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真是稀罕啊。”苏罗漓也没多想便走过去搭讪:“突然看见你在王宫门前卖糖果。”
黎帕那面不改色地回答:“怎么,感到很奇怪吗。”
苏罗漓由衷地笑道:“当然。尉屠耆没和你在一起?”本来只是出于久未见面的缘故而随便说几句,他却看见姑娘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丝难懂诡笑,隐隐泛着寒光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说:“以前我卖糖果的时候不都是一个人吗。”
苏罗漓愣了愣,“噢,是啊我差点忘了。”停顿片刻便告辞,“我还有事情在身就不便多做打扰。”说罢转身朝王宫大门走去。他没有看到姑娘在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翘起嘴角再次诡笑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到先前热情叫卖模样 ,招呼贵族小孩们品尝自己的手艺。
公主被太后禁足这段日子以来郁郁寡欢,胃口变差,人也消瘦了不少。可怎么办呢。薇迪雅提着菜篮子从集市回到王宫的一路上忧心忡忡,这样日子长了身体会垮的!嗯?这是什么味道。糖果的香味?她使劲吸着鼻子循着糖香味来到卖糖姑娘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你呀。”她认得黎帕那,即上次陪同公主去西城区的粟特人府邸寻找国王下落时见过一回。
黎帕那也认出了薇迪雅,这不是海珑麟身边的女官?“你要买糖果吗。”薇迪雅看中了一种像橙色水晶般漂亮的,食指大动,掏出金币买了几颗,塞进嘴里咀嚼,甜津津的味道刹那间弥漫,嚼着嚼着还感觉到其中夹着酸酸甜甜的果酱。“真好吃。”她眉飞色舞地说:“我要多带些回去给公主。”
黎帕那笑说可以,顺便寒暄几句:“公主还好吧。”“她好什么好啊。”薇迪雅叹了一口气说,“被太后禁足在寝宫多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瘦了很多。”
国王不喜欢她。所以任她再怎么被罚也觉得无所谓吧。 黎帕那心里暗暗想着,伸手从琉璃瓶子里抓出了一大把糖果塞到薇迪雅手里说,“这些就当是我送给公主的,她吃了以后肯定不会再郁郁寡欢。”
“公主!公主!”薇迪雅捧着糖果兴冲冲地跑进公主寝宫,大声嚷嚷道:“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不吃!”海珑麟正背对着她侧身躺在床榻上由于心情极坏的缘故,抛出的声音充满了十足的怨气。
薇迪雅来到床榻前,笑问“公主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遇见了谁?”海珑麟漫不经心地问:“谁?”薇迪雅说:“就是上次在粟特人府邸遇见的那个……她就在王宫外面卖糖果呢。”
难道是黎帕那。海珑麟立马打起了精神,翻身坐起来,盯着薇迪雅问:“是不是黎帕那?”
薇迪雅点点头,双手奉上美味的糖果回答:“这些都是她送的,她说你吃了以后肯定会高兴。”海珑麟得知黎帕那就在宫外, 还没吃到糖果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边下床穿鞋边说:“快,快点让她进来。”
薇迪雅惊诧地问:“让她进来?”
“我有话要和她说。”海珑麟急急忙忙冲到梳妆台前梳头换装。“这不大好吧?”薇迪雅面露难色劝阻道,“你尚被禁足,假如贸然让一个外人进来寝宫,或许会被人揣测……”
“让你去你就去。”海珑麟扭头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呵斥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可讲?!”
“诶。”守门卫兵看着买糖的人越来越多从车辙高的小孩到壮实的成年男女将粟特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 聆听着“嘎嘣嘎嘣”咀嚼的声音,到处飘着甜甜的味道,禁不住深深吸了吸鼻子使劲咽着唾沫:“咱们哥俩也去凑凑热闹如何?”“今日早膳吃的肉干不怎么新鲜,嘴里发苦呢,正好买几颗糖果润润。”
“你带着钱?”
“没有。要不你先帮我垫着,等发了俸禄再还给你。”
“你真够狡猾啊,老打我的主意。”
“嘿嘿。走吧。”两个卫兵商定之后便偷偷离开王宫大门朝人群挤去,此时恰恰又小孩提问:“你明日还来吗?”“当然来。” 黎帕那抱着已经掏空的琉璃瓶子,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还能来多久。”
“哦。”众人皆惊诧地看她,七嘴八舌道:“你是要走了?”“还是不打算卖糖果了?”
“唉。”黎帕那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道:“实话告诉你们吧。本姑娘恐怕命不久矣。”“为什么这么说呢。”众人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前些日子夜里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刺客,差点就命丧其手。”黎帕那把自己的惊魂遭遇公布于众。“一介布衣而已,与世无争,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谁,竟遭此毒手?”“你们记住了啊。 假如日后有一天我死于非命,肯定是那个刺客所为!”
