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苏木看向天际,阴沉沉的。
好冷。
她往手里哈了口气,搓着手,往里屋走去。
“大当家,吃饭了。”周奎喊了声,把碗筷摆好。
“来了。”苏木应了声。
不多时,滚烫的稀饭落肚,被冻僵的身体也暖和了些。
吃完饭,苏木背上小背篓,手里还抱了个小火炉,了尘则抗上苏木用破布缝制而成的麻袋,里面装满了木炭。
“外面冷,你们快进屋。”苏木道,“我和了尘卖完就回来。”
明叔咳嗽了声:“大当家,早些回来”
四个多月前上了山,了尘就没离开过。他回头往后看,众人尚未回去,张鹏给明叔披上一件披风,周奎朝他挥手。
山间的草木换了模样,当日来时,山里郁郁葱葱,如今周围满是萧瑟,又是寂寥,只能听到两人缓缓走过的脚步声。
“了尘。”苏木轻唤一声,将手中的暖炉搂紧,炉内放了几块炭,铜壁被炭火熏热,可以暖手。
“大当家,怎么了?”了尘问。
“你说,山里这般安静,野兔啊山鸡啊等等都躲了起来,等下会不会窜出来个找吃食的大老虎?”苏木故意吓他,了尘原就白皙的脸色更加白了,效果这么明显,“到时,我们怎么办?”
“这……”了尘本想说应该不会吧,可苏木说的确实有可能,害怕之余,又是迟疑,久到连苏木都放弃了等他回答,才道,“我,我会保护大当家你的。”
他很是肯定,不容置喙。
苏木不信:“你这么胆小,保护我?”
“胆小,和保护人,不冲突。”了尘道,“懦弱和无能,才不能保护人。”
“说的好,那你就保护我吧。”苏木不紧不慢地走,语调也是慢慢的,“得说话算数。”
“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木给他的回应是笑。
了尘发现苏木其实挺爱笑,初见她时,她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任由微凉的雨水落在她身上。那晚,火烧清风寨,她依旧面带笑容,后来的日子,不仅苏木爱笑,寨子里的人似乎也都活得自在,宽心。
下了山,两人往集市走去,了尘对青安城不熟,默默跟在苏木身后。到了地方,道路两侧都摆了摊,卖啥的都有,天气冷,逛街的人并不算多。
苏木与了尘在一处空地坐下,旁边也有几个卖炭的,不过人家是拉着板车,上面摆放了一筐筐的木炭。她让了尘把麻袋放下,示意他到后面坐等。
了尘不碰钱财之物,下山只为帮她把木炭搬来市集。苏木把火炉放下,又将背后的小背篓取下,里面是用破布缝制而成的小麻袋,缝了十几个,针脚很粗糙,但胜在还算结实,能用。
别人是双手揣在袖筒里取暖,等买家前来询问,苏木则把手放在暖炉上烤。
等待期间,苏木回头看去,来之前她就告知了尘别打坐,免得被人发现。此时了尘乖乖盘腿坐好,先是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而后撑起下巴,好奇地注视周围。
麻袋里的炭几十斤重,出了寨子没多久,了尘就出了汗,她便让他拖着走,和尚说这样会损坏袋子里的炭,硬是扛到了集市。
和尚来时只带了几件薄薄僧衣,并没有准备过冬的衣物。天冷之后,张鹏几个便你一件我一件,给他凑了几件衣服。今日了尘头上戴的是陈乾的帽子,衣服是王现的,外衣是张鹏的,裤子是赵禾的,鞋子是余准留着不舍得穿的靴子。
脸长得好看还真是有用,这么几件衣服穿在他身上,诡异得和谐,向来都是人靠衣装,在他这里,倒成了人衬衣装。
小火炉里的木炭仍在燃烧,缕缕白雾从空中飘出,不多时,便吸引来买家。
“这炭如何?”一位像是管家的男子走来,询问。
关于木炭好坏,苏木只懂得利用烟雾来辨别,其他不知。她掀开暖炉的盖子,道:“您看,这里面的炭和旁边的都是一样的,我从家里来,快一个时辰了,这几块炭还在烧,烟也少。”
说完她又把盖子盖上,白烟屡屡细长,很快消失在寒风中,
男人弯腰,感受从暖炉散发出的热气,又瞧向一旁敞开的麻袋,拿出块木炭,仔细瞧看。
他似是很满意,赞许般点头:“姑娘,这木炭我都要了,你给个价钱。”
坐下刚半刻钟,还没体会到卖东西的心酸过程,这么快就结束了?苏木有点不敢相信:“您全部都要吗?”
男人道:“对,我都要了,这炭不错,正好老爷家需要。”
还真就是这么快。
苏木不知别人卖价多少,也不懂该如何定价,便说:“您看这样好吗?我家还有大概五麻袋这么多的炭,您如果都要,我给您送到府上去,您就给一两银子,可以吗?”
“再给送三袋过来,给你八百文,只有这么多,你要是答应,就送到东街的陈府去,说找刘管家就成。”男人听到价格后微微皱眉,但这炭,确实是好。
“好,”苏木没打算再要价,“那这袋是现在就给您送过去,还是?”
