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灵不知为何,突然就停止了攻击,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边。白缁虽然很疑惑,但此时来看,也并非是一件坏事,索性没有再理会他,全副心神投入破阵之中。
那边的灵力似乎也增强了许多,看来韩瑾刚才只是在试探。只是放在一起比较,哪怕白缁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韩瑾依旧显得十分废物。
白缁却并不在意。他一个活了一两百岁的老怪和一个小娃娃比,本来就是在欺负人。
师徒二人齐心协力之下,空中终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破裂声。横跨生死两重天的那道障壁,终于要破开了。
“等阵破开,可能会有一点冲击,你不要直面,先入定,等阵脚稳下来,两重空间融合,再重新解阵。”
尹无宗顿了一下,强调道:“切记,不可直面有分与无常两界融合。你算我生出的心魔执念,我们两个身体受创太严重,灵相都不稳,遇到这种情况很危险,直接入识海,不可硬刚。”
白缁没理会他的提醒,只是问:“我算你的什么执念?”
尹无宗沉默了一下,说:“我怎么知道。”
你生了心魔不知道是怎么生的?我给你随便抓一只鬼过来你骗他行不行?
尹无宗说:“我是个疯子,你不也这么说过?”
胡搅蛮缠,心机颇深,老奸巨猾!
尹无宗将他的吐槽听了个遍,最后只是噗嗤一笑,说:“你对我敌意好深。”
白缁说:“我讲过了,像你这样的人渣,我迟早会杀了你。”
“好吧。但是……”
天边一声巨响,那道劈开空间的灵壁,在师徒二人不遗余力的猛烈攻击之下,终于破了。
那一刻,身边处处都是巨响,感觉阵中的生死两界处处都开始爆炸。
毁灭。
一切重来。
余光看见阵灵似乎有些孤独的立在半空之中,守阵的灵物,此刻只是在一旁傲然站立,却不曾再阻拦。
你真的还有那么一点人情,能够听到闯阵人的呐喊吗?
白缁没有多想,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听到一阵阵爆破声的那一刻,迅速入了识海。
一具躯壳的外面,还有一层无相的护壁,是尹无宗方才教他的一个小术法,相当于在护壁中又辟了一个空间。
动作极其迅速,帅也还是很帅的,至少在入定前保持着一个如青松挺立般的姿态。
只是有那么一点类似受惊的乌龟缩头而已……
白缁的灵体慢慢变得清晰了,周围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被尹无宗紧紧抱住。
那种感觉,和刚从梦魇中醒来的谢暮山抱住他的样子,居然有几分相似。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白缁差点没忍住想给自己一拳,毕竟尹无宗和谢暮山实打实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那种。
纵使谢暮山并不是一个浸在血海里的复仇者,但那孩子对杀他满门者的滔天恨意,总还是难以掩盖的。白缁狠狠推开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一双眼毫无波痕的望着他。
望着那个在他面前装温情,披着羊皮的嗜血狼。
“你刚才有句话没说完,是什么?”
尹无宗似乎偏头思索了一下,说:“你想杀我,我不在乎。”
说到这里,他温柔的笑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的全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一双轻佻的凤眼微微上扬,在白缁这里清冷不可亵渎,但尹无宗不过是勾着眼睛瞧了瞧,就是让人酥进骨子里的媚态。
白缁直到这时才明白,他以前自称轻薄桃花逐水流,有时也会跟韩瑾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在尹无宗这里,可能像小孩子在醉玉楼厨师面前用泥巴糊饼。
明明只是站在那里,明明只是温和的笑一笑,就已经美得雌雄莫辨,直让眼前人眼迷心荡。
可惜白缁满腹圣贤书,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像这样几乎称得上**裸的勾引(尹无宗按:你怕不是找死?),他是不会垂青一眼的。
只可惜少了把扇子,让他把这张狐狸精一样的脸转开。
不忍多看。白缁轻哼了一声,嘲道:“无宗主上,难逢敌手,笑傲江湖。”
“不会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吧。”
尹无宗并不在意他怎么说,朱唇轻启,自顾自地说:“我说过了,我很爱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总有些先生说我长得随母相。这么多年过去,我不记得她的样子,每每揽镜自顾,只是觉得不像。”
当然是不像的,记忆中的娘亲虽然柔柔弱弱,但总是一身正气,一派傲骨,还带着时时流露出的悲悯。
尹无宗早已被鲜血浸染成了这幅样子,又哪里能找到娘亲的半点影子呢?
