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有完没完!”黎帕那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大吼道:“楼兰人为什么要唱漠北调子?!骨气和血性到哪里去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话音刚落,周围立马鸦雀无声,就连地位最敢的陀阇迦低眉顺眼,也不敢出声。
“公主。”这时候曾经参加国刺杀黑佛行动的粟特勇士奥斯走到她面前,笑容满面道:“既然如此。就让草民来展示一下真正的马术吧。”
桑古伊捏着下巴胡须,用充满质疑的目光看着粟特人牵过来一匹银鬃野马。这马模样英俊,两眼闪亮,雄姿勃勃地在草原上奔跑。它高高地扬着脖子,伸长身腰快得像阵风。“难道你们打算赛野马?!”陀阇迦惊奇地问。黎帕那得意地说粟特人马术之一就是骑野马———骑手爬上野马背,右手抓紧扶手,左手拉紧缰绳,左拉左拐,右拉右拐,野马性情暴烈,冲进场地狂奔乱跳,骑手则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不被摔下来。比赛根据规则和騎手在野马背上停留的时间长短来判断输赢。
捉小牛,可细分为双人捆、单人捆、飞身扳倒等,由两个骑手策马追赶小牛,并拋出套索。第一人套住牛头,第二人套住牛后腿然后将牛捆绑制服在地,叫做双人捆;一人单骑将小牛套住,迅速将手中绳头缠绕在马鞍上并让马配合拉住小牛然后下马抓住牛摔倒在地,用口中叼着的细绳将牛腿捆绑叫单人捆;拍马追上并贴近奔跑的小牛,骑手飞身跳下,双手抓住牛角用力扭转牛头将其翻倒在地上叫做飞身扳倒。
拦小牛,骑手将一头小牛从牛群里赶出并试图拦住它不让它返回群中。小牛本能地左右躲闪,以避开拦截者,骑手和他受过训练的马也同样灵活地左右转弯,进行阻拦,看谁做得最好。
绕桶,将三只空桶间隔一定距离在场地上摆放成三角形。骑手乘马从起点出发按规定方向和规定顺序依次绕行三只桶后跑过终点,一轮比赛即告完成。裁判根据是否犯规及耗用时间多少判断骑手输赢。
马上比武,骑手一身盔甲,手执长矛或枪棒,所骑马匹也上铠甲。二人对面驰骋,接近时用武器击打对方,被刺中击中落马者为输。
马上献花,是最具喜庆、浪漫色彩的波斯马术。身着盛装的青年男子骑手多人,从场地一端出发并争抢鲜花。另有一群打扮舰丽的姑娘站在场地另一端观战。男骑手要能夺得鲜花并把它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手上方,显示自己的勇猛。
黎帕那兴致勃勃地看着,殊不知远处,虚闾权渠试图熙熙攘攘的观看人群之中寻找她但很可惜,找不到。赛场周围重兵把守,他亦无法靠近人群,故而脸上充满了失望和遗憾。
看不见她。即便看得见,亦无法接近。她是楼兰王的女儿。无论去到哪里身边都有侍卫随行。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何况她已婚配给楼兰王的侄子,她的堂兄。她去到哪里,丈夫也会跟随。继续呆在楼兰也没意思了。回去漠北吧。不过,也许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虚闾权渠骑着马离开了楼兰草原。背后喧闹渐行渐远,但他把他的一颗真心留了下来。
“这马术不错!”陀阇迦看得很高兴:“值得我们吐火罗人学习……”“国王!”这时候守城门的士兵跑回来禀告说苏毗使者又来了。
陀阇迦立马赶回阖宫会见格桑旺姆,“多日未见,不知贵部情况如何?”格桑旺姆笑说多谢贵国鼎力协助,苏毗部得以度过难关。况且近日天降甘霖,族人不再受苦。
陀阇迦说那就好,格桑旺姆顿了顿又说末将这次来除了对贵国表示感谢,还有一事。陀阇迦问何事,格桑旺姆不急着回答而是挥挥手先让属下带过来几个年轻女子,她们多是黑发碧眼白肤,小的约十二岁,大的约十八岁。格桑旺姆说这几个楼兰女子被漠匪所劫持幸亏被苏毗部族人发现及时救下并遣送回来。
陀阇迦听罢好生奇怪,问那几个女子:“你们要去哪儿,被漠匪劫持?”她们回答:“回去我们的老家精绝国寻根啊。”这不知好歹的话可砸中了楼兰王的要害,他顿时勃然大怒当众吼道:“老家?你们的老家不是楼兰吗?你们不是从小喝牢兰海的水长大的吗?怎么会认为是精绝国是老家?!”
“我们是精绝人。”没想到这些精绝裔女子依然不知好歹,大放厥词,“不不不,”古里甲知道她们会给楼兰王火上加油忙打圆场说:“你们是楼兰的精绝人。是楼兰人的一份子。”
“热合曼。”陀阇迦很快意识到当着苏毗使者的面发火不妥当,“把她们送去佛寺,交由高僧说教。”“还有……把她们的家人找来,本王要亲自问话!”
