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莹与傅徽之他们一同登船。
上回在近褒城渡口登船晚,上船后稀里糊涂地便和傅徽之进了一间屋。此次比上回登船早些,屋子充裕些,又不是那么充裕。三人有两间屋。
傅徽之若要和白潏露一间屋,她大概会当场气死。所幸傅徽之让白潏露与她住一起。虽然她不是很想同白潏露住,但她更不愿意看到白潏露和傅徽之一间屋。何况,这样也能看着白潏露,好让白潏露没法与傅徽之单独相见。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妒妇。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大度不起来。
她走在前面,先开了屋门。屋中正巧有两张榻,她进屋先选了一处榻坐了,从包裹中取了医书来读。不去管白潏露。
白潏露进屋后与她对面而坐。
看了许久,言心莹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可笑,夜里折腾了那么久,眼下应当先睡一觉才对。拿书出来做什么?
她决定装模作样地看一会儿再将书收起来。又感觉到白潏露一直在盯着她,便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抬头问:“娘子为何看着我?”
白潏露支起一腿斜靠在木壁上:“南宫娘子的师门规矩也避着女子么?此处并无男子,何不摘下帷帽一见?”
若是其他人言心莹摘了也无妨,可白潏露是认得她的,她说什么也不能摘啊。
她道:“师门规矩未说避男不避女。”她假咳两声,“据我所知,不止男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也可结为夫妻。”
白潏露神色微变:“什、什么?”
言心莹故作慷慨:“你未曾听过?那我与你讲讲……”
白潏露打断她:“别说了!”她又坐直了,偏过头,“我可不喜欢女子。”
言心莹声气颇诧异:“你自己便是女子,竟不喜欢女子?”
“你知道我不是此意。”
“那就是有心悦之人了?是何人?”言心莹放下书卷,凑近了些问,“傅公子?”
白潏露又看向她,毫不避讳:“是。”
言心莹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地承认,拳头都握紧了。她咬牙切齿:“可我怎么听傅公子说你是他妹妹呢?”
白潏露笑一声:“这种事还须明说么?他姓傅,我姓白,能是亲兄妹么?”
须臾,她又问:“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难不成你喜欢我?还是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言心莹,“你喜欢公子?”
竟这么容易便被言中,言心莹不知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白潏露太过敏锐。她自然不能承认,应付傅徽之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要再加上白潏露对情敌的为难,她今后的处境更是艰难。
她道:“我也喜欢男子的。况且,我是见过你家公子真容的,眉眼是好看,可惜面目被火烧毁了。我要寻怎么也要寻个白净无伤的男子罢?放心,没人与你抢。”
白潏露斥道:“肤浅之辈。”
言心莹附和:“是是是,我肤浅。”
白潏露又看了她片刻,方起身。
见她是去开门的,言心莹忙问:“你去何处?”
“更衣。”
言心莹起身向门外看,白潏露确实没往傅徽之的屋子走,不禁松了口气。
傅徽之话里话外数次表现出对她的信任,可白潏露还是疑心,足见白潏露也是个多疑的人。
傅徽之的性子变得冰冷、多疑除了因为家变,恐怕也是受了此人的影响。若要影响一个人,怕是要朝夕相处才行。或许他们两个远比她想的还要亲密。
只是她很好奇白潏露从前作为侍女,从未表现过自己的武艺,难道与她一样也是这七年里学的么?还是说白潏露本就会武,傅家全族被收,傅徽之能逃走,全赖白潏露相救?若是如此,救命之恩,她如何能比呢?
言心莹不禁叹气,白潏露确实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忽有一人自门前走过去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白潏露,连忙追出去唤道:“白娘子。”
白潏露闻声回头:“你在此处做什么?”
“我……”言心莹不经意一瞥,瞥见岸边的山树,便道,“我有事问你。”
“何事?”
“我等要一直沿江而下么?”
“我正要去与公子说此事。”
“那我一同去。”
白潏露迟疑了下,道:“请便。”
她们走到傅徽之所在屋前,白潏露伸手敲门,轻唤:“公子。”
连唤两声,都无人回应。言心莹道:“他睡了罢?”
话音刚落,傅徽之微哑的声音传来:“进。”
白潏露便推开了门。
傅徽之自榻上坐起来,看来方才是真在歇息。
言心莹心想,他睡觉怎么不闩门呢?要是有坏人图谋不轨怎么办?
白潏露道:“扰公子歇息了。”
傅徽之道:“无妨。坐罢,何事?”
