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百口莫辩(6)

“不办了?”黑影惊诧地问:“可你不是最恨陀阇迦,最想取他的性命吗?”“此一时彼一时。”紫袍人双手合抱来回踱步,““以前我确实痛恨他夹在大国之间左右逢源,昏庸无能,可现如今凤卿公主这么一闹,我反倒有点同情这个老东西了。”

黑影问:“那我们该怎么办。”紫袍人一掌狠狠地拍在张牙舞爪的铜狮子背上:“海珑麟太讨厌了。必须给她点颜色 ,让她弄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至于陀阇迦嘛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

黑影犯傻道:“又不杀他了,引出来干嘛?”

“傻瓜。”紫袍人瞪他道,“不引他出来,王位能让摄政王霸占一辈子吗?”

“纳吉布被抓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南城区驿站里,侍应们聚在一起忐忑不安地嘀咕。“哼,这就是一个贪字。公主的赏钱大多让他一个人独吞了。”

“闭嘴吧。当心抓你去和他作伴!”

“......”

“纳吉布不会被判极刑吧。”

“放心这小子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

“这件事呢。他只是从犯,太后杀了他也没用。”“哎呀。 里面这么热闹啊”这个时候在外面喝茶回来的龟兹使团回到驿站,“你们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呀?”

“嘿嘿,没什么,对了。”侍应们拿出一封信交给龟兹人,“有你们的信。”“信?”胡达拜尔迪疑惑地接过信,打开,几行潦草的吐火罗文映入眼帘:楼兰新王登基礼举行在即,你等火速进宫取请柬。

“来人。把这两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拖下去杖责二十!”老妇人勃然大怒命令侍卫将纳吉布和依丽哈姆拖下去惩处,“慢着,我不服!”依丽哈姆不知哪来的胆子挣脱侍卫嚷嚷道。

老妇人眯起眼睛,“你不服?”

依丽哈姆申诉说:“宝石是我无意弄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要受惩罚?而他,”说到这里指着纳吉布,“他是收了贿赂,故意而为之,你要我和他一起受罚,我不服,死也不服!”

老妇人正要说话,索芒急急忙忙闯进来说,“太后,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老妇人吼道,“又出什么大事了!”索芒说龟兹人又来了,正在阖宫大吵大闹呢。摄政王恐怕无法应付。

“你们楼兰人够奇怪啊。”胡达拜尔迪冲着童格罗迦和古里甲毫不客气地训斥。“我们还没走呢,新王登基就登基嘛还发什么请柬?”

童格罗迦心里咯噔,想着坏了,丑事居然让龟兹人知道了!这我该如何收场?“登基礼什么时候举行啊。”胡达拜尔迪又问。

“慢着,长使。”身边人拍拍其的肩膀,耳语道:“并非什么时候举行的问题,登基礼这种事总得告知我王吧。”

“说得是啊。可我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汉人在猛攻大宛,西域到处兵荒马乱,信也送不出去。”

“国相。”童格罗迦也用肘子碰碰古里甲,耳语:“你说怎么办。”古里甲无可奈何,“没办法。直接告诉他们真相喽。”

“不对呀。摄政王。”胡达拜尔迪嘀咕了许久,渐渐发觉有些不大对劲,转过身盯着童格罗迦,“你明明知道现在西域形势复杂,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办登基礼,到底什么居心?”“就是就是。”龟兹使者们齐齐对童格罗迦发难:“我们不能回去禀告我王,也没法送信。”“就算能送信,我王也不见得来得了楼兰!”

“我王只能等到战事结束才……”“天知道战事什么时候结束?”

“难道你们楼兰人愿意为了我王而改变登基礼举报的时间?”“哼。我看纯粹没诚意。”

古里甲听到这里,心想龟兹人不高兴,楼兰人恰好可以骑驴下坡么!“嘿嘿嘿,贵使所言极是。”他笑容可掬地走过去打圆场,“我们在这种特殊的时期举办新王登基礼确实不合适啊,应该改期,改期,嘿嘿嘿。非常不好意思,让诸位白跑一趟。”

“太后,你别生气。”索芒给老妇人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并好言安慰道:“国相已经成功地化干戈为玉帛, 保住了楼兰人的颜面。龟兹人回驿站去了,没事了没事了啊。”

“海珑麟这个孽障,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老妇人捂着慌闷不适的胸口,气急败坏道“看来本后再不出手整治,她要反天了!!”“来人!”

侍卫走进寝宫弯腰行抚胸礼待命,“太后,有何吩咐。”老妇人狠下心说:“传本后口谕——凤卿公主海珑麟居心不良,无事生非, 少廉寡耻。乃至近日更是秉性暴戾。骄纵跋扈。从即日起,禁足于寝宫无诏不得出入。让她好好反省!!”

