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格外安静,一丁点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外头黑漆漆一片,偶尔会有冷白的月光打在洞口。
谢知云白日里睡过一觉,暂时不困,擦洗过后没急着窝到床上。
今天去镇上花了不少钱,还没来得及清点,正好趁这会儿数数。
谢知云的钱袋子是当铺老板好心赠送的,提着颇有点儿分量。就着火光,他直接把袋子里的银钱都抖落到腿上。
除开方老板给的价值十两的银元宝,只剩一小块碎银,应只有一两,余下全是些铜板。
谢知云低下头,一枚枚数得认真,待手里拿不下,就重新塞回袋子。一旁的齐山也跟着在心里默数,不敢出声打扰。
“……两百二十五。”把最后一枚铜板装好,谢知云不由抬眸看向齐山。
“是这个数,应该没错。”
“典当换得四两八钱,马卖了十一两,算下来今天这一趟就花了近五两银子。”
谢知云叹口气,他以前从不操心银两的事,反正每月都有的花,一日三餐也不用从自己兜里出。如今却不一样,一分一厘都变得弥足珍贵。
齐山往火堆添了把枯枝,看人盯着钱袋愁眉不展,宽慰道:“紧要的都备齐,往后花钱的地儿就少了。”
今儿主要还是买棉被、衣裳花得太多,但天越来越冷,这些东西没法省。棉被八斤和六斤的各两床,就去了一两六钱多。棉衣不可能一件穿整个冬天,总得有换洗的,一人买两身,这又是一两多。还有里衣、鞋子、裤子,也得准备。林林总总加起来,共三两多。
铁具也不便宜,一把最便宜的菜刀就是四十文,斧头、锯子更贵。但齐山要做木工,也少不得。再加些杂七杂八的,可不就是那个数。
好在其中大部分东西都能长久用着,仔细些管个几年也不成问题,不必经常费钱换新。
谢知云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一想到这些银子从自己手里漏出去,还是心疼。再看向钱袋子都有些无所适从,搁哪儿都不放心,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
齐山看出他的顾虑,提议:“要不找个地方埋起来?”
“也好,留个一两多应该够花一阵?”
“嗯,我这儿还有一两多,你只把铜板捡出来,剩的银子都埋上。”
两人商量好,说干就干。
埋在外面还是不稳当,况且大晚上的也不方便,他们就在山洞里找了处能挖动的地方。
齐山几锄头下去,刨出一个碗口大、七八寸深的小坑,接着把用红盖头裹紧的十一两银子小心而郑重地埋得严严实实。
将装有米面的竹筐挪过来压在上面,谢知云终于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明天还有的忙,两人没多坐,等添的柴烧完,就各自回床歇息。
新买的棉被厚实又柔软,再不用担心被草秆扎脖子,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等谢知云醒来,已经日上三竿。齐山早把水烧热,早饭也做好,一直放在锅里温着。
白菜梗切成细丝,掺面粉调成糊,在锅里烙至两面金黄,又香又软。打半罐水,加一把白米,再放几块番薯,用小火慢熬,软烂可口。
一口稀粥一口饼,抓紧填饱肚子,俩人便拿上柴刀和背篓出门找竹子。
齐山这两天常在附近转,多少有点儿印象。他们钻过树林,顺着小溪一路往下,走了有近两刻钟才发现一处竹林。
竹林还挺大,哪怕到了深秋,依旧郁郁葱葱的。齐山还看到几只竹鸡在里边儿刨食,可惜还没走近就尖叫着四处逃窜。
他捡起一颗石子,瞅准落在最后的那只,用力扔出去,却被迅速躲过,颇有些失望。
“我等会儿挖个陷阱,看能不能逮一只,回去炖汤喝。”
“和鸡的味道一样吗?”谢知云没见过竹鸡,只觉得它叫声很奇特,“扁罐罐、扁罐罐”的可有意思。
“差不多吧,就是个头小,肉太少,不过很鲜很嫩。”齐山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能挠头许诺,“等我抓着你就知道了。”
“嗯,抓不到也没关系,”谢知云就是好奇,也并不是非要吃,没再继续说这个,转而看向四周的竹子,“这些竹子能用不?”
