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陈并不想放女人进来。
只看对方那满头的银饰、不是很标准的官话,再综合她所知道的信息——很容易就能将对方和秦母联系起来。
女人问完,不等她否认的机会,就盯着她身后的苏叶问:
“这是谁,你爹娶的小妾?”
秦陈:“……”
“这是我师父。”秦陈重点强调了“师父”这两个字,将一脸茫然的苏叶推走,以免对方再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然后给女人倒了杯茶:“请问您是?”
“不是说免费看诊吗?”对方答非所问,右手端茶,伸出左手示意她把脉。
秦陈客气地笑了笑:“请先伸右手。”
“为什么?左手不行?”
秦陈耐心道:“男子先诊左手,女子先诊右手。”
“麻烦!”
对方不耐地“嘁”了一声,换了只手:“喏,赶紧的。”
片刻后,秦陈收回手。
对方眉毛一挑:“这就完了?”
秦陈微笑:“是啊,外婆您身体健康,状态良好,什么病都没有。”
这下轮到对方:“……”
“你竟能认出我?”
秦陈心想可不是嘛,您跟秦母长得八成像,穿着又毫不掩饰,她是瞎了眼才有可能认不出来。
原主记忆中,秦母曾提起过她的母亲,她母亲姓姜,具体名字未知,这里就叫她姜外婆。
姜外婆来找秦陈,是想将孙女带回苗疆。
“当年你出生时,我跟你爹娘就说好的,等你十岁,我就来接你回苗疆。如今你爹娘意外去世,我提前一年过来,也不算早。”
“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便随我启程吧!”
姜外婆自说自话地下达命令。
秦陈观她神情,竟然看不出哪怕半点哀伤。
“恐怕不行。”她沉默片刻,心冷了下来:“我要留下来继承我爹的衣钵,还有医馆。”
“一间小破医馆有什么好的!”
姜外婆高声喝道:“你娘当年死活要留下来也就算了,你小小年纪,难道也要在这里葬送一生吗?!”
她出乎意料的激动,搞得秦陈身体连连后倾,以免被口水喷到。
姜外婆:“我不管,明天你就得跟我走。”
秦陈心里的失望已经转变为不耐和怒火,从座位上腾地站起身,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声道:
“我说了,不去。”
什么叫葬送一生?她作为母亲,自己的女儿被人践踏而死,不仅没有一丁点沉痛和恨意,反而在自己的外孙女面前斥责女儿的不是?
“我敬你一声外婆,因为你是我娘的母亲,但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配当她的母亲。”
秦陈伸手指门示意:“您请回吧。”
“……好,好哇!”姜外婆气急,手指着她不断颤抖,一边深呼吸:
“你跟你那个不孝的娘一样!生来就是为了气我……我管你愿不愿意,明天你必须跟我走!否则……我警告你,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
秦陈抓住重点:“你做了什么?”
对方语气不耐,显然不欲多说:“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好好考虑,你若是还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临走之前,姜外婆盯着秦陈看了几秒钟,不知是在衡量什么。
最后,她满脸嫌弃的丢下一句:“就这样,明日一早我来接你。”说完便甩袖离开。
门被大力关上,砸出“哐”的一声。
不知为何,秦陈心中有些不安。
姜外婆的出现,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而对方说的——“还想活命就跟她走”。
秦陈首先排除掉姜外婆要向自己下手这种可能。
虎毒尚不食子,对方虽然脾气又硬嘴又臭,却没有任何向她下手的动机或者说理由——除非她是个纯粹喜欢杀人的变态。
那么,如果不是撒谎故意恐吓。
姜外婆做了什么?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是秦母做了什么,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秦陈想了很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跟姜外婆回苗疆。
但她很感谢对方的到来。
毕竟,如果不是姜外婆的提醒,她毫无防备,万一真的再出什么事,岂不是措手不及?
秦陈由衷地感谢姜外婆。
然后去找苏叶商量。
此时夜风习习,天空又飘起了雪花。秦陈刚走进后院,便隐隐瞥见银杏树后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她立刻侧身贴墙躲避。
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在经过姜外婆的一番恐吓之后。秦陈心跳加快,一股寒气从下往上窜到脊背。
她放缓呼吸,侧头去看。
后门关得好好的,那人应该是从院墙翻进来的,借着银杏树的遮挡闪身进了原主父母的房间。
秦陈心生憋闷。
她忍着火气,转身回到前院拿出铜锣——就是上次施粥时吴书敲的那个。
“咚——”
寂静的雪夜里,乍然响起一道接一道惊雷般的敲锣声。“咚咚——”
正在房间里翻找的男人愣了一下,这大半夜的,谁吃饱了没事干发病呢?
