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国恨家仇(3)

“你看看你。”当晚童格罗迦被传到太后寝宫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你以前是亲王,当过摄政王,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的楼兰国王,居然一点魄力也没有,大事小事都依赖你侄女,”老妇人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声音又变得缓和了一些:“并不是我不认可黎帕那的才能,”童格罗迦坐在对面老老实实的受训,“你这个王叔总不能表现得太懦弱吧?”“想想历代前王创下的基业,陀阇迦王留下的康庄大道,你无论如何也得守住。”

“童格罗迦被太后责骂?”玛雅惊讶地看着舍缇。这婆娘熬出了头,随着童格罗迦的继位也得以晋升为王后。住进富丽堂皇的王宫享清福。咳咳,其实当王后也不过如此,只是多了个头衔,比王族多了点特权,吃穿用度较以前奢侈些罢了。

“国王遇到难题就听天香长公主的。你说这,这,”舍缇没有说下去,因为这话题实在太敏感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玛雅便想去看看可怜的倒霉的丈夫。她只身来到国王寝宫看见独坐在地台上表情郁闷,心事重重。

“童格罗迦。”她走到他旁边,语调甚是关切:“你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童格罗迦漫不经地回答道:“政务繁多,需要思考罢了。”

“你才刚刚继位,不要和匈奴人正面冲突比较好。”

“我知道啦!”童格罗迦越发不耐烦,他本来就不愿和妻子谈太多的政事,“你别操心了,回去歇息吧!”

“毗珈摩。”兰娜惊奇地发现儿子今晚一反常态,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她看,似是有话要说?这孩子……怎么了?以往唱一支摇篮曲他就睡了,今晚却迟迟不肯入睡。

“母亲。”其实源于他白日进宫玩耍时撞见祖父和匈奴使者的对话场景,他已经三岁半了,快四岁了,能听懂大人说的很多话,更何况嫡母一直给他灌输“敌对匈奴”的思想。“匈奴人是我们的敌人吗。”

“是。”兰娜毫不犹豫地回答。作为天香长公主的家人,还有天香长公主对她们母子俩的恩施福泽,她自然不能对其思想理论有任何怀疑和否定……另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兰娜这个女人,虽然不知政事但曾经也是贵族人家出身,接受过吐火罗人的高等精英教育,骨子里以“金发碧眼高贵血统”为傲。这种“种族主义至上”的极端血统论思想其实在西域三十六国很常见。无论是雅利安—旁遮普人,吐火罗人,斯基泰人或其他种族皆视“金发碧眼”为为高贵。这其中的原因有多个方面。

首先,金发种族在西域历史上扮演重要角色,建立了辉煌文明,对远古历史和文化产生深远影响。其次,金发种族以身体和精神上的优越感自居,他们拥有高大身材,雪白皮肤和浅色眼睛、金发等特征被视为美的象征。为他们的高贵形象增添了光彩。

“儿子,你要记着,匈奴人不懂文化又野蛮粗俗,侵占了我们的大漠,还玷污我们的血统,是奇耻大辱。”

“那汉人呢。”毗珈摩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如同星星般闪亮。

“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兰娜沉着脸给儿子灌输特殊的极端思想启蒙教育:“他们仗着兵强马壮,肆意欺负我们楼兰人,当初就是他们胁迫你外祖父把大王子送去长安为质又不善待他,还把他杀了,害得他死后不得其所,无法魂归故里。楼兰今日落到这一步,都是汉人害的!”

毗珈摩听到这里,掀开被子下床噔噔噔跑开,兰娜问你要去哪儿?毗珈摩打开装着玩具的柜橱,拿出前些日子特来公主府采访的且末商队送他的礼物——一只小巧精致的汉朝陶瓷虎。他本来很喜欢这只陶瓷虎,整日捧在手里玩得爱不释手,但他现在不喜欢了。他将陶瓷虎狠狠摔在地上“叭”……炸开的陶瓷碎片瞬间飞溅得满地都是。“母亲,以后我不会再触碰任何来自汉土的物产!”

咳咳,小孩是一张纯白无暇的白纸,教他什么,他就会什么。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很快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即便历经风雨成为死木,也会在沉沦崩朽之时用残破的躯干压向敌人的头顶,用枯萎的枝条缠绕敌人的身躯,将他们拖去黑暗的泥沼……如同张开翅膀的恶魔,一发不可收拾……

“?”熟睡中突然苏醒的尉梨迦发现方才还陪在身边唱摇篮曲的母亲不见了?于是乎十几个月大的婴儿自己爬起来,冰蓝色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懵逼……

“什么鬼!”脉搏有力的跳动证实自己还活着,吉仁台一刻也不敢松弛,内心慌慌。这已然是第三日……自从他无意转头见到那个神秘黑影或者者说酷似于人的东西,那东西就一直随着他。他每次出去驿站就莫名感受身后传来阵阵寒意……

“谁啊!”