“是。”
“回老家寻根?这帮蠢货,没听说过!”热合曼带着士兵们走出王宫,七嘴八舌,一路上议论不断:“按我说啊,这些精绝人的家教有问题。”“可不是,他们在楼兰的土地上生活这么多年,还信仰精绝的歪门邪道!”
“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热合曼走在最前面,自言自语,可又挖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贱人!站住!”他们走着走着常常看见路边操持棍棒等武器厮打的夫妻,呵呵,敢情天香长公主的“夫妻决斗”已经在城里传开,但多是男人追着女人打。不,这还不算,路过一户户人家,常常看见一家老家少则七八口多则十几口人学着粟特人的用餐方式,院子里铺上一张精美的桌布,摆上瓶罐碗杯盘,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哎哎哎,看来,天香长公主强推粟特文化的效果还不错。
“那些女子大多是黑发,”黎帕那正在使用传统的重锤织机给新生的小外甥织一些衣帽作为礼物。织机上的重锤由石头和陶器制成,顶部有两根垂直的杆支撑织机的经轴,经轴上的每条经线在底部用重锤悬挂,使所有经线平行悬挂,另外还配备了两到三片综。在织造过程中提起综料形成开口,纬线穿过梭口与经线交织。最后用打纬刀将纬线从下到上拉紧,形成织物。吾日耶提把刚刚听来的消息告诉她:“一看就知道是精绝人,还满口胡言什么要回去精绝国寻根,哎呀,简直是发了疯了,可把国王给气得……”
黎帕那起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当晚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那日找来艾力克木问话的情形:“她长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吗。”
“其实,草民当时就是忙着画地画,只是抬头扫几眼而已,并没有真正去留意她的长相反正就是黑头发蓝眼睛穿着白袍子。后来草民看见那个行刺国王的女子也是黑头发,穿着白袍子,大致长得跟精绝人那样,联想到她问草民的那几句奇怪问题,估计没错了。”
精绝人。黎帕那赫然惊醒。她盯着漆黑的夜色,猛然想起哈莫尼亚的尸体……黑头发白皮肤……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激灵。“哈莫尼亚是黑头发,你们家有精绝血统?是不是?”次日她立马把拉吉斯拉夫找过来问话。
“是。”拉吉斯拉夫老实回答:“草民家里六代以前有过精绝血统,想必哈莫尼亚的黑发是随了先祖的。”黎帕那盯住他再问:“你和精绝国那边可有来往?她呢?”
“不不不!”拉吉斯拉夫被吓坏了,矢口否认:“这岂不成了奸细?公主,草民一家人怎么会和精绝国有来往?”
黎帕那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把他放走,对此尉屠耆觉得匪夷所思,问:“你怎么怀疑到精绝人呢。”黎帕那知道如果这个怀疑成立,那么之前那些种种猜测必然会被全部推翻,事态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嗯?嫡公主找我?”艾什勒弗正在佛陀伽耶大菩提寺训练新手突然听见这个消息,倍感意外,他走出大门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黎帕那立马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嫡公主万安。不知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黎帕那说:“就是想问问你,能否打听到近来精绝王的动向?”“精绝王的动向。”艾什勒弗吃惊:“公主为何要打听这个?”
“就是最近一些事情……”黎帕那没有说下去,艾什勒弗也识相,不再追问:“这可难倒微臣了。其实,上次微臣偷偷潜入精绝国捉拿罪妇奈比海,那过程,也算九死一生啊。”
“精绝国,是什么样子的?”
“哼,比我们楼兰差远了。”艾什勒弗打开话匣,告诉黎帕那自己在精绝国潜伏当时的所见所闻:精绝实行政教合一,宗教(灵教)大部分地控制了整个国家。长老可以随意任免祭司等职务还有权废除,审判和惩罚国王,而长老本身却无人可以制约,因为灵教认为神权高于一切。
精绝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寻常百姓没有尊严可言,等级制度从上到下依次为祭司,国王,大封建主,小封建主,农民。整个国度毫无公平可言,贵族可以随意摆布下层平民。不仅如此,祭司为了积累财富买卖神职,只要有钱就可以当上神职人员,为所欲为。就在这样的国度下,人人都可以用灵教的名义去给任何一个人扣上“异教徒”的帽子并且把他整死。最
臭名昭著的例子就是“猎杀女巫”。祭司认为女巫施法扰乱人间,用邪恶的力量控制人们,其实这只不过是祭司阶层为了加强自己的统治权力,转移矛盾的借口,因而导致数万无辜女性却因此被当作女巫处死,而鉴定女巫的条件极其荒谬,任何一位普通的女性都可以被说成是女巫。
除此之外,精绝人和匈奴人差不多,一辈子没洗过几回澡,国王贵族都一样。他们认为洗澡是一种罪恶只有身体越肮脏,心灵才会越干净,才会越来越接近神。
“奇怪。嫡公主为何突然来找你打听精绝王的事?”送走黎帕那后,艾什勒弗独自回到大厅座椅上坐下,长时间沉默不语。麦尔瓦依提汗和苏兰基走到他面前惊诧地询问。“难道国王遇刺的事情会和精绝人有关?”
