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十年荏苒(10)精绝挑衅

楼兰人也好斗,而且还是窝里斗。虚闾权渠躺在矮床上双手枕着头,沉思:阿爸果然厉害,早就看透了他们。如今没有匈奴人和汉人介入,他们可以尽情在自己的地盘上斗得不可开交。“匈奴使者~~”这时候热合曼带着几个士兵来到驿站——这是黎帕那特意交代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点脸面,让他顺坡下驴再见机行事。“这是天香长公主送你的礼物。”

“她送我礼物?”虚闾权渠感到意外:“那她怎么不来?”“公主一时来不了。”热合曼正色回答:“由于国王需要养病,所以把监国的重任交给她。”“公主说和贵使是老相识,特意吩咐贵使在楼兰想住就多久住多久。”

“我又找到了几个新疑点。”因为担当监国公主,黎帕那只能暂时回到王宫住,尉屠耆陪同在旁。这日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尉屠耆打开话匣子:“哈莫尼亚一直咬紧牙关未曾招供是从何处、何人手中得到了行凶时使用的弓弩。”

“还有国王苏醒后,你亲口告诉他有很多疑点,可他竟然对这十分含混的调查结果未加否定而且未指示进行新的调查,也未责怪那些草率要求处死哈莫尼亚的王公贵族,这真的很可疑。”

黎帕那沉默片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梳理一遍:哈莫尼亚承认自己刺杀国王,同时声明不满意国王的统治并表示幕后无人指使,完全是个人所为。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精心策划的一起袭击,对于审讯的潦草程度更是……仅在被捕后的第三天就被执行环首绞刑,期间未经过任何的正当审判。

“国王这个人,你也知道。”黎帕那说:“既然是国王,就不可能对敌人心慈手软。他会不会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尉屠耆疑惑地问:“知道什么?”

“国王是正面中箭,有可能看见了真凶,故而中箭以后问过热合曼一句,抓住了吗。”

尉屠耆说:“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也许国王全然不知刺杀的内情,但是王族里面应当有人知道内情,没准……还有国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参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边那些和楼兰发生过摩擦的邦国策划的阴谋。”

“侧妃。”守门卫兵看见兰娜跑过来便弯腰行礼:“你这是?”“我要进去找王子。”兰娜说罢便骨碌进入王宫。“等等。侧妃。”守门卫兵连忙叫住她:“你初来驾到还是别莽撞吧。容卑职先进去通报王子一声?”

“天香长公主现在是监国,”兰娜一脸满不在乎:“这宫里还能有谁权力比她更大?”两个卫兵看着她的背影,交换一下眼神,咳,果然一人得势全家沾光。“我们要见天香长公主。”没过多久,一个男人拽着一个女人来到王宫门前:“劳烦进去通传一下。”

黎帕那妥善安置了自家的妾室,来到阖宫听见男人自称叫泰坎,女人叫多洛塔。“我再也受不了这个没生养的东西。”泰坎瞪了多洛塔一眼,气哼哼地说:“我要把她撵走,可她死皮赖脸就是不走。”

“国相。”黎帕那低头想了一下,询问古里甲:“那本载有楼兰法律的书叫什么?”古里甲小声回答:“罗摩法典。”黎帕那又问多洛塔为何赖在夫家不走?多洛塔回答:“草民就是不服气,这罗摩法典对男人太过偏袒,凭什么女人只需要学会服从和忠诚便可。”放肆。简直大逆不道!古里甲本想训斥她,但转念一想,问题的根源若详究起来……“公主,这就是你留下的祸根。”

“我?”

“你一度强推拜火教的后果!这个罪妻的动机,估计不简单呐。”

“那好吧。既然这样,”黎帕那想出一个大胆的主意,她对多洛塔说:“让你们决斗,如何?”“你输了就听他的。他输了就听你的。”

“这个主意好。怎么决斗?”

黎帕那鉴于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为了保证公平,决斗的规则倾向于给予女方一定的照顾。婚姻决斗规则是这样:男方任意缚住一只手,武器是三根木棒。女方的武器是一个长布袋和三块石头,每块石头的重量在一盎到五盎之间,使用时将一块石头放进长布袋里抡,男方的木棒与女方的布袋长度相当。男方不能跑动,女方则可以自由地在坑边跑动。如果男方犯规跑动,他就必须把一根木棒交给裁判。如果女方在男方上交木棒的时候乘虚而入用石头击打男方,裁判就会没收她一块石头。

黎帕那以前在粟特人圈子里经常看见这种夫妻决斗,尽管男方不能跑动,只能使用一只手,规则看似对女方有利,但男方获胜的几率还是很高。由于力量上的优势,很多时候男方会拽住女方的衣服,将其重重踹倒在地……

“结果那个小子赢了?”索芒坐在地台上喝了一口茶,问禀告情形的老仆。“嘿嘿,当然是那个小子赢了。”老仆笑着说:“不过嫡公主还是送个人情,让那小子放弃写放妻书的念头,放他们夫妻回家去了。”“哼。真是胡闹。”索芒可笑不出来,将茶碗重重掷在桌上:“我就知道。让她监国,肯定又开始玩粟特人那一套!”

