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国丧陷阱(4)

尉屠耆正坐在地台上专心读书,突然门被推开,陀阇迦和黎帕那一前一后走进来劈头就问“你把那日在阖宫发生的事经过再说一遍。”

尉屠耆惊诧道:“怎么了?”陀阇迦走到他面前问:“你是不是说过太后原本很生气但把死尸从头到脚看过之后就变得判若两人,骂你父亲没出息还骂什么人人都想当楼兰王之类的奇怪的话。”

尉屠耆点头说是。原来如此。明白了。还挺有意思啊。陀阇迦在尉屠耆对面坐下来呈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尉屠耆看着站在旁边的黎帕那,疑惑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黎帕那?”“太后是故意这么说的。”黎帕那从容地回答。“其实她已经知道所谓死尸并非她儿子。”

尉屠耆大吃一惊,“你如何肯定。”

黎帕那说:“国王的右脚趾头有疤痕。这就是唯独一处辩识身份的特征。”

原来如此。尉屠耆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她态度转变的真正原因。”“可她为什么要和我父亲说那样的话。”

“你祖母这个女人,从来心思多。”老话说知母莫过儿,陀阇迦当然了解自己的母亲,沉思道:“她故意装作没认出来,其实是在试探王族,因为她知道王族一旦认为国王死了必定会有所动作。比如军事贵族,会不会趁机策划令立童格罗迦为新王。眼下汉人和匈奴人忙着打仗,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

三日过后,苏罗漓来到阖宫当着太后,摄政王,国相以及所有王族贵戚与大臣的面按照事先编排好的“谎言”而公布:“死尸系五脏发黑系中毒身亡,脸上的伤则系身亡之后造成。”

“死后造成。”站在人群里的塔卡尔双手合抱在胸前,故意装腔捏调:“首席侍医,你可以说明这是原因吗?为何凶手毒杀一个人之后还要毁坏其面容?”

苏罗漓回答:“凶手不希望我们认出他毒死的是谁呗。”卡塔尔“哼”了一声,“如果凶手不希望我们认出他毒死的人的身份就应该把镶金手镯摘下来才对呀。太傻了吧。”王族贵戚与大臣纷纷附和:“就是,简直傻瓜中的傻瓜!!”

我确实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凶手毁了死尸面容却又留着镶金镯子?无可奉告。苏罗漓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卡壳:“……”坐在王椅上的老妇人铁了心要做戏给王族看,十指紧紧抓着扶手微微起身,急急地问:“到底是不是国王?”

苏罗漓耸耸肩回答说:“微臣不知。”

老妇人立马表现出一副看起来非常不满意的模样,“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本后问你。这死尸身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桑古伊和索芒两人不约而同斜睨站在阖宫中央的苏罗漓,只见其“苦思冥想”片刻,含糊地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如果说非要有的话,”“微臣在死尸的右脚拇指上发现了一点疤痕印记。”“右脚拇指?疤痕?”老妇人弹跳起来,重复苏罗漓的话渐渐睁大眼睛,神情竟有些许狰狞、她长大了嘴似乎都能塞下一个糖球,迟迟闭不上,身体仿佛失去支撑般,摇摇晃晃!!

“太后。太后。你怎么啦。”苏尔碧慌忙扶住突然失常的老妇人,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只手捂着胸口,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感觉到胸闷,气短,感觉要晕倒一般。“母后!”童格罗迦惊叫起来,古里甲见状慌忙唤来侍从,“快快快,快扶太后回寝宫歇息。”

“呵呵。太后在装。装晕呢。 我一看就懂得。估计她在故意认定死尸是她的儿子楼兰国王陀阇迦,故意迷惑我们。”头脑精明,眼光锐利的桑古伊悄悄歪着头对索芒说。

“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去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索芒, 桑古伊和塔卡尔三人随后跟着诸位亲贵大臣齐齐来到太后寝宫,第一眼看见老妇人微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休养,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童格罗迦和古里甲守候在床榻旁。

“太后。”索芒挤到床榻边,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还好吧?”“本后好什么好。”老妇人依然闭着眼睛,喃喃道:“已经活一把年纪了,黄沙快要埋到胸口了居然……”索芒竖起耳朵想听听老妇人这句“居然……”后面接着的话岂料她停顿片刻,话锋突然一转,“索芒。你代本后去做一件事。”

索芒问:“什么事?”老妇人回答:“去告知海珑麟——宫里出大事了。”索芒说这还不简单?扭头向站在墙边的侍从发号施令,“去,去给凤卿公主带话。”很快侍从匆匆赶到公主寝宫给正被禁足的海珑麟带来一个极坏的消息。“父王死了?!”海珑麟惊得跳起,瞪着来自太后寝宫的侍从,听其说“国王”的尸体三日前突然出现在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

“怎么可能。”海珑麟感到不可思议,嘀咕着,心想老东西明明就躲在西城区粟特人的府邸里,怎么突然浮尸于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难道西城区发生什么事?……哼。让老东西在眼皮子底下遭遇不测,尉屠耆也难逃罪责。

“公主。”侍从看见海珑麟垂着眼皮沉默不语,又补充说:“太后让你去侍医苑认尸。”站在旁边的薇迪雅正要开口代回应,海珑麟挥手不耐烦地说:“祖母都认尸了,为什么还要我去认尸?不去!”

