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少年是第一个进入到化境的人类。
他的“通行证”来自于跪在神像下祈祷的话语,同时心软的知微也为他求情。
“山神大人,我的妹妹夏安前日里被不明妖邪带走,至今不知去向,我也被打成重伤……”
“春祺夏安只是一介凡人,我们失去了父母,在这世道生存本就艰难,还无端受到这样的劫难。”
“山神大人,我知道您是存在的,春祺别无他法,只能前来拜见。”
“求神明救苦渡厄。”
“求神明救苦渡厄。”
“求神明救苦渡厄。”
……
说完这些话,春祺伏在神像脚下重重磕头,额头磕出血痕也不停止。
在化境中目睹一切的知微看不过去了,急切地恳求着风乌。
将凡人贸然带入化境这件事风乌本有顾虑,但看着知微担心的样子,伸手便把虚弱的少年从神像处召来化境中了。
知微看着一身伤的少年,眼底是满满的心疼,而风乌看着知微,还是不由得叹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她还是如此容易心软。
也是多亏了黍良子熬煮的安神茶,春祺刚被召进化境时看到众人紧张得直说不出话来,知微作为其中唯一的“人类”,也陪着安抚了许久。
众人围坐在茶室中,听春祺慢慢讲述着事情的始末。
风乌拿出藏灵山的羊皮地图摊在桌子上,一边研究着春祺所说村子的方位,一边回忆着过去守护神属地的变迁。
若真是带有灵力的人类,既有可能是上古妖灵的人偶家族作乱犯下,也有可能是心怀鬼胎的人类与妖邪勾结。
循着地图的标识,这个村庄在藏灵山以北,再往北上则是囚牛神族庇护的辖区,严格来说这个村子处于藏灵山和北部边界处,事到如今,无论是否属藏灵山一脉,风乌都不能不管。
按照风乌的计算,囚牛神族的休眠大抵开始于一千五百年前,他的人偶依靠着一丝灵力也足以让家族在千年间壮大,在凡尘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即是锁定了这个目标,便有了着手调查的方向。
但夏安已经被掳走数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知微对两兄妹的经历同情不已,她可以想像,若是夏安有个好歹,春祺将如何面对这世道?
风乌继续细细地问询诸多细节,“春祺,你是如何获救的?是谁指引你来到这里?”
春祺思考着,眼珠转了转,坦然回答道:
“是个女子,但她没有告诉我她是谁,她只是在我半梦半醒之际将我救走,告诉我须得来此地找山神像求助才能救妹妹,我昏睡了好久,清醒后便进山来找您了。”
知微放出自己的灵进入到春祺意识中试图找到更多信息,却如春祺说的一样,他在倒地之后的记忆里似乎笼罩着浓雾,知微也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
知微猜测:“估计是因为春祺作是凡人,重伤后本身就意识模糊,因此记忆里也找不到这部分信息呢?”
风乌看起来颇为犹疑:“也有可能是刻意隐藏……罢了,此行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微点头称是,经历了前面的险境锻炼,加上风乌时时的帮助和引导,又有树神钗护体,虽是对自己的灵力多了几分自信,但这世间卧虎藏龙,个中实力,谁又说的清楚?
夏安的安危不等人,梳理好线索后,风乌和知微带着春祺直奔如今的黄氏度假区中,春祺远远得便看到,自己和夏安的家,已然被拆成了一片废墟。
度假村还未正式营业,但作为开发商的黄家已经迫不及待先行住进了位置最好的别墅群中。
这部分别墅的修缮已具雏形,像贵族的庄园矗立在那里,与不远处被摧毁的棚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春祺凭着记忆将两人带到黄锦音的住处,三人悄然进入后却发现室内陈设着诸多乐器,却空无一人,这时紧闭的浴室内传出滴答声……
知微的心悬了起来,跟两人交换了眼神后便前去查看,知微注意到,来带这个琴房后,春祺看起来也十分拧巴,他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而等知微探查浴室后,发觉同样是空无一人,他们扑了个空。
“那只有在黄家权的房子里了。”在这里一无所获后,春祺催促着尽快去不远处黄家权住的主楼寻找。
眼下确实也就黄家权那里可能性最大了,夏安所经历的,知微不敢想象,只能一心念着,尽快找到她,尽快救出她。
春祺带着风乌知微两人默声走到黄家权的门前,大门紧闭着。
这里安静的可怕,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灵体,但知微感觉自己正被上百人同时盯着,忍不住地往身后探,稳稳地扣上了风乌的手。
风乌的手一向是冰凉得,但知微牵住了之后,就会蓄力让手指温热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的,定定神,知微不忘用眼神安慰下春祺。
这时,门自动打开了。
“远道的客人,小人有失远迎,还请上座。”
只闻其声,但并无人迎接,这声音恭敬又机械,听起来带着诡异。
春祺小声得提醒道:“是黄家权的声音。”
难道他们对我们早有准备了?
