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十年荏苒(21)精绝挑衅

“怎么回事?”尉屠耆正在后院割草喂马刚刚抱着一大摞草直起腰身,肆虐的大雪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他原本穿衣单薄。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冷得他不得不缩着脖子拉紧领口。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

洁白无瑕的雪花漫天飞舞。陀阇迦惊诧地站在长廊上观望。雪花的舞动渐渐地模糊,远处的亭台楼阁完全掩映在雪花的后面,眼前白茫茫一片,好似置身于十里雪帐中,分不清东西南北……骄阳不知何时也躲避起来了,强烈的阳光无法穿透厚厚的云层,只有微弱的光亮在雪花菱角之间折射着……

“国王。”古里甲沿着宫廊走过来:“焉耆使者到。”焉耆和楼兰一向关系不错,陀阇迦得知使者来了立马说:“快,快有请。”

“楼兰国最近遭遇的梗阻,陛下已经知道了。”焉耆使者拜见楼兰王以后开门见山:“正好我国最近几个月遭遇过蝗灾,粮食短缺,所以陛下有意向楼兰国买入粮食和瓜果,牲口。”

“好好好。”陀阇迦很高兴:“粮食瓜果牲口有得是,焉耆大可放心。”“哈哈哈哈哈。”焉耆使者也很高兴:“陛下早就知道楼兰国王是一个善心人!”“不过,”他很快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陛下派我等前来,还有一事。”

“贵使但说无妨。”

“关于精绝王恶意抹黑贵国这一事。”焉耆使者说:“还请国王多加慎重。”

“噢?是不是你们听到什么风声,精绝王还要编造更恶毒的谣言?”

“国王,你还不知道吗?精绝王早就在到底散布谣言了。”“为什么圩弥、于阗等国就相信了呢?这件事细究起来和你们楼兰人有关!”

“国相!”焉耆使者走后,脸色阴沉的陀阇迦叫来古里甲:“你快去查——楼兰国内是不是有一个名叫卡维塔·密纳的女子。”

“老臣已经查明”带古里甲返回王宫禀告的消息令陀阇迦气炸:“是有这么一个女子。精绝人。她早在十年前和一个大宛人成婚,三年前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大宛,随后又去了精绝。”

陀阇迦想起方才焉耆使者说的话:“此女到了精绝国以后就翻脸不认人,认祖归宗了,她处处散布谣言说她曾经因为反对佛教被楼兰国王逮捕打入大牢受审,她在牢里被强迫背诵佛经,每天食用**发霉的食物,还要忍受楼兰人的恶言羞辱。”“现如今大漠各邦国传得人尽皆知。唯独你们楼兰人还蒙在鼓里。”

陀阇迦叫来典狱长费塔哈对证,“没有这回事啊。怎么可能。”费塔哈将记录入狱的册子从头翻到尾都没有发现关于卡维塔·密纳曾经被逮捕入狱的记录。

“怎么不可能!”陀阇迦拍案大吼:“孰是孰非,全凭一张臭嘴皮子翻上翻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尊贵的国王。”当卡维塔的胞兄伊尔凡被热合曼带至阖宫以后,得知情况的他跪在地上一脸惭愧,不住地忏悔:“全是草民的错。是草民教导无方惹得祸!”

热合曼说伊尔凡夫妻俩平日里以务农和养羊谋生,这些年风调雨顺,过得不错,刚盖了几间新房子,然而,妹妹在精绝恶意诋毁楼兰人的言行越发让他感到蒙羞。“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陀阇迦指着他大声质问:“本王何时下令逮捕的她?”