“亲王你别生气。”老仆安慰道:“无论如何,重兴家族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那是两码事。”索芒并非真的生气,“我只是担心她这样胡搞,迟早会挑起国内种族纷争。”

“咯咯咯,那嘎齐额格齐真是威武。把妾室调教得服服帖帖。”乌尼吉娅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坐在对面的姨母哈日伊罕,她来自匈奴望族须卜氏,在右谷蠡王部做客已经有好几日。“这没什么。”哈日伊罕拂了拂垂在肩上的帽饰长珠链,“现在你明白了吧,嫁给右谷蠡王当王妃,哪有这么容易。”

右谷蠡王部的大帐果然奢华,是橙黄色的,一共有二层,第一层上用蓝线围成的一个花边,第二层是用白花边围成,顶层是红色,贴满了会发光的银色小片片,中间还用了金丝带围成了一圈。“哎,对了,右谷蠡王还有一个小儿子叫虚闾权渠吗,怎么一直没看见他呢。”乌尼吉娅又问。哼。那小子。哈日伊罕想起离开漠北草原多日没消息的庶子,垂下眼皮,若有所思地回答:“听闻以前在楼兰认识了一个女子,一直念念不忘呢,……”

“公主。”这日几个粟特人来到公主府郑重向黎帕那和尉屠耆提出邀请:“丰收节快到了。”“丰收节?”尉屠耆问:“粟特人的丰收节?”黎帕那笑说粟特人的丰收节和吐火罗人大体类似,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就是赛牛。“赛牛?”尉屠耆一听立马来了兴趣:“那我得去看看。”

粟特人的丰收节习俗和吐火罗人大体类似,家家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煮一锅甜牛乳米粥。早上日出之时,家家户户在门前支起火炉,将陶罐中的新鲜牛乳煮沸,当牛乳沸腾并溢出罐子的时候,大人孩子们一起高呼“万安,万安!”并将该年收获的第一季稻米和糖撒入罐中。尉屠耆和黎帕那来到城外的粟特人村落,看见两头牛从木栅栏中拉着一辆牛车冲出,勇士站在牛车上,驾驭着两头牛极速飞驰,尉屠耆估摸赛道大概有三丈左右。黎帕那说以前波斯国的土壤不够肥沃,需要靠牛进行耕种。他们将两头牛用木竿拴在一起,木竿中间捆绑犁地工具,人站在犁地工具上操纵牛,牛走得越快,说明犁地越迅速.......逐渐地,演变成了如今的赛牛,赛牛也从田间耕种需要变成了具有节庆气氛的赛事。这比赛用牛是从小精心饲养的,通常是是三岁以上的公牛。在比赛中,每头牛都会被打扮一番,配合上漂亮的木雕、彩色的旗帜,还会有击鼓和乐器进行伴奏。

“我以前在天山脚下也见过赛牛。”远处山坡上聚集着五六个吐火罗青年,他们一边看粟特人赛牛一边议论:“不过那里玩的是水田赛牛,场地是一块刚收割完稻谷的长方形水田,宽三丈到六丈不等,长度可达七十五丈。两头牛为一组,场地宽阔的话,可两三组同时进行。根据习俗,所有赛牛活动必须在能清晰地看到天山脚下的水稻田里举行。他们认为这座火山能保佑风调雨顺,世代平安。”“呵呵,比起粟特人在平整硬实的土地上比,天山脚下的水田赛牛更加狂野,两头牛被拴住,骑士在两头牛身后的中间位置,踩在木犁上,然后两手抓住牛尾巴进行驾驭,让牛在泥泞水稻田赛道里奔跑......如此一来,最大特点就是泥浆飞溅,有的时候泥浆会溅起一丈多高。有时骑手为了让牛跑得更快,还会咬牛尾巴.......”说着说着,有人举起拳头吼起来:“赛牛有啥意思,我们来赛马!”

“赛马?”黎帕那回到阖宫,听见古里甲说城中百姓写来联名信,要求举办赛马盛会。“为什么突然想起搞这个?”“还不是因为你和粟特人走的近。”古里甲早就看得通透故而一针见血:“他们都嫉妒了呗。”“赛马。”黎帕那面对百姓们的诉求,有些犹豫:“有啥意思,还不是玩匈奴人那一套。”“此话差矣。”古里甲说:“西域诸国,谁没受过匈奴人的熏陶?若是按照你这种想法,盲目排外,恐怕百姓们连饭也不用吃了。”

“国相此言何意?”

“很久很久以前,吐火罗人的先祖还处于原始部落时期,那时候因为生产力严重不足,每日能够获得的食物难以满足部落所有人的需求,为了整个部落的生存,人们会将获得的食物平均分配。不管是去摘果子,还是去打猎,或是缝缝补补,都可以获得一份同样的食物,这样就形成了分餐制的雏形。”

“这么说来,吐火罗人以前奉行的饮食方式是分餐制?”