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近?
男人还在发愣,便听四面八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飞快奔近,暗道一声不好。
被发现了!
窗户是雕花大窗,不能走人,唯一能走的只有门。
不过……嘿嘿,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学过什么叫打草惊蛇,敲锣打鼓的也不知道是提醒谁呢。
男子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飞快撤退夺门而出。
然后就…傻眼了。
门外,暗夜的雪地被照得一片通红,除了几个提着灯笼的,其余人手里不是木棍就是扫帚铲子,甚至还有的拿着把闪闪发亮的菜刀。
男人:“……”
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这也太快了吧?敲个锣而已,你们这么积极干什么?衣服都没穿好就跑过来了!
男人忌惮地后退,恨不得回到听见敲锣声的那一刻。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肯定拔腿就跑。
现在……
“站在那儿!不准动!”
“好你个狗东西,竟然连秦家医馆都偷!真是丧尽了天良哪!你还有没有良心……”
“手里拿的东西都放下来!”
黑衣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看你穿的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人!以为蒙着个脸我们就看不到你了吗!”
黑衣人:“……”这不是废话吗?你见过哪个坏人做坏事不蒙面?
他心里憋屈地想着,奈何什么都不敢说,一张脸很快涨成猪肝色——当然,因为蒙面,其他人只能看见他通红的眼睛。
“你们快看!他是不是还想动手!”
“眼睛都红了,跟刽子手似的!他身上不会有武器吧?”
“怕他作甚,我们这么多人!”
“没错,我们不怕他,他连秦家都偷,还不知道偷了多少人,明天一早就送他去官府!”
一时间群情激奋,秦家后院沦为邻居们对黑衣人的讨伐大会现场。
方婶子也骂了两句,从里面挤出来:“小陈,你别害怕,有我们在呢。”
望着明显比黑衣人更可怕的邻居们,曾对前者有那么一丝惧意的秦陈:“……”
“嗯,我不害怕。”
秦陈真心实意松了口气,笑说:“多谢你们赶过来,否则我和师父两个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听见动静走出来的苏叶站在她旁边,深以为然地点头。
方婶子“害”了一声:“这有啥,还是小陈你聪明,知道防范。我们也就是听见敲锣声跑过来而已。”
“不说这个,小陈,这人你准备咋办?明儿我让你刘叔跟你押他去官府?”
“好啊。”秦陈笑眯眯道:“不过方婶子你家房间不够吧?”
“这倒是……”方婶子犹豫道:“要不我去问问其他人?”
秦陈将她拦住:“不用,就安置在我家柴房吧。烦请刘叔帮忙,将他捆得严实些。
“那也行。”
被一群人围着喷了半天,从底裤问候到祖宗十八代,黑衣人都要哭了。
眼看秦陈带着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拿着两根一粗一细的绳子上来,他巴不得送上去让他们绑。
赶紧让这些人走吧快走吧!
在黑衣人的期盼下,秦陈好声好气送走热心帮忙的邻居们,回到柴房。
因为经常要用到大量柴火,柴房里灰尘倒是不重,除了木头,还放了一些废弃的陈年家具。
苏叶和刘叔站在一边,黑衣人被后者五花大绑,双手捆在身后,挂在一个破旧木椅上。
他的腰和椅背贴在一起,双腿被分别紧紧捆在椅子腿上。
秦陈还眼尖地发现,这个木椅恰好有一条腿被秦父卸下来当烧火棍去了。所以——黑衣人不仅被牢牢绑在上面,还得努力保持平衡以免摔倒。
秦陈开始怀疑刘叔的职业。
刘叔看见她,笑着搓了搓空荡荡的裤腿:“小陈回来了?你看看,我绑成这样行不行?他应该跑不了了吧?”
这哪儿是跑不了,这是动都动不了啊。
秦陈佩服不已:“辛苦了刘叔,您赶紧回去吧,别着了凉。”
“哎,好,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啊,有事就敲锣,我们都在呢。”
“好,您慢走。”
目送刘叔离开,秦陈正要拷问。
苏叶犹豫道:“我先出去……?”可放徒弟单独一个人在里面,她又不放心。
秦陈摇摇头:“不用。”
两人一左一右,站到黑衣人跟前。
“说吧,你是来找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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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游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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