言心莹与白潏露各寻了一处坐了。
白潏露问:“公子欲走何路回去?不如沿江行到扬州,再沿山阳渎、汴河、永济渠北上至幽州。几乎不须走陆路。”
傅徽之微微摇首:“绕得太远了。我原本是想沿江而下至江州的,如今既要回去,便在邓州附近渡口下船,走陆路去东都,再沿永济渠北上。”
白潏露颔首:“好。”
言心莹心想这二人手上连个山川地理图都没有,竟然也能说下去,像是早将地理图背下来了。她曾出京六年,看多了这山川地理图,自然也就记在心里了,不稀奇。他们如此,不难想象当初他们逃亡时有多艰难。
听他们的意思这多年的藏身处大概就在幽州了。幽州她也是去过的,可惜没寻到人。
傅徽之忽然唤她:“南宫女郎。”
言心莹回神,问:“何事?”
傅徽之道:“在外我与潏露都用化名。我化名云脩,她化名云露。从眼下开始便改口罢,熟悉一下。”
这化名跟没化一样。言心莹也一直好奇为何他们还能用公验过一些城门的勘验,原来是化名了。她道:“好,知道。”
“多谢。”说完此事,傅徽之又与白潏露聊了起来。
他们二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言心莹在一旁大多时候都插不上嘴。她有些后悔为什么非要来。比起不知道他二人在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亲眼看着他们亲密无间,她更难受。
她忍着听完了他们的谈话,回到自己屋,再不想出去了。
夜里,她能感觉出白潏露不如傅徽之守规矩,睡时便将帷帽覆在脸上,再用手紧紧按住。她心想若有机会,她一定不再和白潏露住一间屋子了。
赶路的日子里,言心莹大多时候不愿去听他们二人看似冰冷无温情的谈话,因为在她眼里,不温情的谈话也很温情。不过偶尔也会强忍着去听一回。
这些天下来,她可以确定的事是,他们两个至少眼下还不是夫妻关系。至于傅徽之喜不喜欢白潏露,她暂时感觉不出来,但至少确实如他所说,待白潏露为妹妹。
一晃他们便到了幽州,又赶了三日路,到了一个县城。
此县名为蓟县,言心莹隐约记得她也是来过的,不知傅徽之是何时开始在此藏身的,他们竟然错过了。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不可强求了。
他们在距城北数十里一处草舍下了马。草舍有屋三间。
傅徽之进屋将包裹放下,便又要出门。他道:“我去见县尉。”
言心莹忙将身上背的,手里拿的全扔下,高声道:“我也去!”
傅徽之回头:“你去做什么?”
“多一个人,破案也快一些。”
傅徽之不应她,继续朝外走。
言心莹便快步向前,拦在他身前。
傅徽之叹气:“女郎,破案不是谈笑,你还是歇着罢。”
言心莹道:“我尽快助你破了别的公案才能破你自己的,这是燕国公的托付。”
“忽然多一个人,县尉也未必能容你。”
“我去同县尉说。”
傅徽之凝视她片刻,忽然摇摇头:“罢了……”
他们便一同去了县衙,请门人通报县尉苏敬。
不久,言心莹看见一白面无须之人笑着迎出来。
他拍了拍傅徽之的肩,说道:“云脩,你终于回来了。快进来。”看见一旁的言心莹,又问,“这位是?”
傅徽之道:“是云某一友人,复姓南宫,名雪。来助我破案。”他又看向言心莹,“这是县尉苏敬苏大人。”
言心莹恭敬地行礼:“苏县尉。”
苏敬笑道:“既是朋友,都进来罢。”
言心莹本打算多费一些口舌,没想到这么容易。
傅徽之道:“多有劳烦。”
“说哪里话。”苏敬揽了傅徽之的肩,和他有说有笑地进门了。
言心莹跟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
各自入座后,仆役上前为他们添茶。
傅徽之先开口:“县尉,此案究竟如何?”
苏敬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城西二十里有处人家,家主名为张安。张安外出时,其妻刘氏被杀于屋中,留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傅徽之疑道:“婴儿还活着?”
“是。张安到家时,看见妻子已死,孩子却活着。”
“张安是第一个看见尸首的人?”
“是。家中还少了十两金。”
“十两?张安以何为生?”
“在城里张家酒楼佣工。”
傅徽之伸手转了转案上的茶盏:“恐怕就是佣工十年,不吃不用,也存不到十两金罢?况且岭南才以金银市易,平民之家怎会有?可有问过黄金来处?”
苏敬道:“有。他说祖上曾是富商,留下来的。他没敢用,也不知用在何处。如此一来,便有两种可能,强盗杀人与熟人作案。”
傅徽之摇头:“若是强盗,既已开杀戒,会不忍对婴儿下手?应是自己也有孩子的人,没狠下心。黄金原本藏在何处?”
“藏在家中石砖之下。张安说除了他与夫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黄金藏得如此隐蔽,能被寻到,该是妇人告知的。若是强盗已得手,有必要再杀人么?”
苏敬点点头:“是啊,我也觉着更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傅徽之又问:“邻户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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