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岑凛从她老板在周一选择了早退和物与干脆整天没过来上班的举动中嗅出了点奸情。

很难说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密切联系在,但出于对她一向精准的八卦定位雷达的信任,她本能地觉得那两位应当不只是许长倾所说的、受他照拂的故交关系。

结合她最近观察到的种种细节——譬如这两人总是同时出现在店里,物与不在时许长倾总是容易走神,还有最微妙的一点,她发现许长倾现在买的食材变多了。

她老板有时会赶早市,买下的食材图方便会先借用店里后厨的冰箱储存。但现在许长倾的那堆食材占用的空间要比之前更大,不像一人食,倒像是两人份。

不排除是对方懒得跑多一趟市场一次性囤了好几天的货的缘故,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是,而这样一排除,剩下的可能无非那么几个。

天,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尊重他人的私人生活算事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之一,岑凛不好问得太深,只能按捺住好奇心,乖乖接下看店重任。

晌午时许长倾在做荷花酥,她有幸分得一个。等许长倾补完货取了车钥匙出去,店里就只剩她一个劳力,好在下午客人们都是零零散散过来,一个人也还算能应付。

到傍晚闭店时间,岑凛锁好店门往地铁站走,放钥匙时刚好摸见躺在包底的一个锦囊。

去年有段时间流行去各种寺庙祈福求平安锦囊,她也跟风去了,许下的愿望除了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和桃花运来之类常见的,还因为嘴瓢多了一个希望老板不要太冷漠。

那时她刚到岗不久,工作环境和薪资都很满意,老板人也很好,就是有时很吓人。有一回她下班时被老板拦住,听见的是他在问你要不要带些回去当点心,她看见的是对方淡得过分的神情,像是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小店员存在。两相对比,现场确实惊悚。

后来再熟悉些,她才放下心来,知道那人只是面冷,脸上表情罕有波动,一张嘴怼起人来水平并不低。

现在她忽然记起这些,才意识到自物与来到店里起,她的那个愿望应该就算彻底实现了。许长倾要比之前更好说话些,真要分清楚,她祈求的神和物与功绩各分一半。

岑凛双手合十,对着北边的星辰虔诚默念:

让我们说,谢谢物与,谢谢神明。

-

“ 不介意我到屋顶上去吧?”许长倾摸清楚木梯上打了钉子的位置,转头问立在树下遥遥朝他看来的神明。

天气晴朗,日光柔和,他在午后上山是提前几天关注天气预报挑来的好时机。这回造访山神庙,他带的装备齐全,长枪短跑全塞箱子里一并带上来了,为的是拍庙顶他心心念念的几只脊兽。

许长倾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些垂脊上的小装饰物是在夜里。周遭环境昏暗,只一支手电筒充当光源,照到瓦片拼贴成的脊兽上显得朦胧,又附了点神秘感,很有意思。白日里过来,只要角度和光线找得好,拍出来应当很出片。

城郊山上的野庙自然不会是什么高规格建筑,是以脊兽数量不多,不过五只,沿着屋檐走势分布在垂脊最下方。仙人在前,龙凤随其后,狮次之,再往后才是天海马。

人在屋檐上,几只脊兽身上雕刻的细节看得分外清晰。许长倾拍完照下来,不等主人招呼,兀自进了庙内。

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外头树林景象已开始有向萧索发展的趋势,室内则难察觉出差别。但许长倾一踏进庙内,便意识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庙内不再是无人造访的模样的缘故。地上不见厚重尘土,桌面也被擦得干净,能看清木头表面深深浅浅的划痕。

同样除去了尘埃的神像前是另外两个他已见过一次的身影。名为十七和十九的两只小狐妖。

在他们身旁,神明已经在小桌前等着了。对方礼貌招呼他,像只在朝他甩甩尾的长毛狐狸。

“上回说再来山上有茶喝,”许长倾走过去,变戏法似的,从提上山的箱子里摸出个刻有暗纹的木盒,“带了茶点过来。”

他看见物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尔后脸上展出会心的神情:“茶具已经先洗过了。”

茶杯呈在面前,通体由白玉制成,是极透亮的玉质,想来对方为招待他也是做了准备的。

他们都还记得彼此说过的话。

炉子被搬来,炭火在底部缓慢燃烧,从开口处可以看见由黑变红再到白的几块。

十九没太多耐性,经许长倾同意便掀开了木盒的盖子,里头是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六块糕点,全作荷花状。

“——这是什么?”他问。

十七答:“六朵假花。”

然后两双灵动的眼睛全往他这望来。他们不知道面前的人类带这六朵假花过来有何用意在。

“是荷花酥,”许长倾揭晓答案,“用来配茶。”

荷花酥是传统糕点的代表之一,与一般糕点不同,须用油炸。下锅前还是裹在一处的面团,经高温下的热油催化后才能真正绽放。

盒子里躺着的荷花酥是经过了炸这一道工序的。外围是数层粉里透红的饼皮,中间则是嫩黄的椰蓉馅,将夏季水塘里盛开的荷花模样学了九成。两只小妖没忍住哇了一声,物与闻声过来,瞧见了,也说很漂亮。

