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村，是一个敢在边境落村的村庄，所以叫铁头村。

羊绻睫毛微微颤动，耳边有他辨别不出来的杂音，“咯咯哒”“咯咯哒”。

手，手痛，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啄他。

眼睛废力睁开，眼前是黄色的土，干骨柴一样的许多脚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现在的羊绻是脸着地，脸上蹭的全是土灰。

这是什么的脚？

羊绻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不知道这些脚是哪种动物的。

“咯咯哒！”

羊绻的眉毛蹭着土地一皱，偏头看向瘫着的右手。

右手掌心有棕黄色的实粒，掌心之中稳稳站着一只头戴大红冠的鸡，那鸡颇为趾高气昂，矜持地低首一下一下地啄食，每啄一下羊绻的手就轻微地疼一下。

手！

羊绻眼瞳一缩，瞳孔地震，身体在条件反射下蹦起来，手被他使劲地甩，棕黄色的实粒甩光了，大公鸡自然也是，扑腾着翅膀在半空中“咯咯咯”叫。

瞬间，公鸡落地，公鸡眼神一厉，往前蹬两脚，伸脖子看看羊绻，才去啄地上的谷子。

周围有许多鸡，不过羊绻没有注意到。

羊绻看着自己的手，又低头看脚，十分震惊，他怎么会有手有脚？！

他不是只有脚吗？

羊绻摸摸脸，摸摸全身上下，赫然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人了。

被羊绻忽略掉的大公鸡这时已经吃完了地上的谷子，一跃而起，尖尖的喙用力地啄羊绻的膝盖，翅膀扑扑扇。

好痛！

羊绻急忙用手护住膝盖，没想到公鸡誓不罢休，羊绻的手也惨遭鸡啄，痛得他嗷嗷叫，手快速缩回去，膝盖又遭殃。

情急之下，羊绻弯腰，手摸到一个木柄，抄起来挥向公鸡。

那是一把镰刀。

镰刀挥舞，刀口横劈向公鸡的脖子，公鸡的小眼睛瞪成大大眼睛，慌乱地“咯咯咯”叫，脑袋迅速一歪，小命要保。

幸亏阎王爷还不想收这只好斗的鸡，镰刀削了鸡脖子上的几撮毛，割破了一点皮。

鸡毛落地，公鸡不好斗了，胸脯起伏，跑到角落躲得远远的。

羊绻盯了盯镰刀，镰刀的刀口上有一点红色的血渍。

甩掉镰刀，羊绻退出鸡圈，无师自通地别上栅栏门。

蹲在鸡圈门口深吸一口气，展开双手在眼前细细地看着，阳光下，手掌的纹路清晰可见，连带着手上沾的泥土。

经过大战，羊绻抱头，万分悲伤，再次确定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的事实。

人，那可是他的天敌人呐，他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羊绻，和羊绻的姓一样，就是一只羊，一只山羊，生活在雪山，用四条腿奔跑，自由自在，天敌之一就是人。

人会拿着弓箭射杀他们，然后扒皮抽筋，皮做衣服，肉吃掉，是他们最大的天敌。

羊绻眼睛里全是悲戚，抬起头来，脑袋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院子，周围是用木头栅栏围住，院子里有房子，房子是泥土墙，用墨色的瓦片盖住屋顶。

羊绻转头，看到背后面，是也用木头围住的一圈，中间被隔开，一边是头戴红花的动物；一边是全身白毛，长脖子的动物。

羊绻都不认识。

头转回来，羊绻想，是人住的地方。

思维放空，太阳底下，阳光直射，羊绻眼睛不由自主地眯着，他看到前面有一个水井。

羊绻撑着手臂站起来，忙不迭地跑到水井井口，两只手抓着水井边缘探头往下看。

井壁很深，井水里照出一个模糊的脸，但能看出来不是大人。

羊绻更加难受了，他是羊的时候已经是一只大羊了，变成人却是个小崽子。

“刺啦”“刺啦”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羊绻耳边撕开，羊绻难受地捂住耳朵，在井边蹲下来。

“数据加载中，请稍等，请稍等——”

机械电子音在羊绻耳边响起，在羊绻听来是杂音，一个字都不懂。

羊绻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羊。

“本土语言传送，传送成功——”

机械电子音再次响起，消音的一瞬间，羊绻感觉脑袋要坏了，又胀又痛，许多细碎的话在他脑子里响。

“咿咿呀呀，爹，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性相近。”

羊绻开口，小声重复：“性相近？”

捂耳朵的手放下来，羊绻又尝试着开口：“我，叫羊绻？”