“是的。后来部落渐渐发展壮大,出现贵族和领主,食物就不是平均分配了,而是按照等级和地位进行分配,那些地位高的人可以分配到更多、更好的食物。例如领主可以吃牛和马,国相可以吃羊,大臣官员可以吃野猪,而平民只能吃野菜。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冒顿西征,他们没有那么多锅碗瓢盆来分餐更没有什么食礼,久而久之,西域人受到熏陶,吃饭方式变成如今的合餐制。”

“行行行。赛马就赛马。”黎帕那悻悻然道:“去和父王说一声吧。”

“赛马?”躺在床榻上养伤的陀阇迦得知这一消息,惊诧地坐起来。古里甲说百姓们感恩国王的仁政,希望办一场赛事化解凶煞。“这挺不错。”陀阇迦听着,心里很高兴:“子民们如此关爱,本王同样感激零涕,岂有拒绝的道理?”黎帕那问父王你的伤怎么样了?去看赛马可否方便?陀阇迦说我好得差不多了,没问题。

墨绿的松树屹立在山脊,翠绿的小草铺满大地,白云围绕着山腰,各种野花恰到好处的点缀在草地上,路边的小河里流水孱孱,远处的羊群像天上的星星,撒落在银河里,骏马三五成群的集聚在一起悠闲的吃着草,翠绿绵亘的草原上,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洁白的羊群随意奔跑。楼兰人穿着盛装唱着歌儿,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争相目睹骑士娴熟精湛的马上技艺,心神为之倾倒,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

参加赛马的骑士,男女皆有,他们个个勇敢慓悍,体魄健美,身着艳丽的传统服装。他们的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西域马和汗血马的混种,身瘦有神,耳如竹削,“风毛色也很美,如“黄膘”“青鬃”“枣红”,还有罕见的马种“菊花青”“雪里站”。当赛马队伍入场时,鞍辔整齐,列队驰来,在奔腾中,骁勇骑士在马上叠罗汉,高低杆、马球。其中,高低杆是难度很大的技艺。黎帕那坐在首席上看着一对骑手驱驰双马奔来,肩上扛着一条木杆子,一人时而在杆上倏然回旋,时而在杆下悬垂,惊险动人。再如并驾齐驱的单人双马,飞上跃下的荡身驰骋,神奇莫测的侧身隐蔽,无一不让诸位叹服。达到这种驾驭自如的程度,不仅骑手本身要有娴熟的技巧,还要人谙马意,马知人心。传说,匈奴人和马匹配合默契,骑士在疆场上发射的时候,站立马背撒开缰绳,马就领会主人的意图,向敌人直冲过去……

“诶诶。”坐在贵宾席上的诸位旁系亲王,塔卡尔瞅了瞅,突然侧过脸对坐在旁边的桑古伊耳语:“她好像不是很有兴趣。”“哼,匈奴人传过来的东西,她会喜欢?”桑古伊说:“况且,听闻粟特人玩的马术更惊险。”不远处的索芒听见这话,但无动于衷。“诶诶,快马、走马和颠马要开始喽。”费萨尔开心地说道。

快马,参加的人数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甚至几百人。参加的选手年龄不限,不过,大都是少年人,年龄最小的只有七八岁,一般不超过十二,十三岁,主要比马的速度,一般为直线赛跑,赛程一般为一、三、40四公里,先达终点为胜。走马,主要是比赛马步伐的稳健与轻快。走马与跑马不同,跑马是狂奔,马的前后蹄同时前进,走马是走,马的前后蹄交错前进。决不能奔跑。走马的骑手一般都是成年人,特别讲究压走马。参赛马数不受限。颠马,是漠北草原特有的马术,即马的一只前腿与另一侧后退同向运动,点起来平稳且速度极快,颠马赛主要比赛速度和美观。赛马是匈奴的男子三技之一,参加者有时全是少年,也有女孩子参加。方法有直线赛、转圈赛两种。还要根据马的年龄分组,一般分为三岁马、五岁以上马和公马组来比赛。

为了减轻马的负重,快马赛的骑手多是十岁左右的孩子,且不备马鞍。小骑手们都穿着十分鲜艳的赛马服装,脚蹬马靴,头戴尖顶帽子,腰间围着红绿绸带,赛跑开始后,绸带随风飘动,非常漂亮。比赛开始前,所有的骑手都要骑马绕场三周先向国王敬礼致意,然后一同站到起跑线上,随着一声号令,参赛的马儿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向外冲出。“看啊,就是草原上的英雄,俊美的马儿,它拥有飘飘欲动的轻美长鬃,好像闪闪发光的金伞随风旋转,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好像鱼儿在水中游玩,宽阔无比的胸膛好像充满了甘露的宝壶,精神抖擞的两只耳朵,好像山顶上盛开的莲花瓣!”楼兰人看着看着,纷纷扯起嗓子唱起草原长调:“它向前奔跑的时候,如同快乐的彩鸾在空中飞旋,它纵身驰骋的步态,好像吃饱的兔子在原野上撒欢,它高兴欢跳,好似智敏超众,它飞跑起来路旁的人来不及观看,奔驰起来四蹄一尘不染,好似欢跳的黄羊,又像出笼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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