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木看到国王走得很慢,他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百姓交谈。兴许是好奇的缘故,他开始变得不再专注,时不时抬头看几眼,直到国王距离他越来越近,大概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又有,两名妇女和国王谈了起来,国王停住脚步,和她们攀谈起来。也就是在这个看似无比平常的时刻——艾力克木耳边响起一阵异常“嗖”响声,也就是在这个瞬间,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响发出的方向,啊啊啊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正是方才与他谈话的那个黑发女子,她站在一棵大树的左侧,手握一把暗红色弓弩,对准了国王!!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又连射出两箭——楼兰国王,陀阇迦,在“嗖嗖!”声中倒下了!
“父王!”黎帕那始料未及,眼见陀阇迦倒下,慌忙扑上去抱住他,怒吼:“快来人,快来人,抓刺客,抓刺客!”“大胆!”尾随在后热合曼勃然大怒,瞅准那个女刺客迅速扑去,但对方则弓弩一扔,猛一转身钻进人群试图逃逸。
“国王遇刺啦!国王遇刺啦!”人群也在楼兰王中箭倒地的短暂寂静之后,忽然变成逃命的混乱,也是因为这酿成混乱的人群,热合曼无法使用飞镖,他追了数步之远忽然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即比女刺客更重要的人——中箭的国王陛下!
热合曼转过身看到国相和嫡公主抱着国王便立即跑回去,他跑到国王的跟前,弯下腰俯身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呼唤:“国王?”陀阇迦此时的神志还很清楚,只是声音比较微弱:“抓住了吗?”
热合曼吞吞吐吐:“没……没有。”
陀阇迦骂道:“混账……还不快去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出一身冷汗的尉屠耆忙说:“国王你的伤势很重,先回宫救治吧。” 热合曼则踌躇着怎么把国王送回宫,叫马车恐怕来不及,难不成一群人就这样抬回去?幸好艾力克木凑过来说:“用草民的马车送国王回去如何?”
古里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说好好好,先借用你的马车。尉屠耆扭头看见因受到惊吓而一脸惊惶的兰娜:“我要进宫去,你先回公主府吧。”“不不不,”兰娜似乎是被吓坏了浑身瑟瑟发抖说:“我害怕,王子!”
“那这样吧,”热合曼说:“卑职派人把侧妃送回去。”尔后乘坐马车回王宫的途中黎帕那几次回头看了看父王,他流了不少血,脸色变得苍白,但是却一声不吭,一点也没有呻吟,坐在旁边的一侍卫正轻轻地扶着他。
楼兰国王外出观赏灯节时突然遇刺,可谓举朝震惊,轰动了整个王室!“国王!国王怎么样了?”老妇人携女官急急火火跑到国王寝宫看见大门禁闭着,王族亲贵和各级大臣官员们早就聚集在院子里等候,一个个震惊之余皆呈现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太后你别着急。”古里甲安慰说:“侍医正在里面救治。”
“你们一群人外出,”老妇人一时心急火燎而大声责骂:“怎么还让这种事情发生呢?那些侍卫都是吃素的吗?连国王的安危也保护不了?”
古里甲辩解说事发突然,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国王寝宫的门来了,苏罗漓走出来,沉着冷静地说:“国王身中两箭,一支箭打在左肩膀部位,另一支箭则打在了列宁的左胸上面,更为糟糕的是……这只箭进入到了国王左胸锁骨附近,靠近心脏,情况十分危急。”
“你不是名医吗,妙手回春的名医!”老妇人吼道:“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国王救回来!”诸位得知国王受伤受伤的情况,瞬间心脏都提起到了嗓子眼,同时,也把这种心悬化成了对国王造成如此重大伤害的那个罪大恶极女刺客的愤恨。“刺客抓到没有?”塔卡尔东张西望,没看见热合曼,以及任何一个侍卫,卫兵在场。话音刚落,艾什勒弗和苏兰基双双闯入国王寝宫禀告:“回太后,那个可恶的刺客已经被臣等当场抓住!”
原来事发当时,太阳武士正在附近执行国王的保卫工作,突然听见三下刺耳的嗖嗖声,艾什勒弗起初还以为是谁在放射庆祝节日的彩箭,没有在意,但他接着看见周围的人群发生骚动以及惊叫着四处逃散,再接着看见国王仰面躺在地一动不动,还有斑斑驳驳的血迹,他这时才明白———有人对国王实施了暗杀!但他并没有捕捉到那个袭击国王的刺客的身影,“抓刺客,抓刺客!”
艾什勒弗一边喊一边寻找形迹可疑之人,“国王遇刺啦,国王遇刺啦!”周围那些目睹遇刺经过而吓坏了的百姓,或零零落落,或三五成群地奔逃,他跑到十里之外的一棵大树旁忽然发现一个斜挎羊皮包的黑发女子……他之所以对她起疑心,因为她脸上的奇怪表情,看起来像是逃脱追捕一般似乎特别高兴?他走过去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那边出了大事,人们都吓跑了,你为什么不跑?”
