,再说,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厌他的吗!”“此一时彼一时。”黎帕那面容坦然:“他是堂堂的护国大将军,负有保家卫国的职责。我只是觉得关押他太久,可能会节外生枝。”“生枝。生什么枝。”陀阇迦很不高兴,因为压根就没有一点儿要释放罪臣的意思,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那个讨厌的人罪臣一辈子困死在牢里,国王掌握兵权,中央集权,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理所当然的!
“她?怎么可能呢?”马德哈万闻讯那个宿敌天香长公主突然态度莫名其妙转了一个大弯,主动跑到国王面前为身陷囫囵的侄儿笺摩那求情,感到难以置信,抬头惊诧地看着家人:“不对不对,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麻烦了,我有直觉要有大麻烦了!!”与此同时还有艾什勒弗,蓦地转过身看着带来消息的苏兰基:“没搞错吧。”苏兰基说千真万确。但艾什勒弗知道黎帕那不可能真心为宿敌说请,其中必定有诈。“国王说什么,答应了吗。”
“没有,国王只是嘴上敷衍考虑考虑。”
“........”
“指挥使。她没那么好心,肯定是在故意设局。”
“我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既然知道她在故意设局,笺摩那有机会走得出大牢吗?”“静坐下来,等着看好戏吧。”
“也许,有必要,我们可以暗中帮一把。”
“先看看情况再说。”
黎帕那从王宫返回公主府,立马换了一副面孔,连夜挑灯起草了一份罪状【笺摩那,楼兰大军事贵族出身,战功累累,位高权重,国王对他很是信任。只可惜人品低劣,有才无德,奸诈狭隘。并非光明磊落的良臣,依仗打击异己,徇私枉法结党营私。】【权势如日中天,权倾朝野。他的实权仅次于王储,于是便成为了仅次于国王、王储的权力中心,随着权利也就不断膨胀,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人太过于独断专行,许多重大事务往往不经过国王请示就擅自加以处理.......楼兰国身陷王权旁落危机!】这位野心勃勃的嫡长公主只顾着挑起政斗,根本无暇顾及她的丈夫去小妾房里留宿之事。说起这事,本来呢,尉屠耆并不想去,只是碍于希玛妮王妃的关系,不得不给点脸面。
咯咯咯,以为在心爱的人的怀里,内心感觉特别的舒适,那是一种安全,那也是一种幸福!真的,兰娜感觉到满满的幸福,浓浓的甜蜜。感觉到人生已经到达了顶峰,依偎在爱人的怀里,这就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她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能和爱人长相厮守,别无所求。
“王子。”兰娜揽着尉屠耆的脖颈,嗅着他发丝间的清香,娇嗔道:我还以为我能怀上孩子呢,可是.......”尉屠耆却藏着心事,敷衍说没关系,以后会有的。兰娜认为这是贴心的安慰,倍感喜悦。“你还没告诉我,”那日夜里到底去哪儿了。”尉屠提迫切需要解开心中的那些疑团。“我。我去给家人送钱了。”兰娜像是害怕被责怪,回答得吞吞吐吐。尉屠耆对这个解释将信将疑。因为这几日他发现黎帕那又变得反常。自从苏罗漓否定兰娜怀孕之后,她好像不在注重于谋害兰娜而转向了另一方,传闻为军事贵族。凭着对妻子的了解,他怀疑她是不是对兰娜的“女巫”之嫌有所释怀,可是为何又会突然释怀?难道“深夜狐影”来自军事贵族,兰娜是被冤枉的?
这个,不大可能吧。尉屠耆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兰娜是被冤枉的,军事贵族那群久经沙场的大男人也不至于玩那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鬼把戏来暗算公主府。“以后要送钱就白日回去。”他叹一口气:“或则和公主说一声,寄过去也成,别再晚上偷偷摸摸出去了,危险。”
“是。”
“还有。那日拜火教徒进来找公主说事,你跑什么。”
“我在林中吟唱,突然树上掉下来一只黑毛虫,所以吓跑了。”
“波斯古经你听过了吧,觉得如何?”
“听得很有趣。”兰娜回答:“不过太复杂,不大容易理解。还不如佛经通俗易懂。”
太可恶了!艾葳蕤眼看着一窝可爱的鸡在一夜之间全部莫名暴毙,气得半死,大骂军事贵族卑鄙无耻,怎么可以用巫术卑鄙的手段报复!当然骂骂咧咧是一回事,最终还是不得不回一趟巴赛木老爷家花钱重新买回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还有五只小鸡,装在笼子里拎回公主府,穿过喧闹集市恰巧迎面过来一个骑着马的贵族少年,两人擦肩而过———这个少年,正是来自军事贵族,即笺摩那的一个侄子,名叫麦海迪。他原本是趁着空闲骑马到街上逛逛,却不知道厄运在此时悄然降临.......艾葳蕤走出了几步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下意识回头看见少年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失控狂甩,本年本身也疏忽大意没有抓紧缰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德右侧摔了下来,额头和脸磕出血,鼻子也不停流血,痛得嘴角不断抽搐,非常惨烈!