“不不不,没有。没有。她确实不喜欢佛祖,但没有做过什么,没有被抓过。”

热合曼又带来了伊尔凡的伯父巴强和堂兄阿贾耶,巴强跪在伊尔凡旁边老实供认:“当年卡维塔执意要嫁那个大宛人。全家都反对,但她固执,因为此事跟家人翻脸……她性情也很古怪,她父亲也就是草民兄弟在世时,她表面对他特别好但草民兄弟如果有一句话不顺她的心,就有可能摔门就走,然后几个月不说话。”

“对于她迁居精绝这事,草民这些所有亲属一点也不知道。”“有苍天在上为证,草民等绝对不敢说谎!”

古里甲冷冷地说:“她不但造谣生事,还拿她父亲造谣生事,说什么她父亲同样反对佛教被执行鞭刑二十鞭,最后伤重惨死。”

伊尔凡忙说:“不不不。她简直疯了,我父亲不是佛教徒也没有犯过什么罪,从未挨过鞭刑。”“他患有心疾,是在睡梦中过世的。”

陀阇迦又问阿贾耶:“你想说什么。”

“哼。草民没什么想说”阿贾耶的态度很冷淡。表情鄙夷:“草民从小就不和她玩,她是一个不懂廉耻又撒谎成性的人!!”

“国相。”陀阇迦转身问古里甲:“你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如今西域各邦国态度各异。”古里甲说:“虽然有相信精绝王的,也不乏相信我们楼兰的嘛。”“至于罪妇卡维塔……身在精绝不好处置。何况上次因为处死奈比海之事酿成楼兰和精绝交恶的源头……”

“你的意思,是让我忍着?”

“难道还能为了三五句流言向精绝宣战?站不住脚啊。只要让我们楼兰国内的精绝人过得安稳便是好,国王没必要在意别人眼光。”

“马塞洛!夏天眨眼快过去了,天很快要变冷了,快点准备火墙!”达乌德嚷嚷着。火墙即是用特制耐火砖砌成的墙,里面有取暖的烟火。完全是顺应大漠寒冷而又漫长的气候条件而生的。

每年夏季的时候,他把火墙里的每个火道口的砖取掉一块,用树枝或者老笤帚伸进去清扫,往往会清扫出来好几盆黑灰。清扫完黑灰把砖原放好,火墙的砖缝隙用泥巴糊好把洞口封死,等到冬天再烧。一座火墙通常能用上三年左右就要换新砖重砌新的火墙。

楼兰寻常人家过冬只能用陶土盆烧木柴取暖,但在王公贵族取暖靠的就是这火墙。实际火墙构造也很简单,把火炉子安在另一房里让火和热气从火道里进入火墙在火墙里转两个弯子最后从烟囱里冒出去。因为耐火砖有耐火保温的作用,房里整夜都是暖烘烘的,呆在里面特别特别舒服。而仆从们在夏天时就经常去戈壁滩捡上许多梭梭柴,牛粪和枯枝败叶存起来以备冬天取暖用。

在寒冬腊月来临之后,便是楼兰人吃肉的旺季。因为冬天他们有一项非常重要的过冬仪式——冬宰节。

寒冬时节,草原覆盖皑皑白雪,牧民们少了往常游牧劳作索性走出户外到雪原上滑雪橇或冰河上打雪仗,也有的聚在家里尽情弹唱歌舞。众所周知冬初的牛羊最膘肥体壮。西域冬季寒冷且漫长,为了抵御寒冷,早期的吐火罗人安置好过冬的住处后就会宰杀牛马进行冬肉的储备。久而久之成为一项习俗,吃冬肉。

每年冬月至腊月间冬宰节正式开始,人们会挑选牲畜中最膘肥体壮的牲畜宰杀。在宰杀之前,请德高望重的僧侣祈福,感恩生灵、祝愿人畜兴旺,年年有余。男人们宰杀牛羊以后将其身上每一块肉都完整的卸下,利利索索地使其与骨头分离。女人们将内脏清理干净然后烧柴起锅,准备煮肉。

