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肃穆森严,和外面喧闹的景象截然不同,给人压抑之感。
高耸林立的高墙,让苏木想起了青安山上的参天大树,可山里开阔,树木如何遮挡,也挡不住天地。这里不一样,红墙绿瓦,人在此处,仿佛被禁锢,被囚禁,她抬头往上看,仿佛只有这一隅天际。
收回目光,眼前是气势宏伟大殿,来到这里,她就知道不可能再有逃脱的机会,她也回不了头,朝阳殿外士兵把守,殿内皇帝和朝中重臣皆在等她。
“杨大人,皇上和诸位大人等您许久,快请进。”侯公公朝杨霄快步走来,低头道。说话时,他快速看了眼苏木,一身素净,脸色苍白,神情淡然近乎冷漠,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睛半阖,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似乎没有多大反应。
第一眼他还觉得惊诧,这么个小姑娘居然会是传闻中清风寨的大当家。他见过很多初次进宫的人,眼中是对皇宫的好奇和震撼,面见九五之尊,更是没有一个不紧张害怕。但苏木眼里并无半分恐惧,不慌不忙,看来清风寨的寨主,果真不是一般人物。
杨霄:“有劳侯公公。”
早朝结束后,众臣本应散去,因今日是杨霄押送苏木到京的日子,为此,满朝官员皆被留下,为的就是要给苏木压迫,让她交出卷宗。龙椅之上便是当今大燕皇帝,赵祎,在他身边坐着的,乃是自他登基后便共同听政的高太后。大殿两侧站满大燕朝臣,为首的,是世人口中的张相和淳王爷。
“杨霄见过皇上,太后。”杨霄双手抱拳行礼。
苏木不动,微抬眼眸,冷眼望向眼前的皇帝。
“杨霄,朕等你许久了,这就是苏木?”赵祎很是好奇,就是这么个山野女子,把握卷宗下落,三年来与官员周旋不肯交出。苏木不跪不行礼的傲慢之举,让赵祎很是不爽,瞬间冷下脸,阴恻恻讽刺道,“清风寨的大当家果然有骨气,见了朕都不下跪。”
杨霄和张少昀都看向苏木,她神情冷漠,眼里只有恨意,并无畏惧。
“来人,将她摁下。”皇帝的威严不容亵渎,苏木这是在蔑视皇权,属实是胆大妄为,侯公公一听便明白赵祎意思,往外喊了声,很快进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苏木身后,欲要将她摁倒,跪拜。
苏木冷笑:“真是好笑,我还未曾听闻有见了仇人也要下跪之礼。赵祎,纵然你是九五至尊,大燕的国主,但于我苏木而言,你也不过是个毫无主见,昏庸无道之徒。对于你这种昏君,我为何要跪?”
语惊四座,震惊满朝官员。
“大胆匪徒,竟敢口出狂言,如此顽劣之辈,朝堂之内岂能任由你放肆。”站在张相身旁的老头气得手都抖了,指着苏木,喊道,“还不把她摁下!”
苏木身形一错,躲过,随即趁左边侍卫不备,快速将其手中配剑抽出。她行动之迅速,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在苏木行动的同时,杨霄将另一侍卫的剑拔出,制止她刺杀皇帝的举动。
两剑相抵,苏木左手持剑功力并不输右手,即使被杨霄压制,也不落下风。
“苏木,放下剑。”杨霄咬牙低声劝她。
他没想到苏木顺从跟他来上京,却在最后这一刻反抗。大殿之上夺剑本就有弑君之嫌,而苏木不仅当众表示不满,还要杀掉赵祎。若不是他动作快,苏木这会儿怕是已经攻到赵祎身前。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她向来机智通透,想事情从不会拘于表面。他和张少昀都是朝廷的人,到清风寨寻找逼问关于卷宗下落,也是听从旨意,否则他们绝不敢贸然行动,私自前往清风寨。
苏木肯定想到了这点,才会一路安静妥协,不拒绝他的照顾,她要的就是今日在这大殿上刺杀皇上。结果如何,苏木都难逃一死,就算她武功再高,面对他和张少昀,还有宫内数千禁军,她逃不掉。
不对,苏木并不打算逃,她这是要在死之前,与赵祎同归于尽。
不可以,杨霄绝不允许苏木做傻事,更不能让此事发生。他及时将苏木挡下,纵使她持有卷宗的消息,赵祎这口气也不会轻易咽下,他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苏木。
谨遵圣旨将苏木带回宫,只要她交出卷宗秘密,他便会想办法送她离开皇宫,不会让宫里的人找到她。事到如今,她仍是不愿交出,这让他的计划无法实行。
赵祎被苏木这番言论惊到,从未有人敢如此直面抨击辱骂他,还敢公然夺剑,此举更是无法无天,赵祎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侯公公,怒道:“来人,给朕杀了她!”
