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车停在地下三层,关掉引擎。后视镜里那辆黑车已经不见了,但她知道这不代表安全。她拿出手机,程雪阳刚发来一条消息:“录音文件被植入干扰信号,原始声纹正在失真。”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手指滑动点开附件。是一段波形图,中间部分出现了密集的杂音峰群,像被刮坏的唱片。
这不是普通的技术故障。
她立刻拨通程雪阳的电话。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十分钟前。”他说,“我们存档的三份备份同时出现异常。系统日志显示,访问记录来自监管平台内部IP,权限级别是最高级。”
她靠在座椅上,闭了眼。
有人在用合法身份远程篡改证据。能拿到这种权限的,只有两种人:监管层的内应,或者——技术手段突破防火墙的人。
而任远舟,从来不缺这两种资源。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腿上。心跳开始加快,一下一下撞着肋骨。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出现在三天前,她在酒店房间调试录音设备。许清和送来一台新式降噪麦克风,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测试品。她接过设备时,听见对方低声说:“这东西有个隐藏功能,能识别并过滤特定频率的干扰波,叫‘静音盾’。”
当时她没在意,只记住了操作方式。
现在她想起来了——那段话不是重点。重点是许清和按下开关时,设备发出的一声短促提示音。那种音调很特别,像是两个音阶快速交替。
她睁开眼,立刻打开电脑,调出刚才那段受损录音的频谱分析图。
放大杂音区域。
果然,在每一段干扰波的间隙,都有一个微弱的双频信号,几乎被掩盖。但它的节奏和那个提示音一致。
这不是随机攻击。
是针对“静音盾”的反制程序,专门用来破坏带有该防护机制的录音。
她马上给程雪阳回拨过去。
“他们知道我们用了新设备。”她说,“干扰源是定向的,目标就是‘静音盾’的防御频率。你让周默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境外技术公司向国内输送过声纹破解软件,尤其是打着‘语音优化’名义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怀疑这是预判性攻击?”
“不是怀疑。”她说,“他们在等我们用这个设备。只要一启动,就会自动暴露特征频率,然后触发远程干扰。”
“也就是说……”程雪阳声音低了下来,“从我们拿到设备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他们的监控下了?”
“对。”她说,“包括使用时间、地点、甚至存储路径。”
她停顿了一下。
“除非……我们能让干扰信号反过来成为证据。”
“怎么做?”
“把假信息录进去。”她说,“一段只有我们知道真实内容的对话,然后放出去。他们一旦干扰,就会留下痕迹。只要抓到那个反向追踪点,就能锁定操作终端的位置。”
程雪阳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开口:“风险太大。如果他们不干扰,或者换一种方式处理,我们就等于主动暴露了反击意图。”
“但他们一定会干扰。”她说,“因为他们不知道哪段是真的,哪段是假的。只要还有价值的情报可能藏在里面,他们就不会冒险放过。”
车内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电梯运行的声音,轻微震动透过地面传到座椅。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表盖冰凉。
“我来录。”她说,“用我和你的通话做素材。选一个他们会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关于陈茂宇下一步动作的安排。”
程雪阳迟疑了一下:“你确定要用自己当诱饵?”
“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人了。”她说,“他们以为我在逃,其实我在布网。”
电话挂断后,她没有立刻行动。她把电脑合上,靠在椅背上,手按在胸口。
心跳越来越快。
记忆回响再次浮现。
这次的画面是两个月前,她在一次会议中听到任远舟接了个电话。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压得很低:“……声纹的事交给赵启明,他认识德国那边的人。记住,不是要删,是要改,让原声听起来像伪造的。”
当时她只觉得这句话奇怪。
现在她懂了。
他们不需要彻底删除录音,只需要让人怀疑真实性就够了。法律上,一旦证据的完整性受到质疑,就很难被采信。
所以他们不是想毁掉录音,而是想让它“生病”。
她睁开眼,重新打开电脑。
十分钟后,她拨通了程雪阳的视频通话。
画面接通,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准备好了吗?”她问。
“嗯。”他点头,“你说内容,我配合演。”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陈茂宇的风水顾问今天早上接到通知,说他办公室的摆件犯了‘血光局’,必须立刻调整。他已经信了,今晚就会动手。”
程雪阳接道:“那我们明天上午再放出资金流向图,趁他慌乱的时候。”
她说:“对。另外,林婉那边也松口了,答应提供任远舟去年在瑞士的账户流水。”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
说完后,她关闭录制,把文件命名为“紧急预案_仅限内部查阅”,然后上传到云端共享文件夹。
“他们肯定会盯这个文件夹。”她说。
“我知道。”程雪阳说,“我已经在后台埋了追踪程序。一旦有人下载并打开,就会激活反向定位。”
她点头。
两人又确认了一遍流程,挂断通话。
她没有离开车子。她坐在驾驶座上,盯着手机屏幕。
二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三十分钟,依然安静。
就在她准备检查系统是否出问题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雪阳的消息来了:“文件被下载了。IP地址跳转三次,最后一次落在城南的数据中心。正在反向解析物理终端位置。”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收紧。
几分钟后,第二条消息:“终端属于一家注册在海外的技术服务公司,名字叫‘声科联’。法人代表是赵启明的堂弟。”
她嘴角动了一下。
赵启明,任远舟的首席合规官,表面负责法务,实际掌管所有灰色操作。
这条线,终于断不了了。
她立刻回复:“把所有数据封存,别打草惊蛇。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让他们继续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程雪阳回得很快:“明白。下一步?”
她想了想,回道:“让周默去查‘声科联’过去半年的所有项目合同。特别是涉及语音处理的。”
她刚发完消息,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系统提醒:云端文件夹权限变更,新增一个查看账号,用户名为“admin_zj”。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两秒,迅速截图发给程雪阳。
“他们发现异常了。”她说,“现在派人进来监控我们的动作。”
“要不要切断连接?”
“不。”她说,“留着。让他们看。但接下来的所有沟通,改用线下方式。”
她拔下U盘,将刚刚录制的原始音频拷贝出来,塞进外套内袋。
然后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地下车库灯光惨白,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
她走到电梯口,按下上行键。
金属门缓缓打开。
她走进去,按下1楼。
电梯上升过程中,她掏出手机,删掉了所有相关聊天记录和文件缓存。
到达一楼时,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径直朝出口走去。
外面天色阴沉,风卷着落叶贴着地面滚动。
她穿过广场,拐进一条小街,在一家不起眼的打印店门口停下。
推门进去,柜台后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她走过去,递出U盘。
“把这个刻成CD,不要标签,不要外壳。”她说,“十分钟后我来取。”
年轻人点头接过。
她转身走到角落的椅子坐下。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速很慢。
她没有抬头。
她的手伸进衣袋,摸到了那枚珍珠母贝胸针。
里面藏着另一份录音,真正的底牌。
她还没用。
但现在,已经开始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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