王室也没闲着,盛大的冬宰宴正在琥珀宫如火如荼地举行。

按照惯例,宴会从清晨喝完奶茶开始,马夫提前把要宰的大畜拉出圈外,拴在空地的木桩上,这活畜似乎意识到被宰杀的处境,昂头腾蹄原地不停打转,或睁大眼睛仰天嘶叫,或目视人群求助,有的能解开绳索挣脱。马夫会拿一碗麦谷或一把干草做最后一次喂畜,哪知达性情的家畜却怎么也不肯贪吃,目光依恋直视主人,内心五味陈杂的马夫只好用双手轻抚畜颊或脖颈,人畜同时流泪……毕竟养大牲畜很辛苦,感情深厚……

宰杀牲畜前,要先请来高僧做祈祷,在场所有人都跟着高僧一起双目微闭,双手合拢虔诚放置胸前,念念有词:“授苍天之意蒙佛祖委托,上苍特赏畜为食,请家牲原谅,……赐福人间,愿人间从此人畜兴旺,年年有余。”然后屠夫用一块长布蒙上活畜双眼,几个壮劳力用粗绳绑紧肥畜四肢并放倒在雪地上,屠夫立刻向前一刀即出瞬间毙命。必须是一刀毙命,不能二次放血,否则该屠夫会被视为手艺不精湛而且也是对牲畜生命的无礼。

活畜宰杀后,屠夫趁着畜体内余温存,刀尖在四肢与肚中间一线划开,剥皮,待皮肉分离开始解剖,下刀各处游刃有余,麻利肢解部位,约耗费几个时辰,使骨肉井然分离,五脏清理有致,通常楼兰寻常人家冬日会宰杀一头大畜或两只肥小畜,富裕人家可宰杀两至三头大畜,宰杀得到的肉全部留作家人过冬食用。

“王子!公主!”黎帕那和尉屠耆夫妻俩正聚精会神地看屠夫卸肉,穆茜尔跑过来大喊大叫:“侧妃生了。生了!”“噢?兰娜生了?”尉屠耆顿时欣喜若狂,心想昨晚出门时还没见动静的呢,尽早就生了?“是男还是女?”

“是个小王子……但”

“但什么,别吞吞吐吐!”

“小王子生出来就不哭,没有吐纳。恐怕情况不太好。”穆茜尔吞吞吐吐地回答。

什么什么,这兰娜的第一胎夭折了。王族听到消息立马纷纷赶至公主府看情况,果然兰娜的卧房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呜呜呜,我的孩子……!”“怎么回事?”希玛妮拉住一脸惊惶,双手全是血污的曼琳追问。

曼琳说侧妃怀胎十月即将临产,不便入宫参加冬宰宴,王子让她留在家里好好休养。昨夜二更左右侧妃吃过一碗野鸭粥以后突然感到肚子剧烈疼痛,□□顷刻间流出鲜血。侍女们意识到她这是立马要生产,立马把她扶到床上,可时间渐渐过去,眼看天要亮了,孩子却迟迟生不出来。

“侧妃,使点劲,对,再使点劲。”吾日耶提不停地鼓励让兰娜用力。可兰娜经过一夜折腾,早已经精疲力尽。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哎呀,侧妃,挺住,咬咬牙使点劲,立马就出来了。没事的,特别快。”吾日耶提继续安慰。听到这话,汗水淋漓的兰娜死死咬着牙用力……“对对,就是这样,再使点劲。”吾日耶提继续催促着让她用力。

终于,兰娜大叫一声后,孩子终于生了出来。是个男孩。她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然而,在孩子生出来之后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吾日耶提抱着孩子不停地拍打,嘴里说王子啊,哭啊,快哭啊。可无论她怎么拍打,婴儿就是没有声音。完了。吾日耶提心里咯噔一下,抱着死婴满是遗憾地对兰娜说道:“这孩子没气,没有吐纳……恐怕”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回来的兰娜,听到这话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得知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夭折,尉屠耆站在卧房前,失望地叹了口气。

艾葳蕤好言安慰兰娜:“侧妃。这孩子很有可能是在娘胎里就不行了。别难过了,以后还会有的。”