这下子羊绻才确定，他会说话了，会说人说的话了。

倏地，羊绻感到腿边有东西在扒拉他，低头一看，是一只通体黑漆漆的，像一个煤球的小狗。

小狗眼睛圆溜溜的，和人一样直立而起，两只后脚支撑着身体，前脚扒着羊绻的腿，尾巴扇风地摇。

羊绻面露警惕，来不及跳起来，一声“喵”引得他转头。

只见一只灰黑相间的狸花猫，在水井边缘慢吞慢吞地走，见羊绻看它，跳起来一跃而下，抬起右爪子抽了小狗一耳巴。

小狗瞬间扯着嗓子哀嚎起来，围着院子跑圈圈，边跑边嚎叫。

狸花猫在羊绻旁边坐下，抬起右爪细细地舔。

羊绻目瞪口呆，心想，好凶残的猫。

突然，羊绻感受到一股如有实质的目光紧紧钉在他身上。

羊绻警惕，连忙站起来，脑袋转着，寻找那道目光。

木头栅栏外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双手紧抓住木头，羊绻看到。

那是一个男的，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体匀称，面容坚毅，见羊绻看过来了，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羊绻很疑惑，那是谁？

不得而知。

直到看到那人走进了旁边的屋子，关上木门，羊绻才收回目光。

这时，眼前一花，出现一个粉红色的板面，板面四四方方，有些透明，悬浮在羊绻眼前。

羊绻愕然，伸出手去触碰，板面冰冰凉凉的，有点粗糙。

这是什么？羊绻在心里提出疑问。

粉红板面一闪，中间出现一块方形的纯白面，比粉红板面小一圈。

羊绻一惊，手缩回去。

一道粉色的流光从板面中投出来，落入羊绻的眼睛，羊绻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一息之后，羊绻眼睛没有什么感觉，不痛不痒，才放下手。

这时候，纯白面上跳出来一段粉色的字，错落有致。

［羊绻，现在你在一个人类的身体里，性别为男性，他的名字是华云；而华云进入了你的身体，现在变成了一只山羊，你可以联系他。］

羊绻能看懂，羊绻眨巴眨巴眼睛，他好像，没有学习过人类的文字。

是粉色流光的功劳，令羊绻能看懂板面上的字。

板面上的字隐去，一张山羊的图片突然出现，覆盖了中间整个白色块。

图上的山羊站在乱石上，正低头吃草，背景是白色的雪山和湛蓝的天空，整个画面栩栩如生。

羊绻瞪大眼睛，认出来了，那是他自己。

山羊图片在板面上停滞一息，又快速等比例缩小成一小块，瞬移到左上角，最后图片左边的边框延伸出比周围白色块更白的一横。

接着板面上跳出粉色的字。

［羊绻，点山羊图片。］

羊绻没有纠结，按照指示用右手食指点上去。

继而画面一转，山羊图片消失掉了，更白的那一横从白色块最上面移到最下面。

粉色的字又跳出来。

［用手指点最白的那一横，在心里想要表达的语言，字就会显示出来，最白的那一横右边末尾会出现粉红色的圆点，按它，你想说的话就会被华云收到。］

羊绻歪头，想了想，面前的东西应该不会害他，就继续按照指示，用手指点上去，心中默念你好。

最白的那一横上面也出来两个粉红色的字，是你好。

羊绻再点粉红色的圆点，“你好”两个字就升到了最上面右边，字的后面是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人图片。

同时，山羊图片紧追其后，也冒出来，靠在最左边，图片后面也缀着两个字。

［你好。］

这是什么？羊绻心里才想，板面上又冒出来粉色的字。

［它是华云给你说的话，接下来，祝羊绻旅途愉快。］

羊绻呆了呆，华云给他说的话？就是变成了山羊的人，他现在身体的原主人吗？

这回板面没有为羊绻解惑，倒是板面最边上，粉红色的区域出现了一个长管，在羊绻看过去的时候，长管中间闪出来“羊绻的恋爱指标”几个字。

羊绻忍不住念出来：“羊绻的恋爱指标？”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他的恋爱指标？恋爱是什么？

不等羊绻想明白，那几个字就彻底消失了。

这时，在院子里跑圈圈的小狗不痛了，又来抱羊绻的腿。

羊绻一低头，粉红色板面就跟着他的脑袋动，以至于羊绻看到板面上又冒出来一句话。

［你是羊绻？］

小狗被板面挡住，身体模模糊糊，半遮半掩，看不清楚。

羊绻顿了顿，抬起头，板面也随之而动，始终在他的视线前面。

当下这个问题很重要，羊绻皱眉，用手去推板面，一只手，推不动，两只手一起使劲，还推不动。

羊绻傻眼了。

羊绻恼羞成怒，对着板面一巴掌扇过去，板面一瞬间就移到了右侧。

羊绻感到惊讶，用手去划板面，划到了脸前面，划到了左侧。

来回几次，羊绻发现，板面可以左右移动，不能够上下移，不能够移到背后。

最后，羊绻把板面移到了正前面，这样子方便他和华云说话，他伸出手指点上去，再点粉红圆点，一句话就传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