“你回去把另外三袋搬过来就成。”男人道。
“好的,今天就能送到您府上。”苏木笑起来,看来今天挺幸运,“谢谢您。”
了尘听着两人的交谈,亦是意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被苏木拉着离开时,他往后看去,男人还在研究木炭。
寨子里的人诧异于两人这么快回来,听苏木讲完后,大家惊讶高兴之余,要把三袋木炭搞下山不是易事。
苏木敢答应,肯定是想到了方法。但她不说,只是让他们猜。
除了明叔和了尘,其他人异口同声:“飞云寺!”
“对,飞云寺。”苏木打了个响指,“种菜老头那有辆木板车,正好可以用上。”
了尘悄然呼气,还好,不用他搬,来回六趟得累坏。但转念一想,去飞云寺取用他人之物,这是……
“借用,用完就还回去。”苏木看他一脸为难,解释,“好了,别多想,等下帮忙装木炭。”
陈乾带上周奎去把木板车拉回,众人齐心把木炭搬到车上,又觉得管家如此慷慨,一次买四麻袋,得多给点,于是又搬了小半麻袋上去。
装完后,了尘拉车,苏木在后面推。避免木炭散落,车上还绑了块破布,山路难走,两人走得小心翼翼。
比早上多花了一半时间,他们才下了山,到市集时已是下午时分,沿街摊贩少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坚守。
苏木问路人东街陈府怎么走,路人指了指方向,道谢完后,两人往那而去。
“就是这里了。”苏木看向牌匾,陈府二字,很是气派,她上前拍门,不多时,有门童将门打开。
门童一看苏木,想也没想道:“去去去,叫花子去别处讨饭去。”
衣服沾染上煤灰,略显脏污,旧是旧了点,倒是没破没烂,要认真说起来,他们比叫花子还要穷。
门童就要关门,苏木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找刘管家,他在我这买了木炭,让我送来东街陈府。眼下天寒地冻的,这炭没及时送到,冷了府上的老爷夫人,不好交代。你可以去问问,如果不是,再来撵我也不迟。”
听她这么一说,门童停下关门的动作,仔细瞧着苏木,脸上沾了灰,头发也有些乱,眉眼之间无叫花子常见的哀怨和胆小畏缩,反而是泰然镇定,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想到这,他应了声,同意去叫刘管家过来。
没多久,厚重的门再次打开,有人出来,苏木原是倚靠在门柱上,此时站直了身:“刘管家好,我把炭送来了。”
刘管家对苏木这般讲信用很是满意,说今天送来,还真送来了,他走到木板车处,示意了尘掀开上面的布,满满一车的炭,这量,肯定比三麻袋多。
“跟我来。”刘管家勾手,了尘推上木板车,苏木也跟过去,绕了半个府邸,在后门停下,“在这等着。”
片刻后,出来好几个家仆和侍女,他们忙将把车里的木炭卸下,往府里搬。
等木炭都搬空了,刘管家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和些许铜钱递给苏木:“钱都在这里,数数。”
苏木摇了摇头,不用数,也知道够了,朝刘管家微微欠身:“谢谢您。”
转身就要离开时,刘管家却叫住了她:“等等。”
苏木不知他要做什么,和了尘停下脚步。
刘管家进屋后,很快又出现,递给苏木包东西,是五个热腾腾的包子。她略微诧异,刘管家摆摆手,在她还没来得及感谢时,再次进去。
“是个好人呐。”热乎乎的包子很香,苏木感慨,又笑道,“了尘,咱们今晚有包子吃了。”
“嗯。”了尘说,“大当家,天要黑了。”
是要天黑了,苏木抬头,回到大街上,陈府门前悬挂的两盏大灯笼都点上了烛火。
回去的路上,苏木又买了四个包子,还有饼,作为今晚大家都晚饭。留下小暖炉时,苏木没把火折子带上,此时手中没有火,两人进山后,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行走。
山道上都是车轮滚动声,苏木更加熟悉路况,便走在前头,突然,一脚踢到石头上,往前踉跄时,心想得把怀里的包子护住,不能掉。
痛感骤然袭来,苏木倒吸气。了尘一惊,松开板车冲上前,及时扶住,稳住她的身形。
“大当家,怎么了?”了尘问她。
“踢到石头了。”苏木蹲下身,幸运的是,踢到时力气不大,疼痛没持续多久,“走吧,没事了。”
“大当家,要不,你还上去坐着吧。”有破布铺垫在底下,可以坐人,了尘说,“我拉你回去。”
“不用,快到了。”苏木摇头。前面上了坡,拐过之后就到了回寨子的路。
“可是……”了尘还想坚持,撞上苏木回眸。
月光落在苏木的脸上,她嘴角微微勾起:“了尘,明叔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别废话了。”
还没到寨子,了尘远远看到,在他当时和明叔站立的地方,张鹏和陈乾手持火把在那等候。
而寨前,明叔与其余人站在那,给他们两人照亮了回去的路。
“到家了。”苏木看向愣住的了尘,问他,“你要回去吗?”
了尘不明白苏木为什么会突然问他这个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除了清风寨,他也没能够回去的地方,他道:“自然是要回去。”
“那就好,回家咯。”苏木往前小跑而去,还不忘喊,“我们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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