“怎么会这样……我辛辛苦苦怀了他十月怎么说没就这么没了。”兰娜哭着说道。“侧妃别哭了,看一眼这个孩子吧。”吾日耶提抱着死婴,走到床前说道。可兰娜却是把头扭到一边哽咽地说道:“我不看了,就让他走吧,我们之间没这个缘分。”

吾日耶提抱着死婴走出卧房,聚集在外面王族亲贵们皆摇摇头,叹气说可惜了。吾日耶提再看看尉屠耆,一脸失望,而本该作为嫡母的黎帕那则神情淡漠。“公主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黎帕那看也不看那死婴:“拿去埋了,让他入土为安吧。”吾日耶提走后,施瑞娅疑惑地说:“公主府的吃穿用度也该是最好的为何孩子生来就没吐气呢?”艾葳蕤说侧妃每日的饮食都是公主精心安排的,不可能有差错。

鲁绮卡自言自语地说那确实不应该啊。黎帕那突然冷笑一声:“既然饮食没问题,那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搞鬼呀?”曼琳惊诧地问搞鬼?谁在搞鬼?

少数留在琥珀宫喝酒等待的王室成员例如国王,部分亲王和王子,很快得到兰娜第一胎夭折的消息。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可以看见我的嫡外孙了呢。陀阇迦失望之余,又听见远房表亲尼贾提训问侄子安归:“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诅咒那孩子了?”

安归几乎气炸:“王叔,你胡说什么,我和他无仇无怨,我咒他干什么。”童格罗迦则冷着脸坐在旁边端酒碗喝酒,一言不发:“……”

“那年你的贱妾也是生下一个死胎,”尼贾提还在质疑:“你却怀疑你的妻子海珑麟和嫡公主搞鬼,破口大骂她们卑鄙无耻?安归,你不要当你的叔伯们全是傻子啊。”

安归正要回话,却看见海珑麟抱着十一个月大的儿子毗纳耶迦回来了。桑古伊问:“情况如何。”“孩子没有保住。”海珑麟斜睨安归一眼,走到他的斜对面坐下说:“兰娜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王妹怀疑有人暗中诅咒,骂声个不停呢。”

“国王。”仆从小心地问:“宴会还办吗。”“当然办了。”陀阇迦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婴儿夭折就取消一场意义重大的宴会,“挑着上好羊肉给兰娜送去,让她好好补养身子。”

“国王。”热合曼进来禀告:“姑墨使者来了。”“好好好。”陀阇迦高兴地说:“恰逢冬宰节吃冬肉喝冬酒,来者即是客,快有请!”

屠夫将畜肉按分割部类堆放好,厨子便开始忙着准备盛宴款待王公贵族和姑墨使者。女仆们架起大铁锅,燃起烈焰柴火,煮沸起新鲜畜肉,用大火熬煮约一个时辰,期间不停地用铁勺打捞漂浮滚沫,至汤清白透见肉,放置一点食盐,不添加任何调味料,再改慢火炖,保证汤鲜肉香的原汁原味,空气中飘散着浓烈撩人的香气,一锅具有大漠牧民风味的清炖畜肉即可成盛盘食用。

不过等待煮肉的这段空隙间,王族们围坐在长桌前一边喝着奶茶,品尝着葡萄干、巴旦木、雪梨、油香等果品一边谈笑风生,满宫其乐融融,共享宰冬的喜庆。“尊贵的楼兰国王陛下。”姑墨使者喝下一碗热腾腾地奶茶即彬彬有礼道明来意,“我王彼此派我等前来只为求证一事。”陀阇迦问:“何事?贵使请说。”

姑墨使者说:“我王早前频频听闻陛下苛待精绝后裔住民的传闻……一直半信半疑。”“明白了。明白了。”陀阇迦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懂得他的来意:“传闻究竟是真是假,贵使只需多住几日,自然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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