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愉青一噎,看着手上的鲜衣,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于是干脆沉默不语。
好在周怀溪也没再问。
舒缓的琴声确实能够让她更容易静心。其实她,是希望他能够留下弹琴的。
但是麻烦别人太多,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斟酌之际,司愉青温声岔开话题:“师姐觉得呢?”
周怀溪犹豫了下,问道:“……这样会耽误你修炼吗?”
司愉青立刻道:“不会的,我有分寸。而且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过来,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我喜欢弹琴。”
如此,周怀溪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接下来几天,梨园里随时都能听到琴声。不绝如缕,娓娓动听。
路过的,有事过来的,皆频频驻足。
剑修们微觉奇怪,他们可没听说过大师姐会弹琴,还弹的如此好听。
然而宗门里的音修都大为震惊。
这不是司愉青师弟的琴声吗?!!
乐师厉害到一定程度,别人光凭耳朵就能听出这琴声出自他手。音修们颤颤巍巍,怀揣着秘密,每次路过梨园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把头往里谈,再随口跟师姐妹兄弟们八卦几句。
眼见传的越来越神户,有人忍不住道:“你们不要想太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一愣。
那人又道:“说不定是掌门派下去的任务呢?”
另一人也赞同道:“而且司师弟才十五岁,你们把大师姐当成什么了?可不要因为司师弟长得好看,就觉得大师姐会和你们一样有那种龌龊的思想!”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弹个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弹琴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没听说过大师姐和司愉青有什么交集,骤然如此,才让人多加揣测。
现在想来,那八卦传的简直是空穴来风。
平时男女之间并肩作战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但是……
有人心道:“也没见着大师姐会让其他男子进梨园内室啊。”
琴音悠悠,长绵不绝。
周怀溪正襟危坐,在打坐用的榻上屏息凝神。屋内除了袅袅琴音再无其他,连香薰都不曾有。
一柱香后,她动都没动。
一个时辰后,她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
三个时辰后,周怀溪终于忽然睁开了那双桃花眼,视线由模糊慢慢变清晰。
她下意识看向左手边。
司愉青弹琴的动作不断,浑然未觉榻上人已经睁眼。
周怀溪立刻道:“我好了。”
司愉青一怔,微微一笑,手指飞快地在琴上收尾,一个音也不曾漏。
须臾,他感到手指酸胀,下意识想甩甩手,但看见周怀溪正朝着这边看,又堪堪停住了手。
温声开口:“师姐觉得怎么样?”
周怀溪没答,看着他的手道:“我虽在入定,但也能感觉到,你弹了整整三个时辰。”
半晌,司愉青刚要开口,就被周怀溪打断,她神色诚挚地道:“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没能立刻脱离出来,让你今日这么累是我的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要我帮忙?”
“……”司愉青道:“啊?”
周怀溪一怔,没明白,问道:“怎么了吗?”
静默片刻,猜到周怀溪的意思。司愉青抬头,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瞳仁乌黑而明亮,和面前的女子对视:“师姐是不是觉得欠我人情,迫不及待地想还我?”
眼见被猜中心思,周怀溪讪讪一笑,承认道:“嗯。”
司愉青道:“但我感觉同门之间的互帮互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周怀溪愣了愣,道:“应该是?”
司愉青道:“上次师姐送我的淋雪剑,还放在我的乾坤袋中。如果师姐要还我人情,那我是不是也该把淋雪还给师姐?”
然而,听他说这么多,周怀溪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告诉她不要还这个人情的意思不成?
但是她真的觉得二人之间没多少情分,一下子让人家不间断地弹三个小时琴,还要无动于衷,她有点做不到。
周怀溪神色认真:“但我心里过意不去。”
司愉青莞尔道:“师姐为何愿意为我花三千金?”
周怀溪依旧一头雾水,但还是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你要来我的游历队,又没剑防身,我送师弟一把剑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三千金,对我来说也不是很多,你不必放在心上。”
司愉青面色一僵。他一直以为周怀溪对他是特殊的。
又哑声问:“为何你要听我弹琴?”
周怀溪想都不想就道:“因为你琴弹的好听啊。而且,你不是喜欢有人听你弹琴吗?”
“……”
半晌,司愉青艰难地道:“只是如此吗?”