“人生如落日圆,终点亦是起点。笑看天下,看日出日落,花谢花开……”黎帕那把装着酸食的瓶瓶罐罐搬进库房里,忽然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种绮丽的景色之中了。举目望西边的天际,她发现那块玫瑰色的云块在天空徐徐变幻着形状——时而像巨人,时而像雄狮时而想染了多种色彩的山峦。橙黄色的光柱透过云层直射大地,犹如天幕拉开一场壮美的舞剧即将开始,她被这迷人的景象陶醉了。

“禁足?”大厅那边不断飞出陀阇迦的吼声:“已经算便宜她了!”“ 换做是我……直接判石刑处死!从此以后没有这个女儿,楼兰王室也没有这种少廉寡耻不仁不义的东西!”

“国王你别生气啊。”坎吉好言安慰道:“公主也是一时糊涂,小女儿姿态,目光短浅无视格局不懂政治。你别和她见识。”

“我不和她见识?”陀阇迦使劲挥着尉屠耆偷偷拓印带回来的一份假请,柬气急败坏道:“看见没?她这是在诅咒我这个父王,巴不得我快点死,好让她的王叔来继承王位,你说天底下有如此冷血的女儿吗?”

“诶,诶。国王。”黎帕那刚走到大厅门口撞见陀阇迦没头没脑地冲出来便问:“你要去哪儿?不用晚膳了?”她觉察到其眼中的怒火比壁炉中的火焰更旺!“我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用晚膳!”陀阇迦吼毕,直直往卧房方向而去,黎帕那站在后面自言自语:“莫名其妙。”

“国王,请息怒!”尉屠耆紧跟着出门,冒冒失失的,险些和姑娘撞上,“你干嘛呢?发生了什么事?”“我……”尉屠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知。

黎帕那责怪说“你这样做太令他受打击了。”“得了吧。傻子。”尉屠耆耸耸肩,“楼兰有多大?你以为不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

“罢罢罢。先用晚膳吧。”黎帕那寒暄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大概是此前吃了点酸食,尉屠耆感觉饥肠辘辘,食欲大增,使劲咽唾沫。任由姑娘拉着回去卧房的路上,“黎帕那!”“黎帕那!”妮妲大声嚷嚷追过来,兴致勃勃道“你做的那些酸食,给我送一盘过去。”

“你不是说酸吗?”

“哎呀,刚开始觉得酸倒牙,过后便是回味无穷啊!!”“记得啊。”

“来来来。王子。”黎帕那殷勤地给尉屠耆端来一只刚出炉的香喷喷的烤鸡,金黄酥脆外皮涂抹了几十种香料,如鲜姜,胡蒜,波斯葱、孜然,肉桂,核桃,芫荽籽,羊脂油,蜂蜜,红花等等。“你最喜欢吃的烤鸡。”

“烤鸡!我不客气了啊。”尉屠耆看见自己喜欢的食物顿时乐不可支,撕下肥厚的鸡腿大快朵颐,黎帕那阻止他:“等等。”“这可不是一般的烤鸡。”尉屠耆惊奇地问有什么不一般,黎帕那诡笑着操起小刀剖开鸡肚子,他才恍然大悟仅从外表看像一只普通的烤鸡但在鸡肚子隐藏着美味的秘密:里面包含着炸蔬菜、炸胡葱、烤核桃、烤无花果,葡萄干,果脯蜜饯和麦仁饭等等丰富的馅料。

能娶到一个精通厨艺的妻子是男人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尉屠耆咬了一口鸡腿,肉质细嫩略有嚼头,麻而不木、辣而不燥,食之口齿留香,闻到那浓郁的香味就已经让人垂涎欲滴,吃到嘴里初时感到咸并隐隐泛甜最后慢慢变辣变麻越吃越有味,就连骨头里都香飘四溢,直至肉光骨嚼,吸尽汤汁味料,方能依依作罢。黎帕那还给他端来酸奶和玫瑰花馅的馕。上下两层馕饼薄而香脆,中间的玫瑰花酱不仅颜色淡,甜度也较淡,大半个下肚没觉得丝毫甜味带来的腻感。

“对了,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尉屠耆用丝绢轻轻擦拭嘴边的油腻,“这段时间你改变了很多呢?”

“改变?”黎帕那问“改变什么?”

尉屠耆由衷地说“以前你说你很恨国王,可现在你没觉得你对他的看法不一样了吗?一起下棋,还一起谈心。”“这个吗。”黎帕那用勺子拨了些麦仁饭和鸡肉到自己盘子里,“以前我是很恨他,可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他其实也很不容易。”

黎帕那终于想明白了。太好了。回宫认祖归宗指日可待。尉屠耆很兴奋,又拿起一只鸡翅要啃,姑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没把口中的肉喷出来:“你看他害怕匈奴人害怕成什么样了, 明明知道这匈奴婆娘勾三搭四不检点也不敢惩处。楼兰法律成了一纸空文。像话吗?” “匈奴人果然是西域土地上最大的祸害!!!!”“既然他是我父亲,我必须得想法子干预干预才行。”

夜幕渐渐降临。楼兰国都城内黑沉沉一片,看不见星星的踪影。只有窗帘缝中隐隐透出缕缕昏暗的烛光,稀落地亮着。仿佛垂死老人最后呻吟般微弱。屋外行人脚步匆匆是在躲避着凛冽寒风,还是忙着回到那个属于自己温暖的家。屋内刺眼的烛光灼伤了眼眸好似这白色比那黑暗来的更诡异,可黎帕那偏偏被黑暗包裹着,似乎很容易就能冲出去融入光亮,却又发现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铛铛铛”她走到门外轻轻叩锁。“谁呀。”里面传来陀阇迦有气无力的声音。