怀着疑问,知微先行踏入了门内,风乌紧随其后。
一屋子坐满了人。
沙发围绕着主位呈现U型坐了一圈,外围还站了两排,知微猜测全是黄家的人,他们齐齐朝着门口的方向,表情也完全一致,机械地看着来人。
看起来他们全都失了神智,被操控了。
主位处是带有高背的椅子,却背过了身去,距离大概十余米,这个角度被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究竟是谁。
知微对着屋内正色道:“你们的神主不在,便可以肆意妄为么?”
一片沉默,这些人甚至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诡异,实在是诡异。
知微捏了捏风乌的手心,示意自己要上手了,便朝主位甩出几枚细小的飞刃,只要有风乌在身边,知微就天不怕地不怕,只见转椅像没有阻力一般就被飞刃打到转了个向,正对知微一行人。
看清坐着的人后,知微一怔,是在春祺记忆中看到过的黄家权,准确的说,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黄家权,是谁杀了他?
“知微,我还想亲自给你看这惊喜呢,想不到你先自己揭秘了。”
声音的主人慢条斯理得挑起繁复的珠链,从客厅的玄关后走出,旁边还有一个少女小心搀扶着。
她目光瞥过黄家权的尸体,手指作莲花状,黄家权连人带椅子便消散无踪了。
当场火化……任谁看到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来人正是知微近期好不容易才克服的噩梦——桑尤。
这个占据了阿木身体重回世间的可怕女子,非人非神,但仍然心存成为扶桑神树的执念,此刻她不知是何种目的,不过数日,便再次来到知微面前。
春祺看到桑尤后竟马上恭敬的走上前去,知微本以为春祺中了邪,下意识用手一拦。
而春祺拨开了知微的手,径直向前,想了想还是回身向两人颌首抱歉:“知微姐姐,山神大人,是春祺对不住了。”
知微绝望地想到:春祺神智是清醒的,那么中计的便是他们了……
春祺和夏安一左一右地站在桑尤身边侍奉着她坐下,已然奉她为主人。
“你们可是我的贵客,请入座吧。”
呆滞的人群迅速为风乌和知微腾出位置,同样恭敬地引导他们坐在U型的尾处,正对着桑尤。
想到当时自己被桑尤控制时却无力反击的样子,知微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此时周围全是桑尤的人,她握紧了手中的树神钗,做好随时拼命的准备。
同时知微也在不断地回忆着事情的始末,判断究竟从哪里桑尤开始介入这一切了。
仔细想来,春祺的话有真有假,在记忆模糊的分界处,救春祺的那个人恐怕就是桑尤,为防备知微的记忆探寻,也只有桑尤有这样遮盖记忆的本事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风乌依然很平静,率先询问道:“桑尤,你身为神树的一部分,千方百计地复活进入人间后,竟是如此草芥人命么?”
桑尤一贯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今天的她,也很奇怪。
看得出来她精心修饰过,长发细致的挽起,穿着雍容华贵的旗袍,披着男士西装,散发着迷人又干练的气场,这样一来,与小白花风格的知微对比,相似度只剩三四成了。
知微猜测,她也想融入这个时代。
桑尤慢悠悠地回答道:
“风乌,你还是这么自谕正义。”
“但是,人间多的是你无法想象的事,譬如春祺和夏安,何其无辜。囚牛的人偶——黄氏家族,何其可恶。”
“而我,我身为巨树根须,本就有着体察人世的力量。”
她话锋一转,“大名鼎鼎的腾蛇神君,如今的藏灵山神,或许我比你更适合治理现界呢?”
桑尤脸上露出玩味的笑,但知微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黄家没了神主如此肆意妄为,日后我便是他们的神主了。”
说罢了,桑尤撤回了控制众人的神力,众人如梦初醒地看着屋内的对峙,拜向桑尤,称为“主人”,他们是黄家至今仍存有低微灵力,也明白家族渊源的人。
但是这部分人亦从未见过真神,他们只知道黄家权即使连连求饶,也没逃过神女的审判,面对桑尤,他们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自知由于部分掌权人已在人间作威作福惯了,也不知家族暗地里结下多少仇家,如今认桑尤为主,是明眼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今后,亦不再有囚牛的人偶家族,刚好腾蛇神君在此做个见证,我们会成立新的事务部,我将亲自治理。”
知微理解了,此举桑尤并不是要与她为难,至少现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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