周怀溪道:“……什么意思?我感觉你问的问题都怪怪的,其实有话可以直说的,不要弯弯绕绕,我真的不太能听得懂。”
静默许久,司愉青道:“抱歉,师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周怀溪没说什么,有些懵,想着自己的灵田,心不在焉地颔首。
但很快她又忽然清醒了一瞬,发觉了对方不对劲的地方。
她喊住了即将走出门口的少年,道:“等等。”
司愉青脚步一顿,微微偏头问:“怎么了吗,师姐?”
周怀溪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司愉青转过头,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师姐觉得呢?”
周怀溪与他视线重叠,看见了他眼中的倒影,是自己。她莫名喉咙有些干涩,直言问道:“为什么生气?如果是因为我让你弹了三个时辰的琴,你……我……”
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此刻周怀溪神识才刚脱离,处于一种头脑昏沉、懵然迷茫的阶段,一思考就感觉头痛欲裂,下意识捂着额头,几滴汗珠顺势滑下。
司愉青面色一变,立刻冲上前来,紧张道:“怎么了?”
周怀溪摇摇头,被搀扶着坐到了塌上,微觉喉咙干涩,但四下看看,发现屋内的茶水都已经喝完。
司愉青立刻冲了出去,半柱香后,他微喘着又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精致的檀木茶壶。
周怀溪垂眸接过来,向他道了声谢,便咕噜噜一一饮而尽,这才清醒了些。
漫长的沉默过后,司愉青忽然道:“对不起。”
周怀溪失笑:“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
“刚才是我太过激了。”司愉青缓缓道:“师姐夸我琴弹的好,我是开心的。只不过我好像发觉自己想的有点多,就不那么开心了。”
周怀溪:“……”
正琢磨着这几句话,她又见司愉青抬起头,笑得温和:“如果师姐能一直觉得我琴弹得好听就好了。”
阵阵夜风吹过,她披在肩上的发丝有些凌乱,遮住了视线。
反应过来了什么,周怀溪不动声色地撩开耳侧的头发:“当然能。”
又道:“明天就要出发游历了,今晚记得好好收拾一下。”
司愉青重重点头。
月亮高悬,今夜长空无星。梨树枝头上光秃秃的,只有偶尔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干扰着夜晚的宁静。
周怀溪看着司愉青的背影,内心五味陈杂。
她虽然最近鲜少出门,但有萧璟在,外面传的她和司愉青的流言蜚语,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司愉青也听到了?
-
次日一早,风满楼日沉阁内人满为患。
周怀溪又幻视到了元日那天。
很快那一瞬间的紧张就消失殆尽。周怀溪清点好自己队中的人数,又帮着别的师妹师弟看了看有无错漏之处。
周怀溪这支队伍,加上刚进来的司愉青,一共是十一人。
其**有七名剑修,两名音修,一名符修,一名驯兽师。
云祈虽是神女,如今早已不用专修剑道,但她尚未做神女之前,也是风满楼首屈一指的剑道高手,故游历名单上也把她包含在剑修之内。
周怀溪正清点着人数,讲一些注意事项,就听见有人在背后道:“哎哟,大师姐,你这封仙还没几天,怎么就巴结上了二长老的徒弟啊?”
她微微转头,只见说这话的人面容似猴,下巴高高抬起,仿佛要高到天上去。正在来回踱步,抱拳好整以暇地扫视着周怀溪,眼神透露着猥琐。
这种眼神周怀溪早已熟知,常在那些男子身上看到,这是一种极其冒昧的凝视。
一旁的师妹齐清欢立刻道:“你怎么跟大师姐说话呢!”
那男子挑眉:“我说的不对吗,齐师妹?”
齐清欢想也不想就道:“对个头!”
那男子眯了眯眼,向着她这处走了两步。周怀溪把齐清欢拽到了自己身后,随后向前一步,目光冰冷。
此人名为孙函,是风满楼先前的二师兄,大概是梁若景死了,他就顶了上去,成了大师兄。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自然是想要好好耍耍威风,只不过耍威风耍到周怀溪头上来了,未免可笑。
弟子排名共有三种方法。
第一按年龄,第二按拜师顺序,第三按实力。
周怀溪的大师姐之名是按第三种排的。
而这位孙函,是同梁若景一般的蠢货,按照年龄才当上了这个大师兄的位子上,平日里常去青楼酒馆厮混。
然而,孙函和梁若景不同的是,前者生的肥头大耳,油腻猥琐的表情让人多看一眼就要呕吐,而后者虽然也是个花花公子,但生的还算是风流倜傥。
像孙函这种又蠢又油腻的男子,自然没有女修愿意多分他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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