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用抬头也能确定是刚才那个白衣冰坨了,他也不敢抬头了。
娘呀,真的遇上野鬼了吧!他想象了一下自己抬头正对上冰坨无神的双眼,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慢慢松弛,拉长,腐烂,露出白骨……
老人惨叫了一声,魂不附体的要从白缁扶着门边的手下钻过去,又被人拉住了手。
在他一口气上不来,要昏过去的前一刻,听到上方响起一个微沙但是温和的声音,说:“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我姓白,单名缁,只是来这里寻亲的。”
他平日里的声音安抚性是不容置疑的,老人听他讲了那一句,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温度,虽然是冰冰的,但确实不是死人。
他转过头,浑黄的眼珠盯着白缁看了一会儿,虽然看着老态龙钟,那双眼却鹰眼般的锋利。
最开始的恐惧过了之后,他摆了摆手,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我没有什么亲戚,你找错人了,快走快走,不要一直杵在人家门口碍事。”
韩瑾早已站起了身,此时心情堪谓非常之差,听到这样的话,冷笑了一声,说:“我们找的人又不是你,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老人此时一脸凶相,说:“你刚刚在我家门口跪什么?我不要你跪,我怕折寿!”
“呵,我跪的是死人,你是么?”韩瑾反唇相讥。看老人要发作了,白缁恰到好处的赔了个罪,说:“抱歉抱歉,我这徒儿是在无礼,多有得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刁钻刻薄的老人也无可奈何。毕竟几个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过路的,隔壁门口歇息的,此刻都抬头往这边看。
谢暮山走上前,说:“只是我们确实是有事要问,老人家见谅,请让我们进去吧。”
白缁挑眉,随后赞同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韩瑾本色出演,适时唱红脸,冷声又不失礼貌的说道:“有些事情老人家还是说清楚的好。”
老人的一脸凶相瞬间就塌了一半。
他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说:“怕不是要进贼!”便让开了身子,看着三人走进去了。
到了里面,谢暮山说:“小屋小舍,老人家不必担心了。”
呵呵,拐着弯骂他穷呗。老人也不是穷了一天两天了,自然是不在意,只是说:“亲戚贫困潦倒还好意思骂旁人穷,哪来的这样不要脸的!”
白缁几乎无缝衔接,露出一个诧异但依旧文质彬彬的笑容:“谁家不懂事的小孩说老人家穷呢?实在该教训一番。”
老人:“……”你家的。
他算是再也不想和这三个不速之客争口舌之利了。
这个才是真的折寿。
他虎着脸问:“你们要问什么,快问快滚!”
白缁全然不介意,依旧是和煦的说:“从前这里住了个韩秀才,老人家可认识他?”
老人哽了一下,说:“不认识。”
白缁又问:“那这屋子,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
老人理直气壮的说:“这是我家祖宅!”
白缁:“…………”他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认错,进了这家门,家具都没带变的,只是少了几个凳子,大概是年岁久了,坏了吧。
老人家你这么说真的不心虚吗?
白缁没有急着再说什么,而是阖上眸子回忆了一下,说:“这间宅子总共有三间屋,卧房里有一副字,写得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提名只有一个韩字,是三十七年前所写。”
“也没什么过多的家具,只有大小床各一个,一个衣柜,一个书台,书台边角有雕花。”
老人脸上青白交错,嘴唇开开合合,硬着嘴骂到:“你……你是何时进了我家!”
他随手抄起一把锯子就往白缁头上招呼,白缁一动未动,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他倒也没有再进,大概只是想吓唬一下吧。
他看白缁挪都不挪一下,以为他是吓傻了,冷笑着哼了一声,说:“小娃娃!”
白缁:“…………”你要是知道我的真实年龄怕是要喊爷爷。
虽说他的年龄连自己也不知道,但怎么说也有一两百岁往上了。
真是可怕,白缁想。
当然,老人也不知道白缁的手上已经不动声色的凝了一道风刃,他若再敢往前一步,不说把老人怎么样,那把生锈的锯子是必然要成齑粉了。
如若知道,不知老人又要变做什么脸色了。白缁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锯子的刃,轻轻推开了一些,说:“我身后都是些孩子,吓到了他们,还挺麻烦的,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他又指了指韩瑾说:“我十四年前来的,当年他还躺在那张小床上哭呢。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不记得我们。”
这句话的意味就在明白不过了:这间宅子的主人就在这里,后来者不要放肆,贼喊捉贼。
老人气愤的说:“鬼话!放屁!老子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指着家徒四壁的屋子,说:“你说这屋子是你们的,你叫一声,他应吗?!”