“能,都还挺粗的。不仅可以引水用,做床也行。那个好弄,先做一张凑合用,后面再慢慢打张好床。”
“不急,现在睡着也还舒服,一桩一桩来,你别累着。”
齐山又嘿嘿笑:“我不累,这点儿活不算啥。”
只有一把柴刀,谢知云也不会用,帮不上什么忙。小溪离得近,喊一声就能听到,他胆子大了些,打声招呼便背着背篓过去。
俩人琢磨一阵,计划挖个小水池,流进去的水可以让驴子喝,给它刷刷毛什么的。到时在底下铺一层卵石,就没那么容易浑。
水底这种圆溜溜的石头很多,随便捞一块,十有**都能用。就是水有些凉。幸好今天太阳好,在水里摸一会儿,便爬到大石块上坐着晒晒,也不会太难受。
摸了小半篓石头,掂量着再多自己估计背不动,谢知云没再继续。
瞅到岸边有野葱,他捡来根木棍,又凿又刨的,挖了一大把,顺便在水里把沾的泥巴洗净,然后才往回走。
齐山已经砍倒十来根手腕粗的竹子,枝桠都被剔得干干净净,只余中间的主干。
“这些竹子应该差不多,先回去试试,不够再来。”齐山眼尖,远远就发现人回来,连忙扔下柴刀跑上前接过背篓。
谢知云也不清楚从小溪到山洞具体多远,算不出要多少竹子,只能点头应好。
回到山洞,歇息一下喝口水,两人又开始忙活。
齐山用柴刀把竹子都劈成两半,并将中间的节剔掉打通。谢知云不愿闲着,就拿锄头在平地上挖坑,想着能挖一点是一点,总比全让齐山一个人做好。
不过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以前最多也就拿小铲子给花盆松松土,从没干过这种力气活,不一会儿就磨得手掌发红发疼。
齐山说什么都不许他继续,他只好退到一边,帮忙递递水,无聊了就去给驴子喂草梳毛。
眼见太阳越升越高,他又回山洞琢磨着弄些吃食。别的也不会,最后挑了几个番薯,绕火堆摆了一圈烤上。
这下再不敢到处跑,怕一走就给烤糊了。乖乖坐在火堆旁,拿根棍子隔一会儿帮番薯翻个身,再戳戳看熟没熟。
等终于能戳出洞,就急急忙忙拨出来,剥干净皮装进碗里,先给齐山送去。
“别的我也不会,烤了番薯垫垫肚子。”谢知云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齐山早闻到番薯香,却没想道谢知云会剥好了再给送来,别提多高兴。
放下刀,在腰侧擦两下手,就接过碗开始狼吞虎咽,吃一口便笑着夸:“真甜。”
谢知云皱着脸,一句“你没洗手”憋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口。看男人笑得一脸傻样,不知怎么也跟着勾起嘴角。
“慢点儿吃,也不怕噎着。我再给你端碗水来。”
“哎!”
吃饱喝足,齐山劈完最后两根竹子,捡起锄头开始挖地。他力气足,也有技巧,不多时就挖出一个两尺来深,铁锅大的坑。用石块把边缘拍紧实,再往底下嵌一层鹅卵石,一个小水池就成形。
反正在山上,水装满溢出来也不怕,眨眼就没入地下不见踪影,都用不着掏排水沟。
准备工作做好,两人各拖了些竹子,往小溪上游走。
齐山拿刀在竹子上开槽,如此将两根轻松卡在一起,十分牢固,遇到绕不过的地方,还能转弯。没有支撑的东西,就用藤蔓绑在树枝上。
一路拼接着往斜下方走,果然还没到山洞,砍的竹子就用完。齐山又跑一趟,弄回五六根竹子,总算成功将竹管延伸至水池上方。
砍根树杈子打进地下,把竹管撑起。
齐山拍拍手,“我去那头把水接上,你就在这儿守着,看能不能流下来?”
“嗯,我觉得肯定能行。”谢知云很有信心,他虽然没怎么动手,但也是全程看下来的。齐山的活儿做得很细致,每节竹管都卡得严丝合缝,应该没什么问题。
齐山拿上柴刀,跑着回到最开始架竹管的地方,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截拼上去,正将延伸至下落的溪水中。
清亮的溪水顺着淡黄的竹管内侧缓缓流淌,穿过一截又一截,直至看不清。
谢知云站在小水池边,寸步不离。
很轻的汩汩声滑过耳畔,一股手指粗的流水从竹管落下,落进小池,溅起水花,很快在底下汇成黄色的水洼。
“来了!来了!有水了!”谢知云高兴地大喊,也不管齐山能不能听清。
围着水池转了一圈,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往上方走,一边走一边喊齐山。
没走多远,就听到齐山应了声,又等一会儿,果然看到人跑下来。
二人相视一笑,都分外欢喜。
齐山:“这下可方便了。”
“嗯,不用再跑来跑去了,驴子也能随时喝水。”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平地,水依然在往下流,落到池子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很是动听。
池子已经快装满,并且变得清澈些许。他们看稀奇似地在水池边站了会儿,又去洞里拿陶罐来接水,脸上笑意不断。
有了水池,晚上做饭容易得多,谢知云也不用等着齐山一个人干活儿。淘米、洗菜,这些他都能帮着做,不必担心独自去溪边遇到什么危险。
吃完饭,把锅一刷,接几罐水倒进铁锅烧开,就可以兑着洗漱,省时又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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