“哎呀。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侍从睁大眼睛道:“分明是两码事啊。太后虽然认出来了,你是国王的女儿,当然得去再认一回。”

认尸认什么尸,真晦气。我看祖母纯粹是故意让老东西的阴魂缠着我不放吧!海珑麟心里不情愿地骂,当然在侍从的面前没敢骂出口因为害怕其转身回去给太后传话又惹来口舌之非。嗯?等等……她脑子里蓦地灵光毕现,愣神片刻迅速又恢复常态,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侍从说:“知道了。你回去禀告祖母,容我梳头换衣立马过去。”

侍从走后,薇迪雅急忙走到海珑麟身后欲言又止,“公主……”“你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了吗?”海珑麟缓缓抬起双臂,双手叉在腰间,头也不回地问。

薇迪雅双腿发抖,“他说国王死了。”“问题不在这里!”海珑麟仿佛受到欺骗与糊弄般,勃然大怒转身冲着薇迪雅大声咆哮,“死尸是在三日前发现的,三日前!如此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活得不耐烦了吗?!”

“公主,我知道你很生气。”薇迪雅委屈道:“可也不能算怪我啊。”海珑麟吼道:“怎么不怪你啊。”

薇迪雅说自己只听闻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发现一具死尸,哪里知道是“国王”?“还想糊弄我?”海珑麟更加来气,伸手狠拧她的胳膊,骂道“人人都知道,偏偏你不知道?!”薇迪雅捂着发疼的胳膊坚持咬定自己只听闻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发现一具死尸,不知道是“国王”。

“好。好。好。你跟我狡辩到底是吧?”海珑麟压根儿不相信,决定要薇迪雅输得心服口服,于是朝门廊外大声吼道:“来人啊——”薇迪雅看见公主把寝宫里所有的侍从侍女召进来对质,“你们给我老实交代,这几日有没有听闻死尸就是老东西的消息??”

侍从侍女们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回答说确实听说过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发现死尸但不知是“国王”。“??”居然有这样的怪事?海珑麟顿时傻眼了,但又些不甘心,“如果你们敢串通起来糊弄我……哼哼哼。”

“公主。我们哪儿敢啊。我们每日在宫内宫外走动,确实没听闻死尸就是国王之事。”侍从侍女们纷纷求饶。海珑麟看他们的神情也不大像撒谎,半信半疑片刻又冲到临街窗前叫住一个路过的贩卖布匹的小贩,“你过来。”

小贩来到窗前毕恭毕敬行抚胸礼,“公主请问有何贵干。”“我问你。知不知道牢兰海南岸的芦苇荡那具死尸是父王?”海珑麟急急地问。

小贩坦然地回答:“当然知道。满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怎么了嘛?”海珑麟蹙眉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贩说三日前摄政王等人闻讯赶去牢兰海南岸的时候,守城都尉第一个认出来,因为死尸形似国王而且戴着王室标志的镶金镯子。“当日都传得沸沸扬扬说国王死了。想必全城百姓都知道。怎么,公主你不知道?”

薇迪雅走到海珑麟身后,看见小贩说完话便走开继续做买卖,海珑麟却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好像在发愣,她小声唤道:“公主。”

“你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了吗?”

薇迪雅尽量迎合公主的情绪:“真奇怪。外面人人都知道却瞒着我们寝宫里的人。把我们全当傻瓜了。”

“呵呵,你还不明白?”海珑麟苦笑一声关上窗,“这就是这个局,明白吗。”薇迪雅惊诧道:“局?”“如果我没猜错,十有**是祖母设的局。她在故意试探我。”

薇迪雅问:“太后试探你?”

海珑麟盯着窗棂上的花纹,脸色阴沉,“太后是何等人物?楼兰国王的母亲,尊贵的一国之母。她要一手遮天隐蔽消息根本易如反掌。”

“噢。我明白了。”薇迪雅恍然大悟,“太后故意隐蔽消息不让公主你知道,因为她一直怀疑你。”“是啊。”海珑麟缓缓转过身,面向女官:“自从上次你被鞭刑,太后一直怀疑我和笺摩那有私情。我是个不得宠的女儿和野心勃的军事贵族加在一起正好。”

“嘿嘿。”薇迪雅差点笑出声来,“笑什么?你这身皮有多厚?鞭刑没挨够吗?”海珑麟瞪她一眼,她立马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公主,我给你梳洗然后陪你去侍医苑看看太后怎么试探你。”