白缁笑着“喂”了一句。
然后韩瑾字正腔圆的说:“主人,我在,你终于回来了。”
老人:“……”
谢暮山:“……”
白缁神色自若,说:“听,它应了。”
老人:“…………”我聋,我听不见。
白缁轻笑了一声,进了里面的屋子。只亮了一盏油灯,光线很暗,但并不妨碍白缁视物。
其实房间里变化颇大,到处都是木屑与灰尘,方才老人唬人时也是拿的锯子。
看来是个木匠。看着面目全非的屋子,白缁一时有些惘然。
直至看到了那副工工整整的字,才有了一点微妙的旧地重游物是人非之感。
其他三个人也跟了上来。白缁看着那副字,带着笑意说:“还在呢。”
老人不情不愿的“昂”了一声。白缁又道:“居然没卖掉。”
老人嘀咕道:“又不是什么名人大家,谁买呢?”
没人想买的字,韩瑾却看的满眼通红。他慢慢走进那幅字,问:“这是……我外祖父的亲笔?”
“嗯。”
韩瑾珍之重之的抚摸过那副字。年岁太久,又没有好好的保存,连纸张都泛黄了,看着极其脆弱,像是动作稍微重一点就会破。
他边哭边笑,说:“是不是写的还挺好的。”
白缁顿了一下,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随后,韩瑾对着那幅字发呆,白缁则开始和老人交谈。
“老人家何时到的这里?”
“十来年前吧,我确实是来的很早的,看着这条街慢慢变化。我以前四处流浪,看到这屋子没人,又听当时的左邻右舍说屋子的主人都离奇消失了,就干脆住进来了。”
离奇消失……也是,当年的葬礼没有惊动任何人,邻居们也都不知老韩一家是死是活去到何处了,自然是离奇消失。
但白缁颇为不认可的说:“尽管是个无主的屋子,苟非所有,一毫莫取,怎有私自强占的道理?”
“况且主人家回来,还粗言对待,实在不妥。”
只不过老人看他依旧嘴角微勾一脸笑意,当他是个软柿子,不屑的说:“既然是无主的屋子,空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是浪费吗?还不如给没家的人住。”
他又睨了白缁一眼,补充到:“况且,我都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这里自然就是我的家。一群没见过的混混跑到我家门口来,自称这房子是你们的我难道不怀疑你们是贼吗?我不粗言相对,难不成还笑呵呵的把你们领进家。”
白缁叹了口气。过了这么多年,真的计较起来,他是真的一如既往,毫无长进。
老人又说:“你们走了那么多年,这屋子早就不归你们了,可是登记造册过的了。你们要是喜欢那字,想拿着怀念一下死人,尽管拿走,快点出去。”
他横了几人一眼:“不然,我可要告官了!”
韩瑾猝然睁大了双眼,说:“什么?我的家,你敢赶我走?!”
老人没好气的道:“现在这里是我的家了,你们快点拿着那死人东西,滚!别在这里晦气!”
白缁听了那句“死人东西”,不由皱眉,说道:“老人家,慎言。”
二月十五已经迎来了黑夜,再过几刻钟,就是正月十六的子夜了。
同时,也是老韩的忌日。若是被他听见这种话,怕不是要发作未果,默默神伤。
老人却不知内情,冷哼了一声,置若罔闻。
祖宅愿不愿意让人这种问题,算是族内的事,白缁也是一个外人,不好擅作主张,便询问性的看了韩瑾一眼。
韩瑾毫不犹豫的拒绝,头摇的堪比儿时拨浪鼓。
白缁按了按眉心,说:“这是我徒弟的祖宅。瑾儿在外游荡十四年,终于认祖归宗,怎么能将祖宗的基业随意让给旁人。”
老人冷笑道:“我住的房子,那就是我的,我管这是谁的祖宅还是客栈呢?!”
门外传来打更声,已经子夜了。
老人骂骂咧咧的走到一边,将油灯熄了,怒道:“有完没完!赶紧滚滚滚!熄灯了!我要睡觉了!”
码字君:房子应了,我家的,客官有空来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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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房子应了,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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