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便是前头了,表姑娘快去吧,奴婢在这里替您看着些。”

穿过抄手游廊,画眉便停下了脚步。

明长缨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多谢,径直入了庭院。转过几重树屏,路过假山边,忽听里头传来两声轻微敲击。明长缨放慢脚步。便听一个低沉男声说道:“小姐,都办妥了。”

“辛苦你了,六叔。”明长缨面色不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小姐,那两畜生这样算计您,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那声音里蓄了怒气,明长缨笑道:“我自有安排,六叔还是先行离开罢,路上务必小心。”

明六是昨晚翻墙进的明长缨院子,这小院本就是侯府最僻静的院落,院墙临着一片荒林,只要里面有人接应,要悄悄进来还是很容易的。而白天,侯府上下皆忙于安排宾客,一面老夫人为了相看特地清了场地,一面秋程锦和周兴做贼心虚也特地支开了人,明六就这么轻松的潜伏进来,完成了明长缨交代的事。

“好吧,小姐多加保重,有什么事,便让潇湘给玉露斋递信。”

“好。”

明长缨因其话语里的关怀之意,颇为动容。

明六和明五一样都是明家家生子,明五稳重妥帖做了管家,而明六身手好,是当年明家的侍卫统领。两人生在明府,长在明府,明家人待他们都很是宽厚。到了盛京被赶出侯府时,明长缨还央求着明母放了他们的身契,又出了钱让他们有了立身的买卖。

是以,两人对明长缨除了有对主子的忠心,也有如对自家子侄般真心的爱护。前几日得知了秋程锦、周兴对明长缨的龌龊算计,真恨不能直接提刀砍了这两畜生。不过他们都是懂分寸的,也知明长缨心有丘壑,便也只听命行事罢了。

明长缨穿过庭院,出垂花门一路进了秋程锦的院子,是预料中的顺利。得说亏得秋程锦脾气不好,他要赶人,还真就没有奴仆敢留在院中。

推开卧室门,便见两人被整齐放到了床上。窗下悬着一只鸟笼,笼中一只黢黑八哥蹿上跳下,尖着嗓子唱:“借月解罗裳,帷幌动春光。合笑复私语,遍生绮罗香!”

鸟随其主,秋程锦眠花宿柳,调教得宠物唱的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曲。

明长缨一声冷笑,坐到矮几旁,从袖中取出一个香盒,里面正是前几日她在玉露斋调配的香粉。她如在玉露斋品香室一般,动作从容而优雅,打开博山炉,填灰、压灰、放香印、填放香粉、起篆,而后她拿出块丝帕沾了茶水系住口鼻,点燃香篆,盖炉。

不一会袅袅青烟缱绻而出,如薄纱般散在空气中,却闻不出丝毫异味。

八哥越发躁动不安,嘈杂鸟叫声夹杂着几句艳诗,简直要惊破人耳膜。明长缨将鸟笼从窗边取下,放到了桌上。此时秋程锦和周兴都眉头窜动,浑身燥热,双手胡乱扯着自己衣带,似是要醒来。

明长缨走到床边,见秋程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似是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便拿出点香膏抹在他鼻下,秋程锦登时软在榻上,满面潮红无力的喘着粗气。

明长缨轻声道:“二表哥,你知道吗?从十二岁开始,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我想过很多种方法,但最后还是觉得,那话本中女子的结局,最适合你。”

八哥的尖叫声中,周兴已经神志不清的撕烂了秋程锦的衣裳,粗暴地压覆上去。秋程锦涕泗横流恐惧的瞪大了眼,却不是看向周兴,而是直直盯着明长缨。他的目光犹如看见了厉鬼般惊惧,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哀求。

这模样实在不堪入目,明长缨转开目光,见八哥还在唱着:“醉骨软生艳,雪肌含梅香……”

便打开鸟笼,将八哥抓在手里漫不经心的逗弄,她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露出了另秋程锦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道:“当年你说那话本中,被困深宅求告无门,辗转在各个男人身下任人肆意欺辱的小姐是喜欢的,是我不懂其中滋味。”

“那现在,你告诉我,这滋味好吗?”

“中!中!唉呀!”

“赵二你准头不行啊!这都歪到姥姥家去了!让开让开!我来!”

外院园子里众公子设了局,押些随身小物件儿玩投壶,气性上头闹得热火朝天。林振投了三次中了两次,正是得意:“赵二!这坠子可就归本公子了啊!”

“林兄,林兄!莫要忘了正事……”秋程壁见他这局结束,忙在他身边低声提醒。

“啊?哦对!咳,那个我要去更衣……”

这林振本是玩得开心,早把要相看的事丢过脑了,被秋程壁这么一提醒,才想了起来。不情不愿的跟着秋程壁的贴身小厮离开,还一步三回头:“下一轮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公子们便笑着起哄:“这轮结束还早着呢!你只别掉坑里去,误不了!”