“麦海迪怎么样了?”马德哈万问询急急忙忙赶到侄孙家里,看见院子里早就挤满了人,年轻的母亲在房里号啕大哭,至于父亲,也就是笺摩那的二哥沙尔曼则蹲在门外唉声叹气。他看见叔父来了,便说巫医已经来看过,麦海迪受伤较重,需要卧床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洛斯汉!”马德哈万指责事发时陪在侄孙身边的侍从:“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洛斯汉吓得战战兢兢:“小主人说他想出去逛逛,我就跟着去了。可也不知道怎么的,那马走着走着突然受惊,小主人就被甩在地上。”伯哈亦偷偷爬上墙头窥视,马德哈万气得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我觉得兰娜不像是女巫。”尉屠耆种玫瑰时,把自己的看法告诉妻子:“你是国王之女,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害得死你也成不了公主。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伤脑子。”黎帕那则沉默不语。其实用不着劝解,她心里早就另有打算。因为那个诅咒的梦。使她开始意识到,集中精力对付一个没有政治含金量的兰娜,根本毫无意义。兰娜再怎么胡闹,顶多也是争宠罢了,而自己和她不一样,自从眼睁睁看着养父母和全村人被匈奴人屠尽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辈子也不是为了爱情而活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去做呢。“诶诶诶,你要去哪儿。”尉屠耆看见她一声不吭站起来就往外走,惊诧地问,她头也不回地说进宫办事。
尉屠耆后来才知道,她进宫是去找她父王告状去了。“嗯?居然有这样的事!”陀阇迦听罢勃然大怒,“孩子,你怎么不早说呀?简直反了天了!来人!”“国王。”麦尔瓦依提汉立马进来听命:“请问有何吩咐?”“有人胆大包天敢诅咒嫡公主。”陀阇迦怒吼道:“你立马带人去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查到!“是,国王!”麦尔瓦依提汗一听就知道进一步向军事贵族施压的绝佳机会来了,心里顿时狂喜,当然,脸上不动声色:“卑职马上去办!”
胞弟被打入大牢,儿子受伤昏迷,不好的事情接踵而至,沙尔曼正忧心忡忡时,岂料更大的祸事从天而降。“主人,不好了!”洛斯汉的家人突然来报:“洛斯汉他。”沙尔曼问他怎么了?其家人回答说他死了。“什么?”沙尔曼惊得几乎一蹦三尺高:“叔父让他回去面壁思过,他怎么就死了?”“我也不知道哇,今早起来其敲他的门才发现他没气了。”
沙尔曼去往洛斯汉家的一路上,双腿近乎发软,心里反复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去到家里才发现洛斯汉已经死去多时,原因是身中数刀,最致命的一刀在脖颈处。就这样,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正在阖宫等待太阳武士搜查全城结果的陀阇迦很快听到风声:“命案?军事贵族那边发生了命案?”“是啊。”古里甲欲言又止:“听闻......”
“国相!”楼兰王已经做好充分准备,让他说下去:“本王在位几十年,何等糟糕之事没经历过,你就直说吧!”古里甲只好说:“命案发生在老二沙尔曼家里。他有个儿子叫麦海迪,骑马奔驰过市的时候不慎摔成重伤。”
“然后呢?”
“现在外面到处在传,沙尔曼和他老弟一样飞扬跋扈,盛怒之下没有经过司法研判就杀了侍从泄愤。”
“好啊。”陀阇迦冷笑道:“那就把他叫过来,给本王一个解释。贵族的命是命,难道侍从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沙尔曼虽然和笺摩那是一母同胞但品行完全不同。说话不知分寸,头脑不够聪明甚至还有一点自作聪明。兴许是早就料到难堵悠悠众口,国王迟早就知道,他事先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借口和说辞。可不,进宫一见到陀阇迦,他便忙不迭地诉起苦来,说自己是如何可怜,儿子如何乖巧,侍从洛斯汉如何莽撞疏忽等等,而陀阇迦的态度非常古怪,只是沉默,用冷冷的眼光看着他。他仍不知趣,还在地述说着委屈直到他突然发现在这场两人对话当中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说话时,才不得不停住,看着国王,国王也正看着他。沉默。令人恐惧的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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