十九看得细,拉十七到一旁嘀嘀咕咕,说花瓣是不是被虫子啃过了,怎么有的缺了一点。

许长倾将这话听得清楚,不动声色将食盒勾至眼前。低头一看,果然如他们所说,边缘处是有些缺损的。

荷花酥底下用油纸垫了,装在木盒里一路带过来,虽然他特地挑了稳当些的位置放,还专门做了减震的措施,终究顶不住一路颠簸,有几块酥皮花瓣被压得变形,是救不回来了。

于一份茶点而言,观赏价值终究是次要的,好吃才是硬道理,许长倾没解释什么,又听他们叹道,闻着也好香。

“我也想尝尝。”这是十九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十七一爪子呼过去,“这是给山神大人准备的。”

“……我就是想想嘛。”声音里带了点不好意思。

许长倾听完这一整段对话,方轻飘飘抛出话来。

“也算了你们的份。”他说,见水已经烧开,将壶拎至一旁,揭了盖子晾着。

旁边两只小妖经得山神同意,领了荷花酥去,边说些谢谢大善人之类的话。后面的内容许长倾没听清楚,奇怪的称呼倒一字不落记下来了。

大善人自己也挺意外。中午做荷花酥时,他考虑到或许会遇上上次那两只小妖,于是算足了量。

从前他也对小孩子这般照顾吗?许长倾自己记得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受了物与的影响。他这位店员最是善待小朋友,店里来了小客人总要拿些小礼品去哄。

古话说近朱者赤,和对方相处得久了,他愈发能领会到这一点。

他正想着,物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做这些,很麻烦吧?”

“嗯?”许长倾回过神,“开酥步骤是会多一些。”

“……油酥面的工艺都是这样。”

他有意无意提一句:“习惯了。”

对方听罢,低低叹一声,说真是辛苦,有劳你费心。正要起身去取茶叶来,视线里却瞥到醒目存在。

“你的手——”

声音方落下,许长倾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小心翼翼地牵到与桌面同高处,光线下一条狰狞伤口,像蛇吐红信,对他们虎视眈眈。

这伤口是他中午切面团时走神划到的,看着长,但并不深,他没多做处理,倒了双氧水也就算了。他懒得拿止血胶布绑上,刚才应当是磕到了什么,又渗出点血来。现在被人强调着,神经里后知后觉涌上刺痛。

物与攥住他手指,很快又松开,生怕力道太大让已经止住血的伤口重新崩裂,然后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斟茶了。

和他所预想的略有不同,许长倾哭笑不得。

许长倾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瞬间,每次于虚空中勾勒出对方那时的神情,灵魂都要为之颤动。

明明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要亲自看清了才算放心。他长到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年纪,却是头一次面对这样**裸的、直白的关心。

后来他们偶然提起这些,神明诧异于他的经历。

“这没什么……不,本来就该这样。”

你值得被这样对待,物与说。每个人都是。

-

茶水备好,倒进置于莲状盏托上的玉杯内,茶香顺着倾倒的茶水逸散开来,盖过了庙里本就不重的香火味。

玉杯传热效果太好,换句话说就是烫手,一时半会还品不了茶,他们于是先享用了茶点。

小巧的荷花酥长得精美,油炸时须用的油量却不少。不过许长倾油温控得好,吃起来也不油腻,酥皮本身的香占了大头。

第一口尝到的是酥皮,第二口啃到的就是内陷。椰蓉馅从外表看便能见到混在细腻馅料里的一些颗粒,尝起来也不出所料,口感沙沙。

猪油饼皮酥松,椰蓉馅清甜,着实是挑不出错处的搭配。

茶水喝到茶味淡去,放荷花酥的盒子也被扫荡得精光,许长倾却还不急着回去。他在庙外小院里尝试着取景,后来闲着也是闲着,还试着拍了庙里其他几位。

照片导出来,画面一侧是躬身拾着落叶的物与,正中间却是两只雪白的狐狸,不见两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许长倾给他们看了照片,又问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物与没多和他解释,回过头质问那两小只:

功课没修炼够,最近是不是懈怠了?

他去提两只小狐妖立在头上的耳朵,许长倾甚至从这动作中瞅出了点自己的风范。

……一定是错觉。

后来物与单独出现在镜头范围内,许长倾一时恍惚,没有多想便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响,景象定格。

十九灵精,知道他是在照相,于是凑过来,嚷嚷着要看。许长倾也不吝啬,不大的显示屏挪过去,和他们一起看。

画面中央是个青年,面容清俊,衣袂随风扬起,是他们所熟悉的山神大人。树上红枫被吹落,半空飘舞的有,还有一片红叶不偏不倚,恰恰停在他发上。

那是种无言的、不属于人间的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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