“哼!不和你们逞口舌,待本公子回来大杀四方!”

林振放下狠话,大摇大摆跟着小厮离开园子。

一旁亭子里,一素衣文士用扇子点了点桌子,提醒对面沉默饮茶的人,促狭道:“好机会,祝兄,不跟上去揍他一顿替你那小弟出出气?”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身姿挺拔,着一身黑底鎏金纹劲装,约莫是还没到加冠的年纪,一头青丝只用黑金发带束了个利落的马尾。他的面部轮廓分明,却并不显得瘦削,高鼻薄唇很是俊逸。虽是年轻,然而过于深邃的眉眼,却自带一股苍凉锋锐之气,让人望之生惧。

他抬眸淡淡看了素衣文士一眼,凉凉道:“然后看他闹起来搅翻这寿宴,再让他那简在帝心的爹,去参我一本目无法纪殴打朝堂命官?”

素衣文士尴尬一笑:“嗨!我就开个玩笑,不过这厮看着有些不对头,我瞧着不像去更衣,倒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就不好奇?”

“赵都察,我只想办完事早点回南疆,不想做别人的刀子。”

赵瀚被他那骤然冷下的眼神,看得起了一层薄汗,撇嘴道:“是我失言,只是那案子棘手,咱们还需得从长计议……”

小厮留在穿廊,林振心不在焉往垂花门走,对要相看这事不慎在意。说来和明家小姐的婚事,本也不是他的意思。

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小姐,想来性格必定怯懦,这折磨起来有什么好玩的?他更喜欢的是那种有家世、有傲骨的娇气美人,就如他那死去的夫人一般,这样的女子玩弄起来,才有些意思。

可惜贺氏身子弱没了,她那个贴身婢女是个不知死活的,逃出去后不知隐姓埋名,竟还敢去敲衙门的鼓,要为她家小姐讨回公道。虽然他们很快得到消息,打点了府衙将人抓回来打死。但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私下里传开,再要续弦,那些高门大户谁愿再送女儿进他这火坑?

也就这武安侯府巴巴的把自家表小姐送上门,怕他看不上,还说那小姐温柔娴静擅诗文,在京中颇有才名。

他素来流连秦楼楚馆,不喜参加什么诗会、文会的,比起什么才女倒是对花魁更有兴趣一些。可惜,他爹对这婚事很满意。他爹的意思是一来人家人名声好,正好可以冲淡前面那些不堪流言。二来,其实他也知道这儿子秉性,一个没背景的女子比那些有背景的更好拿捏。

譬如前头那个贺氏,也幸好是人娘家去年倒了,被判了个全家流放。不然出了这档子事,必然是要闹上门来要说法的。

林振拗不过他爹,又听秋程壁提到他那表妹是个天仙似的人物,才勉强答应先看看人。他自知提的写要求着实无理,却不想秋家竟答应了,由此更看低了明家小姐几分。对这一面,更无多少期待了。

站在垂花门前,林振漫不经心往正对着门的内院庭院一瞥。

便见松柏掩映、银装素裹的庭院中,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纤长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林振心知这就是明小姐,正想着这也看不出身段、容貌,正暗忖要如何让这小娘子给个正脸。

便见那少女似有所觉,忽地转过头来。但见她粉面桃腮,五官活像是从美人图上拓下的般精致,眉眼浓丽却不艳俗,神色间自带一股出尘之气。

林振只觉心跳加速,他恍惚看见,一株梅自冻土下破开积雪,凌然开出一树艳色,诱人采撷,更引人摧折。

那少女对上林振目光,似是受了惊,眉目间清冷散去,羞怯低头略慌乱的回避了这过于直白的注视。那一垂眸的风情便如新雪压低了花枝,脆弱又令人心生怜爱。

林振犹自痴迷,那少女却慢慢冷静下来,端正的向这边行了个礼,兀自转身穿过石径离去了。

林振目送着那背影消失,慢慢往回走,一路上竟似丢了魂儿,看得引路的小厮心惊胆颤。

等回到外院,秋程璧见他这神思不属的模样,心知这事妥了,笑道:“林兄,我所言不虚吧?”

林振这才回过神,红光满面道:“不虚不虚,这侯府……”

“什么不虚?你俩大男人说的哪门子悄悄话,林大来!这次我一定胜你!”

赵二郎眼尖也看到了刚刚回来的林振,揽着人便要走。

林振和秋程璧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跟着人往前走,还不忘回怼了赵二郎一肘子:“谁怕谁?!本公子这次定要让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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