她却反问:“跑不跑,与你何干。”
“放肆。”艾什勒佛被她的无礼所激怒,指着她的鼻子狠狠训斥道:“我乃国王身边的近卫,自然有权查问!”于是他对她搜身并夺下她的羊皮包,命令她即刻进宫接受审问。“兄弟们把这个可疑之人绑了!”“是!”太阳武士逮捕此女,在押解进宫的路上越发感觉到她的异常表情真的很像刺客。麦尔瓦依提汗问她:“是不是你行刺国王?”
女子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答案。你们都有权有势,说是就是呗。”这模棱两可的说辞让太阳武士坚信她就是刺客,这时候有两三个平民跑过来,认出此女就是向国王射箭的凶手。“真的是你。”麦尔瓦依提汗把头扭向她,作为确认。“对,是我!”女子依然冷笑着回答:“我甘愿为信仰献身,国王该死!”
“大胆!”苏兰基扬起手要打,被艾什勒弗拦住,继续质问女子:“这种事情光靠你一个人不可能完成,说,你的同伙在哪儿,主谋又是谁?”“我没有同伙也没有主谋!”女子拒绝承认:“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抓就抓我。”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老妇人听罢,怒问艾什勒弗:“那刺客现在何处?!”艾什勒弗回答:“已经被臣等打下大牢等候发落。”老妇人说一定要严加审问,抓住同伙和幕后主谋!尉屠耆站在远处观望着怒不可遏的祖母,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猛地扭头,果然,妻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糟糕。凭借他对她的了解,立马心里咯噔,意识到情况不妙——
“天香长公主找你。”化装成汉人混入楼兰国都的虚闾权渠正盘腿坐在矮床上边喝茶边寻思着如何接近自己朝思暮想的楼兰姑娘——大约一个时辰以前他突然听见驿站外面传来异常骚动,询问侍应得知楼兰王突然遇刺的消息。
“她来了?”完全出乎意料,虚闾权渠顿时狂喜,啊哈,没想到如此不费工夫,她居然自己找来了!他跳下矮床,沿着楼梯跑下楼,果然看见门口闯进一抹熟悉的倩影,“黎帕那?真的是你?哈哈。原来你上次是故意骗我,你的脸……”话没说完,脸上就挨重重一拳……拳得他眼冒金星,鼻血奔流。“你。”他向后趔趄几步,捂着流血的鼻子,定睛,看着脸色阴沉的楼兰姑娘,蒙住:“你这是?”
“见面好礼!”黎帕那吼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不就是想来看看你嘛。”
“放屁!匈奴种,”黎帕那抽出腰间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是你那个好祖父派你过来实施报复,对吧?”虚闾权渠这才明白,原来她在怀疑自己就是刺杀楼兰王的刺客。“你胡说什么呢你,我偷偷过来,我阿爸都不知道,祖父更不可能。”
“哼,还想狡辩?匈奴亡我之心不死,你以为我信?”
“信不信由你!我们匈奴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草原之上,性情豪迈奔放,不服就出来打架比试,才不会像们楼兰人那么阴险狡诈,专门玩那种背后捅刀子的卑鄙勾当。”
“怎么?还不相信?楼兰王遇刺,包括他上次在阳关被绑走,全是你们楼兰人自己的内讧造成。我只呆了几日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活了十几年难道都看不明白?不,你是在自己骗自己!”
“太后。”古里甲来到太后寝宫禀告最初的审问结果:“这个刺客名叫哈莫尼亚,承认行刺国王。”老妇人坐在地台上板着脸问:“动机何在。”
“据她供述,上次汉人攻打大宛,斩杀毋寡另立昧蔡为新王的时候,国王也没放话说要将王储决定权交给汉人,从那时起,她就怀恨在心。她认为国王昏庸无能,丧权辱国,应该遭到惩罚。”
“荒唐!”老妇人怒不可遏:“那段时日国都动荡不安,国王好几次遇刺,都怀疑是奸细在作祟,果然。防不胜防!”
“楼兰长年在汉匈之间摇摆不定,人心难测,这奸细是除不完的。”古里甲说罢,苏尔碧匆匆走进来对着老妇人耳语几句,老妇人顿时脸色大变:“什么?她?”
“黎帕那!”尉屠耆很快猜到妻子一定是去驿站找虚闾权渠了,连忙出宫去找,没多久就迎面遇上手里提着刀,脸色依然阴沉的她:“你方才是不是去驿站?”
“是。”她停下缓缓抬起眼皮看他:“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一来就出事!”“他有无同伙,一查便知。”尉屠耆眼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夺下她的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走,先回去吧。”
“父王怎么样了?”