“师长!师长!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苏罗漓正坐在地台发愣,瓦让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着跑进侍医苑,“师长,大事不好了!”苏罗漓回过神,抬起眼皮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瓦让,眼神里甚是漠然:“什么事。”
瓦让说王宫外面那个卖糖果的粟特姑娘正在到处游说她被人暗杀之事,苏罗漓听罢却无动于衷,“那又怎么样。”瓦让使劲咽着唾沫,“原本不怎么样可问题在于她说那个暗杀她的刺客被打伤了右肩膀啊!”
苏罗漓依然无动于衷,“你想告诉我什么?”瓦让盯着他受伤的右肩膀,欲言又止:“师长,你……”
“傻子。你看你这点出息!”苏罗漓真想给他当头一掌,“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个鬼样子?”“我的伤是怎么造成,你心知肚明,和她说的能一样吗?” “这不是凑巧的吗?”瓦特急急说道:“岂容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放在别人眼里也许可疑着呢。”
苏罗漓沉默片刻,索性把双腿盘在地台上,脱口而出:“实话告诉你,今日她就是冲着我来的。”瓦让惊诧地“啊?”一声,苏罗漓说:“她把我当成了天山的老虎,她在故意敲山震虎。除了震慑,也在试探我几分。”
瓦让疑惑不解道:“你和她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苏罗漓苦笑道:“只知道从前为降服她的心魔所做出的一切……恐怕全都功亏一篑了。”
“什么?公主在宫外喊冤?”童格罗迦在阖宫办理政务时听到国相古里甲的禀告,惊得睁大眼睛:“怎么回事?”古里甲说据听闻是遭遇了什么刺客,童格罗迦忙站起来,“那我必须得去看看啊。”与此同时尉屠耆和热合曼赶到王宫门口听见黎帕那依然在王宫外面游说:“那个盗贼的右肩有伤。只要你们发现哪个肩膀有伤的,肯定就是……”“等等!”尉屠耆连忙扒开人群挤到姑娘面前,“你在胡说些什么?”姑娘面不改色道:“我没有胡说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热合曼也挤到她面前,生气地说:“明明说不让我声张出去,自己又在这里大肆宣扬?太过分了。”她正色道:“这不一样的。”
热合曼微微眯起眼睛,质问:“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黎帕那如此回答:“盗贼是冲着我来的。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和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效果就是不一样。如果你不相信……”话音未落,宫门内传来国相古里甲的声音:“摄政王到。”熙熙攘攘的男女老少刹那间鸦雀无声,齐齐弯腰向摄政王行抚胸礼。
童格罗迦走出王宫,一眼就看见买糖的粟特姑娘黎帕那和久未谋面的儿子尉屠耆,笑道:“尉屠耆也在呢。”尉屠耆问:“父亲怎么来了?”
童格罗迦说:“我听闻公……,哦,姑娘在外面喊冤,所以出来看看。”“姑娘有何冤情尽管道来。”“呵呵呵。老匹夫。”众目睽睽之下黎帕那将一颗糖果扔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着,冷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解决。不劳你费心。”薇迪雅这时跑出王宫看见外面聚集着一大堆男女老少全是王公贵族和富贾名流等地位显赫的人物还有摄政王,尉屠耆和热合曼等人,顿时心里咯噔:糟糕来晚了一步。没法靠近。“姑娘别这么说。”薇迪雅听见摄政王这样回话:“我童格罗迦好歹也是楼兰的摄政王,勤政爱民自然是份内之事。”
这老匹夫还挺懂得说辞。可惜呀,软弱无能,我信不过。没准办不了还反而给生生陷进去。黎帕那瞪了童格罗迦一眼,没吭声,童格罗迦只好扭头询问旁边地尉屠耆:“你说怎么回事。”尉屠耆含蓄地解释说确实出了点意外,但所幸无大碍,初步怀疑可能与宫里的人有关。
“摄政王!摄政王!”守城门的卫兵急急忙忙策马奔向北城区,没到王宫老远就大喊大叫道:“大事不好了!”童格罗迦忙问:“又出了什么事?”众人自觉地往两边避让出一条宽宽的道路让卫兵通过,“附近村民来报,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发现一具身份可疑的尸体……摄政王你快去看看吧。” 卫兵来到童格罗迦面前跳下马,神色复杂。
尸体。这时候居然冒出一具可疑的尸体。尉屠耆愣倒吸一口冷气,心头莫名涌现某种不祥的预感。哼。刺客就是苏罗漓绝对没错,什么身份可疑的尸体,纯粹是他搞的障眼法!他想借此脱罪。黎帕那的淡静眼眸深处闪过丝丝不易觉察的凶光,双手渐渐紧握成拳,愤怒的火星子在胸口噼里啪啦猛烈迸发,幸好尉屠耆有所预料,拉住她的手臂轻声安抚,“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回家吧。”
