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灵?
尽管韩瑾对阵法几乎一窍不通,却还是知道阵灵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要么这个阵法是耗费无数心血建成,要么摆这个阵法的人能力极强。
现在韩瑾比较相信第二种。他清晰的记得,在阵法上造诣颇深的白缁,初接触这个阵法时也是觉得费解。
韩瑾是个自尊心虚荣心好胜心极强的年轻人,平生最慕大能。他师尊没有灵力也能力战群雄,独辟无相术法,堪称大能,他一向是极为仰慕的。
尽管现在很累,又恨透了这个鬼阵,他依旧对厉害的人怀着一种奇怪的尊敬,见到阵灵当即拜了三拜,问:“我要回去,找我的外祖。”
那个阵灵依旧是用那温润古朴的声音说:“生人不该入鬼阵。沿此路一直走,乃往生途。”
韩瑾急急道:“可是你们镇了不该镇的鬼,那是我的外祖,他是个好人!我要把他带出来!”
他看那阵灵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宛如雕像,不由发怒,想要直接从他边上溜过去,然后开跑。
出乎意料的是,他溜得格外顺利,那只阵灵甚至还风度翩翩的让了一步。
韩瑾一下跑出去好几步,惊诧的说:“你都不拦我一下的吗?!”
虽然但是,这只阵灵也太不负责了,究竟要怎样的阵主才会捏出这样的阵灵啊!
阵灵低声念道:“阵法有序,岂容你乱闯?”
阵法有序?
也就是说……生魂入不了死路?
像是证明他的猜测,阵灵又道:“你若是应当会到哪里,就是一头扎进河里,也是回你该回的地方。”
韩瑾彻底要抓狂了,蹲在地上揉着自己已经散乱不堪的头发,说:“你要我怎么办?你谁啊在这里阵法有序,要镇鬼说镇就镇,要赶人说赶就赶,还说的这么有病,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天道吗?!”
可惜这个阵灵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只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看角度似乎是在望着他的。
也可能是感觉,尽管只是一道身影,韩瑾依然觉得,他是在悲悯。
韩瑾忽然问:“你到底是谁?”
“吾乃阵灵……”
韩瑾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你乃阵灵,我要归乡,特来相送,护我周全。”
他想了想,指着邈邈来路,说:“我的外祖在那里,那是我的乡,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阵灵说:“生人之乡,死者之地,不在一处。”
韩瑾默然许久,随后笑笑:“是啊,你只知生人死魂,哪里懂得人情世故呢?你明明只是个随阵而生的……”
算什么呢?规则吗?
阵灵似乎怔然了,半晌,缓缓叹道:“好熟悉的话。”
韩瑾:“???”你一个规则你要熟悉什么??!
阵灵怅然说:“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和我讲过,说我全然不通人情世故。”
韩瑾突然感到一阵惊寒。其实那阵灵也不一定是随阵而生的死物。
其实他可能也是一个人,只是被囚禁在了这里,和那些无辜被镇压的恶鬼也没什么区别。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已然做好阵灵难以回想陷入灵障的准备,如果当真是无辜之人,那么,韩瑾想,让他把他也救出去。
或者干脆毁掉这个毫无来由的阵,尽是镇压无辜之鬼。
阵灵又道:“鬼阵在此,吾乃阵灵。”
韩瑾:“……”好吧,或许,真的难以问出些什么。
“是阵主留下守阵的一缕灵识。”
韩瑾:“???”
阵灵一般是阵主的灵识,可能有意生剥,可能无意留下,这都是学习阵法最基础的常识。
可惜韩瑾他不知道,诧异的说:“这不才是重点吗,你怎么不早说?”
阵灵:“…………”我也没想到有人对阵法一窍不通就敢来闯阵啊。
他在这里守了十几年,见过的人屈指可数,这样的人闻所未闻。
韩瑾几句话,就把这只阵灵讲出了人情味。他看着那道身影,突然问:“你阵主是谁?”
阵灵想了想,说:“不知。”
你是他的一缕灵识你不知道?
阵灵说:“阵主自己也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晓呢?”
韩瑾突然就失去了继续闲聊的兴趣,说:“那我想要去寻我的外祖,怎么办?”
阵灵问:“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来寻他?”
有人情味的阵灵实在太讨人喜欢了,此时韩瑾几乎把他当了救命稻草,蓦地站起身来,想抓住他的袍子。
自然是抓不住的。韩瑾讪讪的收回手,说:“你可以帮帮我吗?帮我找到他,带出来,离开那个鬼地方!”
