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身在深夜的街道上化作一道凌厉的暗影,最终以一个刺耳的急刹,狠狠停在了“回响设计”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秦漠被巨大的惯性再次甩向前方,安全带勒得他胸口生疼。他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刚才林宇书那句“她快死了”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阵阵窒息的恐慌。他知道那大概率是气话,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足以让他肝胆俱裂。
“下车!”林宇书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摔开车门,绕过车头,猛地拉开副驾驶的门。
秦漠试图自己挪动,但他仅剩的支撑——拐杖,早已遗落在火车站的冰冷地砖上。他的双腿无法承力,只能狼狈地用手臂撑住车门框,动作笨拙而迟缓。
林宇书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被怒火烧尽的冰冷和不耐烦。他不再废话,俯身,一只手臂粗暴地穿过秦漠的腋下,另一只手抓住他腰侧的衣物,用尽全身力气,像拖拽一个沉重的麻袋,硬生生将他从副驾驶座里拖拽了出来!
“呃!”秦漠闷哼一声,身体完全失去平衡,那条无力的腿拖在地上,传来剧烈的摩擦痛楚。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但他咬紧牙关,将所有反抗的念头死死压了下去。林宇书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刚才那句“她快死了”,让他不敢再有任何刺激对方的举动。
林宇书半拖半抱着秦漠,跌跌撞撞地冲进电梯。电梯门打开,是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的办公区。大部分员工早已下班,只有少数区域还亮着加班灯。
林宇书拖着秦漠,目标明确地走向项目组那片开放办公区。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要照顾秦漠尊严的意思。他目光扫过一排排工位,最终锁定在一张空着的、带着轮子的办公椅上。
他几步走过去,一手依旧死死钳着秦漠的手臂,防止他摔倒,另一只手抓住那张转椅的椅背,猛地向后一拉!
椅子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滑到了秦漠身边。
“坐好!”林宇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狠厉,几乎是半推半搡地将秦漠沉重的身体按进了那张对他来说显得有些矮小的转椅里!
秦漠的身体重重跌坐在柔软的椅垫上,因为惯性,椅子猛地向后滑行了半米,撞在后面一张办公桌的隔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慌忙抓住扶手才稳住身体,那条残疾的腿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膝盖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巨大的不解,看向林宇书。
然而,林宇书根本没有看他
?在将秦漠“安置”在转椅上的瞬间,林宇书的目光,就已经穿透了开放办公区,死死地钉在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属于他私人办公室的厚重木门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拖拽的暴怒和一路疾驰的疯狂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却又在目光触及那扇门时,瞬间转化成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近乎凝固的痛苦。
他没有再看秦漠一眼,仿佛刚才那个被他粗暴对待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他伸出手,抓住转椅的椅背,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然后,他沉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般的沉重,开始推动转椅。轮子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秦漠被他推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穿过一排排安静的工位,穿过那些亮着的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朝着那扇紧闭的门滑去。
每一米的前行,都像是踩在秦漠摇摇欲坠的尊严上。他死死抓住扶手,指节泛白,牙关紧咬,才勉强抑制住喉咙深处翻涌的屈辱和怒吼。他想问林宇书到底要干什么,想问他依依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但看着林宇书那如同石雕般紧绷的侧脸和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痛苦,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终于,转椅停在了那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林宇书松开了抓着椅背的手。他站在门前,微微佝偻着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抬起手,却没有立刻去开门。那只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像是在积蓄勇气,又像是在恐惧门后的景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按上门把手,轻轻一旋。
“咔哒。”门锁开启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林宇书没有进去。他只是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木香氛和……一种极其微弱的、属于顾依依的气息,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林宇书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他没有看秦漠,只是用那只刚刚开门的手,指了指门内。动作僵硬,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将审判权彻底交出的意味。
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看吧……看看你‘不配’的后果。”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秦漠一眼,也没有看门内一眼。他就像完成了某种必须完成、却又耗尽了他所有心力的仪式,拖着沉重到极点的脚步,一步一步,缓慢地、无声地退开,最终靠在了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外。
转椅上,秦漠的心脏因为那扇开启的门缝和门内飘出的熟悉气息而疯狂地跳动起来!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攫住了他!
他忘记了屈辱,忘记了愤怒,忘记了那条还在刺痛的腿。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转椅的扶手,用那条还能稍微用力的腿,拼命地蹬着地面,试图让转椅向前移动!
转椅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挪向那条门缝。缝隙越来越大……
办公室内柔和的落地灯光倾泻出来。秦漠的目光,终于穿透了门缝,落在了室内。
然后,他的呼吸,在瞬间彻底停滞!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看到了!
在那张宽大皮质沙发上……顾依依静静地躺在那里。她身上盖着林宇书深色的西装外套,只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和散落在沙发扶手上的几缕乌黑长发。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地蹙着,仿佛承载着无法卸下的沉重负担。她的睡颜安静得近乎脆弱,像一个一碰即碎的琉璃人偶,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干练、锋芒毕露的顾依依判若两人。
她睡着了。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毫无防备的、却又带着深深疲惫和脆弱的方式。这就是林宇书口中“快死了”的样子吗?
不,她没有死。
但她看起来……那么累,那么痛,那么……了无生气。
秦漠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沉睡的容颜上,贪婪地、却又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心痛。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完全放松的身体姿态……
五年!?整整五年!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清晰地看到她的样子!不是照片,不是模糊的记忆,而是真实的、脆弱的、承载着他带来的所有伤痕的顾依依!
这就是他的“不配”带来的后果吗??这就是他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换来的模样吗?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痛楚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勉强压抑住喉咙深处涌上的、带着血腥味的呜咽。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带着那张转椅都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
门内,顾依依似乎被这细微的声响惊扰,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滑落了一角,露出了她纤细的左臂。以及,左臂手肘上方,那道从衣袖边缘蜿蜒而出的、狰狞的、粉红色的疤痕边缘!
那道疤,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狠狠劈进秦漠的眼底!瞬间将他钉在了原地!他像个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瘫坐在那张小小的转椅里,隔着一条开启的门缝,无声地、痛苦地凝视着沙发上那个沉睡的、带着他亲手烙印下伤痕的女人。
世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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