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动,沈知微没看。她盯着屏幕上的新闻标题:《林婉已携女离境,新加坡移民局确认其资产合法来源》。
这条消息挂了不到十分钟,评论区已经翻了上百页。有人骂她狠心,把丈夫推下深渊还不够,连妻子也不放过。有人说她手段太绝,逼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远走他乡。也有人说,林婉早该走,留在这片是非地只会更惨。
她关掉页面,打开邮箱。一封来自许清和的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最上方,主题只有两个字:“林婉”。
她点开。附件是一段录音文件,还有几张照片。第一张是林婉在机场的照片,穿着米色风衣,一只手牵着女儿,另一只手提着登机牌。小女孩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第二张是银行柜台的监控截图,林婉站在窗口前,递出一份文件。第三张是瑞士某律师事务所外景,时间戳显示是三天前。
邮件正文很短:“她说不想再被卷进来。但她把最后一份账本交给了我。她说,这是给你的。”
沈知微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昨天写下的那句话还清晰可见:“我要让这声音,再也无法被盖住。”
她伸手合上本子,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街道上行人来往,一辆快递车停在酒店门口,司机跳下车,抱着包裹走进大厅。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门,服务员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沈女士,您的特快专递。”
她接过,道谢,关门。
纸袋没有封口。她抽出里面的东西——一本黑色硬壳册子,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翻开第一页,是一串加密账户的登录信息,附带一组动态密钥生成规则。第二页开始,是详细的交易记录,每一笔都标注了资金流向、时间节点和关联公司代码。
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条,字迹熟悉,是林婉常用的斜体英文,但这次用的是中文: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做过什么。
但我没动过一分钱病人救命的钱。
那些钱,都是从他们自己人手里拿回来的。
如果哪天这些能用上,就用吧。
别让孩子长大后,觉得妈妈是个坏人。”
沈知微把便条放回册子里,轻轻拍了两下,放进随身包。
她重新坐下,打开电脑,将文件扫描存档。然后拨通程雪阳的电话。
“收到了。”他说,“我已经联系新加坡那边的技术团队,准备做数据链验证。这批信息如果属实,可以追查到任远舟最早设立离岸结构的时间点。”
“不是为了追他。”她说,“是为了证明,有些人即使站在错误的一边,也没完全丢掉底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想怎么做?”
“公开。”她说,“不加删减,全部发布。”
“包括林婉的名字?”
“包括她的名字。”
“她可能会被追究。”
“她自己知道风险。”她说,“但她还是交出来了。这不是求赦免,是想留下一点真实。”
程雪阳叹了口气。“媒体已经在等了。央视财经说愿意做专题跟进,前提是内容真实可溯源。”
“让他们准备。”她说,“明天上午十点,我会把所有材料上传到公共数据库。任何人都能下载,包括记者、监管机构、普通投资者。”
“你确定要这样?一旦公开,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一直没想过回头。”她说,“我只是在等,等足够多的人看清这条路是怎么被堵死的。现在,轮到我们把它重新打开。”
电话挂断后,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取出外套。浅灰西装,珍珠母贝胸针别在左襟。她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动作平稳。
出门时,电梯里遇到一对母女。母亲抱着孩子,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亮着,正是那条关于林婉的新闻。
小女孩突然抬头,指着屏幕问:“妈妈,这个人是不是做了坏事?”
母亲愣了一下,说:“她帮别人藏了钱,可能不对。”
“那为什么还有人替她说话?”
“因为……”母亲顿了顿,“有时候人做错事,是因为身边的人太坏了。但她最后做了对的选择,所以有人愿意记住那一部分。”
沈知微看着她们走出电梯,没说话。
她按下大堂键,金属门缓缓合拢。
回到会展中心附近的一间临时办公室,她把黑色册子放在桌上。许清和已经在等了,手里拿着U盘。
“备份好了。”她说,“国内外五个平台同步上传,加密通道直连监管部门内网。”
沈知和点头。“发布会定在后天?”
“不。”她说,“就今天。下午三点。”
“这么急?”
“越快越好。”她说,“有些人还在观望,以为风波会过去。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事不会结束,直到每一个问题都被回答。”
许清和看着她。“你会提到林婉吗?”
“会。”她说,“不只是提。我会说,她不是无辜的,但她也没有彻底沉下去。在所有人都选择闭嘴的时候,她选择了交出真相。哪怕只有一点,也值得被听见。”
许清和没再问。她转身去准备设备,调试直播信号。
沈知微坐在桌前,打开笔记本,写下几行字:
1. 林婉提供的原始账本已核实;
2. 涉及七家空壳公司的跨境洗钱路径明确;
3. 陈茂宇旗下三家公司与远舟资本存在虚假贸易往来;
4. 任远舟通过艺术品拍卖转移资产的具体操作流程;
5. 所有证据将于今日下午三点整向公众开放查阅。
她合上电脑,抬头看向墙上的钟:两点十七分。
还有四十三分钟。
她起身走到窗边。会展中心广场上已有记者架起摄像机,不少人举着牌子,写着“追问真相”“支持透明”之类的标语。几个年轻人穿着印有“新能源监督志愿者”的T恤,在入口处发放传单。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包,往外走。
发布会现场布置得很简单。一张长桌,一块投影屏,几排座椅。技术人员正在做最后调试。许清和见她进来,立刻迎上来。
“都准备好了。”她说,“直播平台确认在线人数已经超过五十万。证监会刚刚发来通知,说会派专人接收数据包。”
沈知微点头,在主位坐下。
三点整,灯光调亮。
她站起来,面对镜头,开口:“各位好,我是沈知微。今天我想说的,是关于林婉的事。”
台下一片安静。
“她不是受害者,也不是英雄。她是参与者,也是觉醒者。她曾为错误的人工作,但她最终选择把真相交出来。这份账本,就是她交给这个行业的最后一句话。”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第一张图表:资金流动热力图。
“这是过去六年中,通过离岸公司转移的资金轨迹。红色部分,是林婉亲手操作的。蓝色部分,是她拒绝执行并暗中保留证据的部分。两者比例是七比三。”
有人举手提问。
她点头。
“您认为公众应该原谅她吗?”
她看着对方。“我不是来求原谅的。我是来说明事实的。她做了错事,也做了对的事。评价她,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我只想确保,你们掌握的是完整的事实,而不是被剪辑过的版本。”
又一人举手:“如果其他人也有类似行为,是否意味着他们也能以‘觉醒’为由减轻责任?”
“不能。”她说得很快,“没有人能用后来的清醒,抹去之前的伤害。但如果他们在还能选择的时候,愿意站出来,至少能让更多人少走弯路。”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镜头。
“三年前,我被人从台上推下来,理由是我‘不适合这个行业’。今天我站回来,不是为了证明我适合,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这个行业不该由谎言撑起来。它需要真实,哪怕真实很难看。”
“林婉交出的东西,不止是一本账。是提醒。提醒我们,即使在最黑的地方,也有人记得光该是什么样子。”
她拿起桌上的U盘,举了起来。
“现在,我把这一切交给你们。去看,去查,去讨论。如果你们发现新的问题,欢迎继续追问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话音落下,现场没人鼓掌,也没有人离开。
几秒钟后,第一排一名记者举起手机,镜头对准她。
她没躲。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沈知微……我是林婉。我刚看完直播。”
她握紧手机,站在原地。
“谢谢你。”对方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把我做过的好事,也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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