黎帕那说“是我。”

陀阇迦正坐在地台上双手托着脸六神无主,听见黎帕那的声音立马弹跳起来,开门,“孩子?”黎帕那说自己给他准备了晚膳。羊头肉,小菜和美酒。

我的孩子。陀阇迦看着托盘里的羊头肉,感动得泪水从眼眶中流出,轻轻地滑落到嘴边,原来西域依以游牧为生的民族大多认为用羊头或者其他畜类的头来款待客人是最高的礼仪。吐火罗人宰杀牲畜时习惯将畜头、胯骨等部位的肉留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黎帕那盯着陀阇迦“你怎么了?”

陀阇迦擦擦脸上的泪,“好孩子。只有你懂得关怀父亲。父亲心里高兴,高兴。”“套马的汉子有泪不轻弹——这是吐火罗人的谚语么。”黎帕那走进卧房把盛着食物的托盘放在地台上,“快吃吧。”

陀阇迦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走到地台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热腾腾中香味缭绕。他操起戳肉叉叉一块入口,肥肉酥烂,叉上一块再入口,瘦肉鲜香,一口一口再一口很难舍就像喉咙里有一只迫不及待的小手再不停地攫取再辅上两杯美酒,那感觉真美,毫不夸张地讲简直是大美,回味无穷。

“那个。”黎帕那在陀阇迦对面坐下,看着他大口大口吃肉喝酒,欲言又止。“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

陀阇迦放下戳肉叉,用丝绢擦擦嘴边的油腻,眉开眼笑道:“好孩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王姐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黎帕那脱口而出:“算了,别追究了行吗。”“你为她求情。”陀阇迦感到意外? “你既质疑她的来历又赋予她楼兰公主的头衔。”黎帕那说:“ 倘若突然定罪将之除以极刑难免会遭臣民揣测。”

“孩子你可知道诅咒国王是多大的罪过?更何况诅咒国王的还是王室宗亲,我还会顾忌臣民如何揣测?”

“听你的意思,铁了心要处置她?”

“你告诉我为何替她求情。”

“好歹姐妹一场,我实在不忍看着王姐受罚。假请柬的事情关系到楼兰王室颜面,王姐固然有错但她在臣民眼里好歹也是你的孩子。所以。我请求你在保全楼兰王室颜面的前提下重新考虑处罚方式?”

黎帕那为她求情。难道我真的得重新考虑?岂不太便宜海珑麟这个孽障了?陀阇迦看着黎帕那的静淡如海的神似亡妻的眼眸,陷入犹豫,起初的决心渐渐有些动摇。“有个问题我一直忘了问……你和海珑麟是怎么认得的?”

“我也不知道。”黎帕那坦然回答:“记得那日她突然和护国大将军一起登门拜访。”“护国大将军。”陀阇迦愣了愣,“难道是他告诉她的?”

黎帕那问:“告诉什么?”

“哼。”陀阇迦恨恨地说:“我去过华光寺,温马达摩把当年发现并收留你之事全都告知于我。”“那又如何。”这话没有令黎帕那觉得惊奇,神态自若。

“温马达摩说他曾经让笺摩那把你带回宫,可是笺摩那之不理,还连我这个国王都欺瞒。他到底什么居心?”“过了多年他再次遇见你却依然欺瞒我。”陀阇迦越想越来气,“肯定他私下和海珑麟串通,否则孽障怎么会自己主动跑过来找你这个妹妹?!”

“笺摩那欺瞒你也不奇怪。”黎帕那冷笑,添油加醋道:“连你自己都怀疑他和你那个匈奴妻不清不白么。没准还背地里做了多少恶事。”

陀阇迦怒吼道:“所以他们都该死!”窗外是黑沉沉的夜,狂风的怒吼声也更大了,那声音使人觉得天立刻就要塌下来了……“公主。喝点汤暖暖身子。”薇迪雅端着一盅热腾腾的羊骨浓汤,走到坐在墙角里抱着头发愣的海珑麟旁边,毕恭毕敬地说。

“侍医不是让你呆在家里多歇息几日吗。”海珑麟一动不动,看不也看她,六神无主道:“怎么来了。”

薇迪雅笑说:“我的伤早已痊愈。”原来遭遇上次鞭刑,海珑麟准予她暂时告假回家养伤,经过多日休养已经痊愈很多时却突然听闻公主出事被太后禁足的坏消息,她一急之下决定提前大半个月返回王宫照顾公主。

“太后发火了,我已经被她禁足了!你知不知道。”海珑麟有气无力地说。“嗯。我全都知道了。”薇迪雅点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这件事情存在疑点!”

“依丽哈姆的宝石。”海珑麟蹙眉,百思不得其解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皮袋子里呢?”“这就是关键问题。 ”薇迪雅提醒她:“公主,你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再想一遍就能发现疑点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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