众官员还未从苏木弑君一举中反应过来,对此震住不已,没人料到苏木竟然如此胆大。张少昀往前一步,险些就要冲过去,杨霄及时出手,他才忍住心中惊颤,没有被人发现他这一瞬的慌乱和害怕。殿内还算淡定的人,唯有淳王爷,他是见过苏木杀人时模样,深知这小姑娘不简单。
外面的守卫涌进,将苏木围住。
“慢。”淳王爷不紧不慢,连神情都没变,坐于高位之上的,一个已经吓到面容失色,一个则是怒火至极,他微微拱手,“皇上,太后,请息怒。这小女子性格刚烈,又是从山野出来,野蛮无礼也是情有可原,无需与她计较,她若是不愿下跪,那就不跪,正事要紧。”
赵祎怒气并未散去,注意到淳王爷递给他的眼神,后面的话硬是逼了回去,稍稍恢复理智:“王叔说得对。苏木,朕问你,七十二卷宗在哪?速速交出,朕可以饶你不死。”
狗皇帝竟然这么听赵淳的话,还真是意外。苏木稍用力,将杨霄的剑逼开,双方剑抵在彼此喉间:“我没有卷宗,你要杀便杀。”
赵祎算是听懂了,费了这么大功夫,让苏木出现在这里,可不是要听她这句话的。他哼笑一声:“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朕不会遂了你的愿。”
“大胆匪徒,阴险狡诈,满口谎言,卷宗就是在你手中,你还不承认。”有人出来对苏木一通怒骂。
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随,满朝官员对苏木各种谩骂指责,就如当年诬陷杜仲那般,他们把如今大燕百姓所遭受的苦难都安在了苏木头上。不管是西境之乱,还是遭受雪灾或是干旱的流民困境,皆为苏木不交出卷宗所致。
他们言辞激烈,似乎字字有理,听得苏木都想笑。
“禀皇上,太后,此人嘴硬,怕是不会轻易开口,臣认为,可动用刑罚,逼她说出卷宗消息。”
“臣附议。”
从指责怒骂到提议对苏木动刑,不少官员纷纷赞同,扬言不给苏木教训不行。
“此人目无尊卑,乖张狂妄,且居心不良,恐吓圣上,是为死罪。皇上,哀家认为可用刑。”高太后对苏木举动非常不满,要不是她手握卷宗秘密,早已将她斩杀于大殿,以解心头怒火。
赵祎本有此意,杀不了苏木,也得让她吃点苦头。
“皇上,太后。”张少昀站出来,双手抱拳,“此人性格强硬,不懂妥协,对她用刑,并无多大效果。且她一心求死,施予刑罚乃是称了她的意,臣认为可用其他方法,逼她说出卷宗秘密。”
苏木受了那么多伤,再用刑,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张少昀虽没跟随照看,但那晚陈大夫前来,冲他和杨霄发的那顿火,苏木的情况肯定比他见到的还要糟糕。
苏木走进殿内那刻,看到她苍白脸色,他就知道,她的身体并没有好。此时她和杨霄双剑对峙,也不过是在强撑。
“少昀,两次剿灭清风寨,你都在场,亦在青安城居住,和土匪交手多次,对此人颇为了解,你可有其他办法逼问?”高太后问他。
张少昀语塞。
苏木软硬不吃,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方法能让苏木交出,那便是让清风寨的人活过来,除此,几乎是不可能。
苏木懒得听他们废话,将剑往前一送,直往杨霄而去。两人于殿内对战,侍卫将朝野官员等掩护于身后。
官员震怒之余,不想苏木竟如此顽劣,又是害怕。
杨霄挡住劈下的剑,将苏木逼退半步,她身后是侍卫,无处可退,她必然要警觉身后的人。就在苏木留意侍卫的间隙,杨霄上前,将她手里的剑震落于地,在她回头瞬间,手掌劈向她脖颈。
苏木晕过去后,杨霄将她护在怀里,并未交与侍卫。他道:“皇上,太后,臣一路押送苏木回京,大夫曾断言此人身体极差,需细心调理。如再受刑罚之苦,不慎小心,便会夺去她的性命,在卷宗获得之前,臣认为,不能让她死去。”
赵祎对此不满,张少昀和杨霄花了一年时间,都没问出卷宗下落,当下还来阻扰他对苏木用刑。淳王爷对用刑这事没有表态,杨霄也不敢骗他,苏木要是死了,那将是得不偿失。他看向淳王爷,后者刚才就在看戏,此时察觉到赵祎的目光,才轻咳两声。
淳王爷还是那副慵懒的调子:“既然此人受不了刑,皇上您这气不出也不行。本王认为,可先将苏木关入大牢,暂时留下她的命,直到她交出卷宗为止。”
苏木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昏暗牢房。四周弥漫难闻的气味,有许久未见天日的潮湿而散发出的霉味,有刺鼻的馊味,还有其他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种种混在一起,令人作呕。苏木忍不住侧身干呕,好不容易将内心那股恶心感压下,才再次翻过身,仰面看着黑黢黢的牢顶。
她动了下手,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刷拉拉的声响,四肢都被铁链锁住,连脖子都有。她斜过眼,不到半尺的地方有碗米饭,馊味便是由这饭而来,牢门外,站着两个狱卒。
许是察觉到她醒来,又并非完全确定,其中一个往这边走来,而后转头跟同伴道:“犯人醒了,快去禀告李大人。”
有人匆忙离去,苏木懒得理会,不管是李大人还是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没差。
她重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群人往牢房过来,缓慢而厚重的脚步声从远到近,越来越近,直到在牢门前消失。
随后,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李政道背起手,苏木闭上眼睛的安静模样,并没有引起他多大感触。
他见过太多进来这里的死囚,慌张,恐惧,亦或是和苏木这般安安静静坦然接受的,都有。不管这些人反应如何,之前官有多高,身份有多尊贵,到了他手里,还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目前为止,他还未曾失败过。
苏木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能坐起来,便撑起身,靠墙坐下。
牢门被打开,李政道坐在狱卒搬来的凳子上。
“犯人苏木,你可知罪?”李政道面容刚正,目光严厉,给人感觉,便是一位严明公正、坚守正道的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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