艾什勒弗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麦尔瓦依提汗这话暗藏玄机:“你为何这么说。”
麦尔瓦依提提醒他:“你忘了?当初精绝王发来照会要求释放罪妇奈比海,限期十日,可是国王没听。后来限期过了,也没见发生什么动静。我心里一直觉得悬……精绝王暗中酝酿报复测可能性非常之大。况且,那份那份照会读起来,字里行间颇有威胁的意味。”艾什勒佛蹙眉说可是眼下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国王遇刺和精绝王有关。“但,卑职听闻。”苏兰基说:“那个被处死的女刺客哈莫尼亚就有精绝血统,太巧了。而且,近来国内的那些精绝人也有些反常举动。卑职认为必须得多加提防。”
“国王,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被热合曼带到阖宫受审的那几个“叛逃”女子的家人,总共二十三人,有黑发也有金发,全是楼兰的精绝裔,他们跪在地上向楼兰王告饶:“自从上次国王你下令开设学堂以后,我们就把她们都送去学堂读书认字了。没想到......”“什么。”陀阇迦惊诧地问:“她们都去学堂读书?”其中一个叫布奇的老头解释说是我们精绝人自己开的学堂,男女都可以去。“哼。”陀阇迦冷笑说:“所以呢?学会读书认字了,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就想飞是吧?!”
“不不,国王。”又一个叫福桑德的年轻人连忙说:“我妹妹卡姆莱什是被冤枉的,她,她是受别人蛊惑,所以。”从袍子里掏出一封信,递交给陀阇迦。其他几个姑娘的家人也掏出了一封信,陀阇迦接过展开一看,顿时气得脸都绿了:这几封信系佉卢文所写,内容完全相同,读起来很像是西域某些的狂热煽动者与宗教极端者搞出的一整套所谓的“泛精绝”“泛灵教”论,妄称精绝人才是楼兰唯一的“主宰者”,灵教才是楼兰地区各族唯一信仰的宗教;并且叫嚣“反对精绝族以外的一切民族”,消灭“异教徒”,消灭精绝族最大的死敌吐火罗人........“精绝王,精绝王!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敢和本王玩阴招,本王绝对饶不了你!!”
陀阇迦怒气冲冲回到寝宫书房,立马提笔写出一份诏书:“灵教之害,后患无穷!从即日起,视为歪门邪道,凡信仰灵教者,一律定作谋反大逆罪,罪当斩首处死。限国内所有精绝人在十日之内改邪归正,皈依佛门,否则后果自负。”
“国王。国王!”这时一个侍女急急忙忙跑过来,告诉他:“听闻安归王子的那个侍妾突然见红了!”
“什么?现在?就见红了?”陀阇迦掐指一算,蹙眉,一脸迷惑道:“如果本王没记错,那贱妾才怀胎七月吧。”
“侍医说她上次被打入大牢受刑,落下病根,未足月生产也不奇怪……”
“哼,又是一个不吉利的东西!!”
深夜。闪电像雪白的利剑,挥舞在黑压压的天空,周边氤氲着朦朦的雾,给气氛增添了一种不知名的抑郁感。震耳欲聋的霹雷,又似一条猛烈抽甩的藤鞭,伴着闪电犀利划落,天空便撕裂出一条条炫目的光痕.......好似一头巨兽咧开着血盆大口,正欲吞噬万物......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紧接着,就是一个震撼大地的响雷,霎时间,倾盆大雨直泻下来,把空间交织成一个连绵不断的雨网。街巷成为雨水泛滥的世界。滂沱大雨在国都城中肆虐。雨柱漫天飞舞,像成千上万支利箭飞速射向大地,势不可挡,威力无穷。树木在挣扎,拼命抓住大地做最后的努力;动物在雨中飞奔,逃离大雨的侵袭。雨像是无止尽一般,不知疲倦地下着,在平地上汇成积水,迅速扩大;在屋檐间架起瀑布飞流直下。在狂风暴雨的帘幕下,“金蛇”狂舞。在巨雷轰顶的压力下,雨更加勇猛无敌、威力无比,似乎只有逼得人们投降,它才肯罢休……
自白日见红以后,时睡时醒身体越发不适的蒂亚妲终于出现临产的征兆,渐渐出现轻微的腹痛。梅拉一边吩咐侍女准备着生产所需的物品,一边用丝帕浸着铜盆里的温水细心地擦去蒂亚妲额上沁出的汗珠,并温和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安慰着:“没事啊,没事。”跳动的烛光将她苗条的身影衬映在粉紫帐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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