阵灵静了一会儿,说:“我帮不了你。”
看到韩瑾的动作慢慢停下来,化为一场沉默的悲哀,阵灵说:“我不能帮你带他们出去,但或许,可以让你见见他们。”
韩瑾猛的抬头,问:“真的吗?”
阵灵说:“准确的说,是见见他们的一生,曾经还活着的他们。吾乃阵灵,穿梭于鬼阵各处,可以去承载他们的记忆。”
“你要看吗?”
看看那些,已故的亲人,已逝的年华。
哪怕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韩瑾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躬下身子,冲阵灵行了一个大礼。
“灵君大恩,韩某感激不尽。”
你将我的外祖关在那种地方,又愿意承载着我外祖的记忆让我见见故去多年的他们。
他其实一直怨恨着的,只是现在,多了几分肃然。
阵灵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散去了。终于算是落下了一件事。韩瑾感觉到一股席卷全身的无力感,叹了口气,在路上随意坐下,阖上眸子,进入了浅眠。
阵外人间已经到了上午,市井长巷依旧是喧嚣不已,与往日无异。
这是韩瑾十五岁的生辰,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祭拜外祖,认祖归宗的日子。
而白缁与谢暮山那边,他们在铜柱地狱狼狈逃窜了许久,终于下到了第七层地狱。
这一层终于不比蒸笼狱和铜柱狱一般捱人,没有了要命的水汽与高温。
也没有过于催吐的味道。
但二人刚出传送阵,只走了一步,就突然感觉像是泰山压顶般的沉重不堪。白缁直接没站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但他猛然抬头,眼里还带着一抹惊喜的笑意。地狱里会给魂魄施压,也会一级一级的增强,但不可能陡然有这样的激增。
唯一的解释是,这里是阵法核心之所在,入阵的人还会受到阵法本身的制约。
老韩和夫人就在这里!
白缁费劲的站起身子,转头对谢暮山说:“走?”
谢暮山笑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
第七层,刀山狱。
满眼皆是山,毫无平地。银光交相辉映,那是锋利的刀。这里的鬼都是赤条条的,不断爬上刀山,掉下高山,掉下之后所在的地方还是刀山。
浑身鲜血,鬼哭狼嚎,但没有停止过,这便是无间地狱。
按照平日里,刀山剑树对这两个人来说,和平地一般无二。但现在连凝神聚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二人只能认命的开始爬。
白缁在刀上行了几步,忽然偏过头说:“小暮山,你到我背上来。”
谢暮山手脚上已全是鲜血了,但脸上闻风不动,还是一个冰山。他听到白缁说话,有些疑惑的问:“为何?”
“一人受伤是一个人残,两人受伤是两个人残。既然如此,我们这么傻傻的爬,岂不是大亏?”
谢暮山一脸的活见鬼,回都没回他,只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不是,这人说话能不能讲究一点,有这么咒自己的吗?!
白缁无辜的笑笑,谢暮山一脸牙疼。
他干脆绕开白缁,又往前面爬去,鲜血顺着刀剑滴下去。
那已经不能算滴了,因为毫无间断的流淌着,像夏日暴雨中的屋檐。白缁一双凤眸微动,像屋檐下的那窝水。
他咬牙加速往前爬了几步,抓着谢暮山的脚踝,一使劲,竟然趁谢暮山没注意把他扔到了后背上。
谢暮山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肩膀,同时感受到身下那人往下压了一些。
刀已触骨,发出一点磕碰声。他感觉到那人身体因疼痛剧烈一抖,却哼都没哼一声。
谢暮山难得的吓得失声,一忍再忍,却动都不敢动弹一下,脸色几变,终于怒骂道:“你是疯了吗?”
白缁调整了一下姿势,同时费尽力气聚气想要身子离刀剑远一点。他缓缓的换了几口气,随后说:“我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啊。”
谢暮山脸黑的像锅底:“……”有道理个屁!
白缁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脚踝,说:“况且。”
你还有况且!
“你这么小一个,也背不动我是不是?你但凡长到韩瑾那个身量,碰到这种事,我肯定直接往你背上跳!”
……我信你吗?我不信!
谢暮山就摆着一张“我不信,听你慢慢编”的脸,问:“真的吗?”
白缁突然就很想笑,他说:“真的。所以啊,你快点长大吧。”
谢暮山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我现在就长大了。”
呵呵,听听这鬼话。
白缁半真不假的嗤了一声,说:“那太好了,趁着这里你再长大一点,一会儿你就可以负责破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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