“……”

“给老子滚出来!”他拔出佩刀大吼以示震慑。

“……”静寂无声。

吉仁台大口大口呼吸着,随时都会以为自个儿会因为窒息而死。不可……必需要甩掉这个黑影,凭甚么一直随着老子。于是来不及多想,匈奴大汉飞一般的跑远。那个黑影从晦暗处走出来,狰狞的脸,嘴角弯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近了,近了,看着驿站窗□□出的温暖的灯光,吉仁台终于感到一点点的平安。他回到房间喝了一碗酒,他放下酒碗起身关门……在楼梯口居然又见到了那个黑影。

他骂骂咧咧关门,却没有注意黑影已然溜进房间……他又感到一阵凉意,头皮发麻。忽然一个不太好的预见涌上心头:该不会这鬼影偷偷溜进来了,就在哪一个角落盯着……呢。

他猛地转头,赫然见到一个身穿黑甲人站在身后,头盔下的脸被蒙住,眼睛露出嗜血的红光……他尚未惊叫出口,便倒在血泊中。

次日,童格罗迦得到消息称南城驿站有一个匈奴使者失踪。耐不住达尔玛扎布的施压只能派人去寻找,偏偏这时又出事了。导火索是

一对进宫告状的夫妻,男的叫纳齐姆丁,女的叫玛蒂哈。

玛蒂哈要求国王决断,解除自己和纳齐姆丁的婚姻关系。童格罗迦问为何?

“他总是去给汉人当向导,”玛蒂哈恨恨地说:“一去就是几个月,家里的事不管不问,父亲去世,小孩子淘气摔断腿,还有种地放羊……全都一股脑儿压在草民身上,草民哪儿顾得来这么多?”

童格罗迦想了想,“即便如此。你为人妻为人母也不能说走就走呀。”然后又问纳姆齐丁:“你呢,想怎么说?”

“草民有过错!”纳姆齐丁道歉说:“出去给汉人做向导只是想多挣几个钱,让妻儿老小过得好些。既然玛蒂哈不高兴,草民干脆就不去了。”

玛蒂哈半信半疑:“当真?”

纳姆齐丁信誓旦旦:“绝不食言,说不干就不干!”第二日他果真来到古力古力城,大摇大摆地找到那只正在守候的汉使队伍用不流利的汉话说:“我突然决定不去大月氏了你们自己另外再找一个向导吧。”

“你说什么?你,你不去了?”完全出乎意料,汉使们很惊讶:“我们可是付给你很多钱,你说不去就不去?”

“收钱是一回事,去不去是我的自由。”

“你耍无赖!”他们很气愤,当众破口大骂。“行。”有人说:“你不去可以。把收的钱还回来。”

“嘿嘿。我用光了。”

“你还不来钱,就得带我们去!”

“我就不去,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纳姆齐丁说罢扭头扬长而去,“站住!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无赖!”汉使里面其中一个年轻气盛的由于性子冲动,追上去狠狠踹了纳姆齐丁一脚,“打我!在楼兰的地盘上!”纳姆齐丁顿时火冒三丈即转身与之扭打起来,其他汉使见状立马上前帮忙,围住纳姆齐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人啦!汉贼打人啦!”纳姆齐丁自知寡不敌众,满地打滚,扯着嗓子大声喊叫。

周遭路过的楼兰人眼见汉人殴打自己同胞当即二话不说操起棍棒,冲过来帮忙……

匈奴使者失踪一案尚未搞定,古力古力城又爆发骚乱。黎帕那闻讯赶到阖宫看见包括纳姆齐丁在内的众多满脸血污的受害楼兰人跪在地上请求国王做主,古力古力城总督莫明站旁边沉着脸,一言不发。更令黎帕那震怒的是她还看见一具被麻布盖住的楼兰人尸体!!

“呜呜呜…”毗纳耶迦躲在阖宫外庭院里的一颗大树背后,聆听纳姆齐丁之妻玛蒂哈大声哭诉,:“那些可恶的汉贼居然把纳姆齐丁打成这样,国王你要为草民做主啊!”四岁半的小孩目光十分阴郁。他还看见死者阿里的家眷,怒不可遏道:“阿里是心地善良的人,他是为救人被汉贼杀害的。必须严惩凶手!”

黎帕那面无表情地问:“那些惹事的汉人呢。”莫明回答说卑职带人赶到时他们还在打得不可开交,无奈只能动用武力驱散,那些汉人现已经被全部扣押待审。

“公主?”案件涉及汉人,童格罗迦又拿不定主意了,只能再向侄女兼儿媳求助。

“你还来问我?”黎帕那看他道:“祖母都训斥你这个国王了。”

“我,我我……”

“你自己说,该怎么办?现在是汉人打死了我们楼兰的百姓!反正是不能不了了之!”

“那就先扣押吧。扣押!”

“扣押汉使?”来到将军府饮茶时得知这一消息,热合曼倒吸一口冷气:“这恐怕不太妥当吧。”“问题是汉人打死人了!”笺摩那认为他胆小怕事,放下茶碗厉声训斥:“你还是不是楼兰人,是不是楼兰的男人?!”