薇迪雅躲在宫门背后紧紧盯着童格罗迦和尉屠耆父子俩,国相,热合曼以及卫兵等匆忙赶出城,其他人亦逐渐走散开来神色惊惶地议论“究竟是什么事?”“不明尸体……又是不明尸体?”“自国王失踪以来,楼兰总是发生莫名其妙的可怕的事情。”
黎帕那收拾了盛糖果的空瓶和篮子要走, 薇迪雅连忙跑出来叫住她:“请稍等。”黎帕那回头看她问:“怎么了嘛。”薇迪雅走近她压低声音说:“公主想邀你进宫一坐啊。”
黎帕那惊诧道:“邀我进宫?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薇迪雅双手合十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说道:“公主被太后软禁,很可怜啊。你不能不去看她。”
“既然她被禁足了,”黎帕那此刻只惦记着牢兰海南岸芦苇荡的那具尸体的来历,哪里有闲情逸致和海珑麟谈心,再说楼兰王宫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她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贸然去见她岂不是添乱吗。改日吧。”
“改日?”薇迪雅急得直跺脚,“这怎么行?我没法回去和公主交代呀。”
“怎么没法交代。”黎帕那皱皱眉,“你回去就直接和她说我今日有要事改日再会呗。”说罢提着篮子匆匆走人。“哎,哎!”薇迪雅心有不甘,站在原地叫了几声,“你说改日。改哪日啊?”可黎帕那早就走远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烈日当空,牢兰海岸边,成熟的谷物在热得弯下腰,低着头。蚱蜢多得像草叶,在芦苇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船儿悠悠,荡漾在如镜的河面;茫茫苇海,像无边绸带般沿着牢兰海温和、神秘地舒展开来。
芦苇长势茂盛,几乎比人高一倍,每根芦苇从杆到叶都是鲜绿的,绿得发亮,嫩得每片叶子都要滴出水来。风吹处,那一丛丛芦苇随风舞动着涌起阵阵绿色的涟漪,仿佛绿色的海洋。走在岸边立刻被沙沙沙的声音所包围,搅动着人们忍不住抽出它的芽做成笛子来吹,叶子做成小船,放入河中看它随波逐流。苇莺不知疲倦的“呱呱唧唧”的叫着,走着走着时而会惊起一只野鸭拍打着翅膀惊叫几声,飞向远方然后再次落入芦苇荡里转瞬又恢复平静。偶尔也会看到远处水面上一只水鸟身后跟着三,四只小水鸟像鸭子一样浮在水面上,四处找食物,母鸟时而潜入水下捕捉鱼虾,小鸟在水面上等着,它们四处张望一旦看见母亲浮出水面就会疯狂的游过去,因为谁先游到母亲身边就能得到食物,看见有人过来,它们便一起潜入水下,片刻又会一同出现在离你更远的水面上,好似魔术一般。
童格罗迦等人到达案发地点时,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安置在草地上用灰布遮住。守候于此的卫兵拉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年轻男子介绍说就是他发现尸体并来报案。
“摄政王,我。我。”年轻男子似乎被吓坏了不仅行抚胸礼的动作生硬,说话也结结巴巴。古里甲和颜悦色地劝解道:“年轻人你不用害怕。有话慢慢说。”
年轻男子才稍微缓和了紧张恐惧的心情,自称经常在这一带放羊,今日突然发现一只小羊羔子不见就到处找寻,结果在芦苇荡里翻出可怕的尸体。
“哒哒哒”尉屠耆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转身看见笺摩那奔驰狂奔而来,他跳下马第一句话便问:“情况如何?”尉屠耆朝不远处那具被灰布蒙着的尸体扬了扬下巴,“我们也是方才赶来。”
笺摩那直接走过去俯身揭开灰布仔细打量———这具尸体的样貌已经看不出相貌。其身上的衣服被撕得支离破碎,衣不裹体,像是什么猛兽用锋利的牙齿疯狂撕扯造成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坑坑洼洼如同遭受刀剐之刑,尤其脸部根本没有皮肤了,甚至连五官都不完全。只能从外观断定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尸体。“我有种难以描述的感觉。”笺摩那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此人被扔在这片芦苇荡的时间应该不长。”
“嗯?”童格罗迦和尉屠耆,国相古里甲,热合曼以及牧羊人 ,若干卫兵听到他这么说,纷纷围过来好奇地问:“你如何肯定。 ”笺摩那“啪啪啪”几下试图拍掉沾在手上的肮脏,卫兵送来烈酒给他洗手,他推辞说先不忙,“听闻长久浸泡在水中的尸体会发胀。你们看他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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