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优购置的健身器械在公寓客房安置妥当后,姜燕声开始了规律的居家训练。他本就身形匀称,一番锻炼下来,肌肉线条愈发清晰流畅。为此,他甚至婉拒了宋之羽推荐的健身房,安心在孟优的庇护所里打磨下一部电影所需的体魄。
《奇门》的拍摄进入收尾阶段,连续的熬夜拍摄耗神费力。最后的杀青戏要等到下一个雨天才能拍,因为场景较大,所以导演坚持不使用洒水车,加之戏份有大量的骑马戏,所以导演特意安排了姜燕声休整几天。难得迎来休息日,姜燕声打算彻底补个觉。下戏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他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从剧组返回公寓,顺路在转角便利店买了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打算填饱肚子再闷头大睡。
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他窸窣的脚步声。他将散发着食物暖香的纸杯放在岛台上,刚脱下外套,动作却猛地一顿。
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压抑呻吟,从走廊深处的主卧方向隐约传来。
姜燕声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是孟先生?他放轻脚步,疑惑地朝主卧方向挪近了些。
那声音……确实是男人的声音,低沉,压抑,断断续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感,绝不同于平日孟优那清冷无波的语调。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成年人的旖旎猜想,让姜燕声的耳根有些发烫,但他随即用力甩了甩头——孟先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定是自己想多了。这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人在极度不适时无意识发出的。
犹豫只在瞬息之间,那呻吟声中蕴含的痛苦意味愈发明显。姜燕声不再迟疑,快步走到主卧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板。
“孟先生?”他压低声音呼唤。
门内没有回应,唯有那痛苦的闷哼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挣扎的意味。
姜燕声心头一紧,不再顾忌,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主卧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遥远的路灯光晕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朦胧的轮廓。借着偶尔划过楼下的车灯光带,姜燕声看到孟优并未安卧,而是倚靠在床头,头微微后仰,紧蹙着眉头,额发已被汗水浸湿,脸色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异常苍白。
他似乎在承受着什么无形的折磨。
“孟先生?”姜燕声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碰了碰孟优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眉心的刻痕反而更深,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姜燕声想起似乎不能大声惊扰噩梦之人,只好凑近些,在他耳边又低声唤了一次:“孟先生,醒醒。”
孟优的意识正沉沦于一片由过往罪愆与天道威压共同编织的识海炼狱。岳凤栀最后空茫的眼神、规则锁链的冰冷触感、以及天道那“变数”、“反噬”的厉声警告交织缠绕,几乎要将他的神识撕裂。就在这无尽的沉坠中,一个清晰而带着焦急的声音,如同利刃般劈开了混沌——
“孟先生醒醒。”
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那真实的触感和熟悉的声线,与他识海中另一张带着关切与执拗的年轻脸庞瞬间重叠。
几乎是本能地,孟优反手一把握住了那只手腕,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姜燕声低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跌去,正好被他揽住。
禁锢般的怀抱带着未散的冷意和薄汗的潮气,姜燕声僵在孟优怀里,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下不同于常人的、略显缓慢却沉重的心跳,以及拂在他颈侧微凉的呼吸。
“小姜老师?”孟优的声音带着刚从梦魇挣脱的沙哑,在他头顶响起,“找我有事?”
他……醒了?姜燕声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想从这过于亲密的桎梏中挣脱出来,脸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
“我、我听见你房间有声音,好像很痛苦……我以为你做噩梦了,就想叫醒你。”他语速飞快地解释,手腕还被孟优握着,那冰凉的指尖贴着他的脉搏,让他心跳失序。
孟优似乎这才完全清醒,松开了手。“的确是……不太好的梦。”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多谢。”
姜燕声立刻弹开,站直身体,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没、没事就好!那……那我先出去了,你继续休息!”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弥漫着孟优气息和刚才那意外亲密的空间。
“你买了吃的?”孟优却忽然问道。
“啊?”姜燕声一愣,下意识回答,“嗯,买了点关东煮……”
孟优掀开薄被,起身穿上拖鞋,动作间似乎驱散了些许梦魇带来的阴郁。“有些饿了,”他语气平常地开口,“可以分我一些吗?”
这个请求完全出乎姜燕声的意料。在他认知里,孟优几乎不食人间烟火,更别提主动分享他这种“俗气”的便利店食物了。他一时的沉默让孟优误解,后者脚步微顿,便欲坐回床边:“不方便就算了,我……”
“不不不!当然可以!”姜燕声连忙打断他,有些语无伦次,“就是……我买的关东煮,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话未说完,孟优已径直走向门口,清淡的尾音飘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喜欢。”
姜燕声有些懵懂地跟着孟优走到了开放式的厨房中岛区。那杯原本属于自己的、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此刻正孤零零地立在冰冷的岛台台面上,与这间极简主义公寓的风格格格不入,却又因那缕缕白烟而奇异地带来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孟优已经从橱柜里取出了另一只干净的白瓷碗,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在梦魇中挣扎、甚至失态地将人拉入怀中的人不是他。他将关东煮的纸杯推回到姜燕声面前,示意他自己处理。
“我……我去拿筷子。”姜燕声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去消毒柜取餐具。他心里还在为刚才卧室里那一幕怦怦直跳,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算自然。
当他拿着两双筷子回来时,孟优已经坐在了高脚凳上,正低头看着纸杯里浸泡在浅褐色汤汁中的各种食材。萝卜、魔芋丝、竹轮、昆布卷……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便利店食物。
“孟先生,你不介意吧?就是很普通的……”姜燕声还是有些不确定,将一双筷子递给他。
“无妨。”孟优接过筷子,语气平淡,“偶尔尝尝,也不错。”
他夹起一块炖煮得晶莹剔透、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动作优雅地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姜燕声紧张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美食评论家的评判。
孟优细嚼慢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片刻后,他评价道:“味道尚可。”
只是“尚可”……姜燕声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也夹起一个竹轮,咬了一口,鲜甜的汤汁在口中弥漫开,驱散了凌晨的寒意和刚才的紧张。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分食着一杯关东煮。凌晨的公寓里安静极了,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窗外的天空还是墨蓝色的,远未破晓,室内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这一小方天地。
姜燕声偷偷抬眼去看对面的孟优。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慢条斯理,金边眼镜下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平日里那双过于洞察人心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感,多了几分……真实。额前的碎发似乎还带着一点未干的湿意,是刚才噩梦惊醒时出的冷汗吗?
“孟先生,”姜燕声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你……经常做噩梦吗?”
孟优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这个回应太过模糊,姜燕声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欲多言的意味。他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是心里那份好奇与担忧交织得更深了。像孟优这样强大而神秘的人,会为什么而困扰,甚至陷入那样痛苦的梦魇呢?
“下次……如果还是不舒服,可以叫我。”姜燕声低下头,盯着碗里的魔芋丝,声音不大,却带着真诚,“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多个人在旁边,总会好一点吧?”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唐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孟优那样的人,怎么会需要他的陪伴?
孟优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落在年轻人微微泛红的耳廓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姜燕声周身散发出的、带着些许忐忑却无比真挚的关切情绪,像一小簇温暖的火焰,试图驱散他周身惯有的冷寂。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在姜燕声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尴尬得想要找补些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音节:
“……好。”
姜燕声猛地抬起头,对上孟优平静的目光。那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他忽然觉得,手里这碗普通的关东煮,变得格外香甜起来。
孟优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那掩饰不住的、有点傻气的笑容,心底某个冰冷的角落,似乎也被这便利店食物的热气,熏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将最后一口汤汁喝完,放下碗筷。
“天快亮了,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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