“卑职不是怕,卑职是觉得这么做有点大胆……大将军你也知道楼兰从来没有过扣押汉使的先例。”“那大汉天子也不是好惹的。”

“放屁。”笺摩那骂道:“明明汉人打死楼兰的无辜百姓,他大汉天子还有脸来问罪,天理何在?!”

当晚黎帕那来到牢狱查问审讯情况。她刚刚踏进门就听见“啪啪啪”鞭打的声音,还有惨叫声,汉话的骂声:“你们楼兰人都是黑心肝,黑心肝!”“汉军会踏平你们楼兰!踏平你们楼兰!”

黎帕那走进刑房,看见一个汉人被绑在鞭刑架上,狱卒扬着鞭子使劲抽,抽得他衣衫褴褛浑身遍体鳞伤,脸上还有几道毁容的血痕。

“公主。”费塔哈看见她,便站起走到她跟前,恨恨道:“这些汉贼太狂妄,一个劲逞他们的大国威风,拒不认罪。”

“谁是主犯,审出来了吗。”

“还没有。”

“继续审,揪出主犯立即斩首示众,其余人等驱逐出境永久禁止踏入楼兰。”

“如果他们死扛不认呢?”

“那就全部斩首!”

“公主,这风险太大了。卑职担心如果传到长安,那大汉天子……”

“他来问责最好,我倒要问问——汉人的命是命,楼兰人的命是不是命!”

玄黑色的天空,似乎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星光都没有。广袤的大地一片黑暗,折磨得人们动弹不得。似乎是害怕外面无尽的黑暗,似乎又是乞求神的保佑.......夜幕带来了黑暗,黑暗庇护了罪恶;黎明驱散了黑暗,却带不走罪恶。

佛寺小僧每日很早就起床了。天还没亮到处灰蒙蒙的,四周寂静得怕人。屋外也寒气凌骨,小僧原本想向西走走却又收住脚,忍不住加了一件袍子。温马达摩一如既往地端坐垫子上,双眼闭着,一手举在胸前,一手默默敲着木鱼,他脸上永远看不出一丝急躁,是平静的,安详的。

“禅师!禅师!”小僧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温马达摩跟着小僧走出佛堂,天色已经是大亮,太阳刚从东方上升起来,却显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血红血红的颜色,血日?僧侣们听到消息纷纷走出僧舍看见天空中的血日,脸色顿时大变:“血日当空乃是凶兆啊,凶兆!”

“那是什么。”楼兰城外几个结伴去牢兰海捕鱼的男人走着走着,老远就看见一具遗骸被水冲到岸边———原来匈奴使团确认吉仁台失踪后,要楼兰王派人寻找,晃眼十多日过去了,还是没有其消息,直到渔夫们意外发现一具遗骸被水冲到岸边才找到他……

后来通过楼兰宫廷侍医进行尸检,证实死者确实是失踪多日的匈奴使者吉仁台。

尸检过程中宫廷侍医发现其头部遭受钝器砍伤以至于头骨被砍碎,可说刀刀致命。此外其下巴还有两处骨折,脖子也几乎被砍断,面部有大量伤口,疑似死前遭到围殴。他的死状实在太惨烈,遗骸惨不忍睹!

宫廷侍医最终得出结论斩首是致命伤,但因为时间紧迫只检查了死者的头颅,身体各部位还无法检查,也许还存在其他原因致死的可能性。

匈奴使团暴跳如雷,在他们看来。吉仁台

自幼习武,是一名精锐的士兵且年轻力壮,寻常人很难将其制服,更何况死前还遭到残忍报复。达尔玛扎布认为吉仁台的死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暗杀,猜测涉案人数众多且有武器加持,否则一名优秀的匈奴士兵不可能会被轻易制服。楼兰方面则坚决否认,声称不可能排除存在熟人作案的可能性,与吉仁台住在一起的同伴也有重大嫌疑。

“大胆!”当远在漠北单于庭的狐鹿姑看到楼兰传过来的急书,大发雷霆:“这些楼兰人,已经嚣张狂妄得不成样了!本来想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非但不领情,还胆敢斩杀我匈奴来使!”“都说两国交战不杀使者,现在还没交战呢,居然……”

“大单于!”同样怒火中烧的各部首领纷纷站起来拔刀请战:“臣等请求攻打楼兰!”

“大单于。”坐在旁边的颛渠阏氏哈日伊罕非常淡定,劝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要生气,再生气也没用的。”

“……”狐鹿姑眼见各部首领请求攻打楼兰,但并没有立马同意,而是冷静了一些,陷入长久的缄默,似乎是在犹豫?

“你们以为攻打楼兰就能解决问题?”颛渠阏氏站起来走到首领们面前讲道理:“虽然以我们匈奴的实力灭掉楼兰不费吹灰之力,但你们别忘了,正因为有楼兰这块宝地把匈奴和汉土分隔在两边,将紧张的局势缓和,匈奴才有战后养精蓄锐的机会。楼兰……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能灭,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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