“但是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突然想到了她。虽然只是苔花一现又转瞬消散了,我还是不记得她的相貌,但是你很像她,这我还是知道的。”他伸出手想抚摸白缁的脸,但被后者古井无波的让开了。
他也没有再强行把人拉过来,只是用目光将白缁的相貌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怔然说:“她要是还活着,知道我活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肯定会厌恶憎恨死我的。”
白缁说:“你还知道。”
尹无宗又说:“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还不都是因为她吗?我难道不想一生逍遥恣意?我明明……都和她浪迹天涯半年,找到了一座高山,修了一个小轩,她明明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啸歌山林的,此地风光无限好,何须问世几多年,我难道不想吗?”
洪禧一百三十年,那是从此萦绕百年的噩梦的始端。
“若不是因为她,做了个无根无源的朦胧梦,非要下山将齐阳尹氏的恶行公布天下,我何苦变成这样?她有什么资格厌恶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憎恨我?!”
白缁听着他颠三倒四的一番话,没有回他什么,只是垂着眸子望着他,眼中尽是悲悯。
殊不知这样的神情,在尹无宗的眼里,和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那道影子实在太像了。尹无宗突然冲过来,他还没来的及躲闪,就听一声闷响,周围像是一圈涟漪慢慢散开,而尹无宗跪在他的脚下,仰着头看他。
他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他的两颊是清泪滚下,不要钱的往外流。
白缁不禁扶额,原来动不动就落泪的本事,居然是受你的影响吗?
尹无宗刚刚和他一阵推搡,又发了次疯,此时衣襟散乱,被血浸的发黑的衣领敞开,要露不露的显出他细瘦的脖颈。
而从锁骨处慢慢上移,鬓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脸颊额角,眼尾通红,不断的垂下泪珠,声音本就沙哑,此刻还带着些讨饶的意味。
“你和我回去,我们去崇山,以后再也不管江湖事了,好不好,只要你陪我回去我们再也不管那些了!我不怪你了,我不恨你了,我求求你再陪我去崇山……”
“就像你说的那样,闲来采药寻幽径,兴至吟诗赏落花,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唉,美人垂泪啊,您老人家是把心魔做娘吗?
有点奇葩。白缁犹豫了许久,看尹无宗又陷进了意障里,轻叹了口气,沉默着开始等待。
韩瑾感觉到那股强大精悍的气流不停地冲撞着一个点,不由大喜。
师尊是不是已经找到外祖了?!
他先静候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那股气流消失了。他不由心一揪,师尊再怎么说,也只是凡人之躯,阴间鬼气森寒,说不定有所冲撞……
韩瑾狠狠捶了一下地,乌鸦嘴!不知道给师尊分忧,不知道护着师尊,现在连给他祈福都不知道,还在没脸没皮的咒他!
说不定师尊只是发现不好破,决定休息一下,另想方法呢?
韩瑾狠狠地“呸”了一口,静静地等了半天,也没有再等到白缁的攻击。他终于急不可耐的站起身,看向了方才西南方的天空。
师尊的气流在阵上如此威压,能够被他感知到。那同理,他的灵力也可以被师尊感受到吧。
做好了决定,他轻轻放出一些灵力,试探性的开始往那个方向摸索。
他对阵法之事一窍不通,八门只知道一个生门一个死门,还不知道方位。
要是让他来分析八卦堪舆来解这破阵,还不如让他死。
但要是能早点和师尊会合,早点把外祖给救出去,那么……
不就是个破阵嘛,不就费点脑子嘛,他又不是没有。
如果他们在两个地方,那么他在往生途,师尊应该就在无间地狱吧。方才白缁的暴击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他与白缁之间隔了一层该死的屏障。
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总归没错。韩瑾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往那里投了半柱香左右时间的灵力,在终于要灰心放弃时。
阵那边,有动静了。
由远及近,由弱至强,越来越清晰。韩瑾大喜过望,反转掌心重新结了个法印,比先前强劲几十倍的灵力尽数击打在那一个点上。
一片暗赤红灵光炸开,光彩夺目,让人眼花缭乱。韩瑾却眨都不眨一下,生理性泪水滚下,他的眼睛却睁得更大。
瞄准那一点,他终于不再站在那人身后,而是与他的师尊打一场里应外合的配合战。
当眼前的深空骤然碎裂,他知道,成功了。
我终于得以与你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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