“身中三箭,情况比较危急,侍医正在全力救治。”
“那还是先进宫看看。”两人刚走到王宫门口,又遇见闻讯急急忙忙赶来的海珑麟:“王妹王妹,父王情况如何?”“不太好。”黎帕那有气无力地回答。海珑麟说好端端地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尉屠耆打断她的话说别啰哩啰嗦,先进去看看!三人一同进宫,直奔国王寝宫一路上发觉氛围很紧张,侍卫侍从们神色惶惶地出出进进,“公主。”三人在国王寝宫附近遇见了索芒。黎帕那问他父王的情况,他说侍医已经将箭头取出。虽然没有毒,但是伤口逼近心脏仅仅几寸的距离,国王的情况危在旦夕。黎帕那又问刺客什么来头?
“还在查。不过她也太奇怪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刺客,行凶以后并没有逃跑。而是以一种很舒适的姿势靠在一棵树上,笑容满面地审视着混乱场面……当太阳武士要抓捕她的时候她居然表现得从容不迫,先是俯下身来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脚……她的神态和行为实在太引人注目了,以至于目睹行凶过程的人一眼就认出她来。”
黎帕那沉默片刻,问她可有招供动机。
“还记不记得上次国王几次遇刺,后来听闻汉人另立昧蔡为新王,便贴出一则布告要效仿大宛,将王位决定权交给汉人决定的事么?居然埋下了祸根!”
尉屠耆明白了:“那布告张贴以后,国都便安宁下来,国王还以为那些居心叵测的奸细被吓住了,其实并不是。他们只是暂时消停而并非就此罢休。”
黎帕那说:“再后来响马帮攻打国都,我还以为那些事与黑佛有关,现在看来……”“王妹啊你太天真了。”海珑麟打断她的话:“我倒觉得父王这次遇刺,除了匈奴人,还有一个人嫌疑很大。”
“谁?”
“还能有谁。前一阵子,父王最想处死的那个。”
“庶公主。”索芒看她一眼:“饭可乱吃,话却不可乱说。”“我可不是乱说。”海珑麟面不改色地说:“捅出来这么大的幺蛾子,难道军事贵族就没有一丁点想法?!”
尉屠耆回到公主府就派达乌德出去打探情况,过一碗茶的功夫,达乌德返回说:“近来一段时间,确实有好几支汉人商队到访楼兰。虚闾权渠就是混在其中一支商队里面,这匈奴人和汉人长相相近,若是懂得说几句汉话,根本无法区分。不过他好像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黎帕那半信半疑:“什么叫好像。我需要的是准确的答案。”达乌德说:“他是一个人住进驿站,而且根据线报这期间他独来独往,未曾发现有过异常动作。”
尉屠耆看了看缄默的妻子,说:“我觉得他嫌疑不大,因为他是且鞮侯的孙子,漠北草原有那么多高手,且鞮侯要报复也不至于派孙子去吧?”黎帕那哼一声:“凡事无绝对,各怀鬼胎,谁又知道。”
达乌德也说出自己的看法:“二王子已经去世,匈奴人手里已经没有了牵制我们楼兰人的王牌。公主,你觉得现在匈奴人发起报复有什么意义吗。弄死一个陀阇迦,把押在长安的那个质子送回来?或则说,从王族亲贵当中再选立一个新王?没有经过调教的,不可靠哇。”
这么说的话,倒有点道理。黎帕那才终于有点信服:那如果不是虚闾权渠,眼下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
“啊,你说什么。”童格罗迦来到三间房和众位旁系亲王商议国王遇刺之事,他惊愕地走到古里甲和索芒对坐的矮床边,“你怀疑这事和军事贵族有关?这怎么可能?!”
“亲王,你别紧张啊。”古里甲六神无主地说:“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因为当初国王不听劝非要写处死笺摩那的诏书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是国王未必真能处死笺摩那,二是军事贵族知道国王动了杀心,不可能不会有举措。”
“可是。”赫勒敦挤到他们旁边:那“大蛇渡劫失败之事,难道震慑不了国王?”
“傻子。”索芒苦笑道:“国王是什么人,他会惧怕天打雷劈而放弃除去眼中钉的好机会?”
“这,这,”想到是弥天大祸,童格罗迦脊背开始有些发冷:“如果真是军事贵族,我该怎么办?”“你还怕什么。”伊尔法尼双手合抱在胸前:“你现在和国王是儿女亲家。两个公主还保不住你这条老命?”“要证明此事是否和军事贵族有关,”尼贾缇出主意说:“只能撬开刺客的嘴,逼她供出同伙和主谋!”
古里甲说我早就想到这个了,那罪妇至今不承认同伙所在,怕就怕她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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