“公主。”奈茜拜也站起来主动献殷勤,“我出去给你打探消息,戴罪立功。”海珑麟斜睨她一眼,点头允诺,“好吧。让你去。”

“太后使出这招,够狠的啊。”王族和大臣看望罢太后,离开寝宫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古里甲,索芒,塔卡尔和桑古伊四个人沿着王宫内苑的林荫小道慢慢散步。“她想让我们相信死尸就是国王,只要我们相信,自然就达成试探的第一步。”

“哼。试探?”塔卡尔冷笑道:“她想看我们在认定国王死了以后会搞什么出格动作,我们偏偏按兵不动,看她能试探得出什么?!”

古里甲好奇地问索芒:“你怎么看得出太后在故意试探?” “方才太后追问死尸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索芒在朝野混迹多年,见多识广,自然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她刻意追问首席侍医,让其说出死尸的脚拇指有疤痕的特征然后又装晕 ,目的正是为了让我们知道死尸的脚拇指有疤痕这个特点符合国王的特征,故而让我们相信死尸是国王。”

古里甲睁大眼睛,“听你的意思,莫非太后和首席侍医联手做戏给我们看?”

塔卡尔骂道:“她这么做和诅咒有何区别?天下哪有母亲诅咒儿子的?”

“哈哈,此乃太后的高明之处。” 桑古伊诡笑道:“她只是晕了而已,她可没亲口说死尸就是陀阇迦噢。至于我们这些不安分的东西嘛要怎么猜测,怎么遐想,怎么掉进陷阱里,完全自便。”“走走走,去三间房坐坐。”

“王妃!” 舍缇和侍卫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穆茜尔走进玛雅的寝宫,“我把这枚下贱胚子带到了。”

玛雅坐在地台上怒目圆睁,舍缇命令侍卫按住穆茜尔的肩膀迫使其下跪认罪:“知道今日为何找你来吗。”“啊哈。”穆茜尔故意装傻充愣,假意赞美道:“王妃你今日是刻意邀请我来欣赏你的装扮的吗?”“确实。你那如同牢兰海一般深邃的双眸,美丽的亚麻色的头发,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嘴唇你长得美啊真是美若天仙啊!”

“少和我套近乎!”玛雅拍案大吼道:“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在暗中散布流言诋毁安归还诬陷我和安归私通?”

“王妃。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穆茜尔面不改色地回答:“亲王宫邸里人多嘴杂,你怎么单单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来?”舍缇眼见她抵赖不认账,气得七窍生烟,“不是你是谁?”

“是谁?”穆茜尔扬起下巴看了舍缇一眼慢条斯理道:“我怎么知道?”“你以为老娘不知道?!”玛雅拍案大吼,“找遍整个亲王宫邸只有你帮着尉屠耆处处找安归的麻烦。你从前就是这样!尉屠耆真是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拉下去乱棒棍打死!”

“啊哈,王妃,你要杀我?你敢吗?”穆茜尔毫无惧色,冷笑着亮出实话:“以前尉屠耆被你这个毒妇凌虐都是因为没有母族庇佑。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即便是杀了我,以后你的下场也一定比我更惨。不信你就尽管来!”

舍缇听罢穆茜尔这番话,心里咯噔,悄悄拉拉玛雅的衣袖,提醒其别忘了现在尉屠耆身边有一个潜在的厉害人物,今非昔比,万万得罪不起。

玛雅不是不明白穆茜尔话下之意,可她拉不下她那军事贵族千金的高傲面子:反了,反了,敢顶撞我!我从前军事贵族的千金,是亲王的妻子,现在是摄政王的妻子。再怎么样也是尉屠耆的母妃,而你穆茜尔,一个平民出身的贱胚子,居然敢藐视我!摄政王轻信流言至今给我脸色看不都是你害的吗?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无法解恨!

玛雅狠狠拍案,对着尚犹豫不决生怕惹事的侍卫大吼:“ 还愣着做什么 ,快点把这个下贱胚子拖下去!”“干嘛呢?这时候笺摩那踏进来,问:“大白日吵哄哄干嘛呢?”

“笺摩那你来得正好。我好不容易抓到散布流言的祸首,就是她,”玛雅指着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冷眼相向的穆茜尔,横眉竖眼地吼叫:“污蔑我和安归私通!我要剁了她!”

“长姐。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管这种芝麻大的事啊。”笺摩那不耐烦地说一句便让穆茜尔起来,直接打发走。

玛雅看着穆茜尔扭着腰肢,得意洋洋离开的背影,肺都要气炸,“你可别因为和尉屠耆关系好而无视你我之间的姐弟情分啊。”

笺摩那却说:“姐弟情分?上次因为你欺负嫡公主的事情,我及时救你一命,难道就不是顾及姐弟情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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