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录音机放进防震箱时,指尖还在发颤。船身颠簸,她低头看了眼合同上的字迹,那行“清除所有关联痕迹”像刻进纸里的刀痕。许清和坐在对面,正将数据线插进笔记本,屏幕跳出加密提示。
“密码呢?”她抬头问。
沈知微没答,只是从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那是母亲病床前最后一张便签,背面写着一串数字:2001312。她输入后,文件解锁。
程雪阳站在舱门口,手里拿着刚接完的电话,“消防队在陈茂宇老宅发现火情,现场有燃烧过的文件残骸,警方已经封锁。”
“不是意外。”沈知微合上电脑,“他想烧掉什么。”
快艇靠岸后,三人直接驱车前往火灾现场。街道已被警戒线围住,空气中浮着焦糊味。两名技术人员正在灰烬堆里翻找,身旁摆着几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烧得只剩边角的纸片。
程雪阳蹲下,戴上手套翻看其中一袋。残页边缘卷曲发黑,但中间部分墨迹尚存。他抽出放大镜,逐行辨认:“……C-7……转运周期七十二小时……代号‘雪松’……付款方式为艺术品拍卖……”
“雪茄密码。”沈知微低声说。
她闭了闭眼,心跳忽然加快。
滴。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回到三年前某个雨夜,她在公司地下停车场取车。电梯门开时,陈茂宇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抽烟。烟头明灭间,他对着电话说:“这批货走苏富比那场拍卖,画作编号A-9,价格挂三亿,实际成交价按雪茄灰的比例算。”
旁边保镖应声:“明白,三根雪茄,每根燃尽三分之一,对应三千万。”
陈茂宇弹了弹烟灰,“记住了,灰烬就是密码本。”
滴。
回响中断。
她睁开眼,看向程雪阳手中的残页,“他们用雪茄燃烧的程度记录资金拆分比例。找那些带有灰烬痕迹的纸片。”
技术员闻言立即调出另一批证物。其中一片纸张右下角附着少量白色粉末,经初步检测确认为雪茄灰成分。程雪阳接过报告,迅速联系实验室团队进行纤维重建与墨迹还原。
当晚,临时办公室灯光未熄。
六名专家轮班作业,利用光谱成像技术拼接残页。沈知微坐在角落,听着键盘敲击声不断响起。凌晨两点,主屏幕上终于浮现一份完整结构图——十七家公司通过艺术品拍卖、古董交易、私人基金会等名义进行资金转移,每一笔都标注了对应的“雪茄参数”。
“A-9画作,三根雪茄,每根燃至三分之一,对应九千万资金分流。”程雪阳指着图表解释,“这些钱最终流入李兆丰控制的离岸账户,用于支付军火定金。”
“而审批签字的,全是陈茂宇的人。”许清和补充,“他在文化局有内线,提前拿到了拍卖许可名单。”
沈知微起身走到白板前,用红笔圈出三个关键节点:拍卖行负责人、海关申报代理、资金接收方。她写下三个名字,又在下方标注时间线。
“明天上午十点,拍卖行开庭应诉,我们必须提交证据。”
“可这些还是间接关联。”程雪阳皱眉,“没有直接证明陈茂宇参与指令下达的记录。”
沈知微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资料架,抽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截烧焦的雪茄头,标签注明“取自书房壁炉”。
“这是今天在现场找到的唯一完整燃烧残留。”她说,“如果能确认它来自哪一盒特定批次的雪茄,就能锁定使用时间和地点。”
程雪阳立刻拨通法医毒理组的电话,请求对烟草成分做同位素分析。结果显示,该雪茄产自多米尼加共和国某庄园,全球年产量仅三百盒,全部定向供应给亚洲五家私人俱乐部。
“陈茂宇是其中两家的会员。”许清和快速查证,“而且系统显示,他上个月从中环会所领取了两盒,登记用途为‘商务接待’。”
“调监控。”沈知微说。
视频资料显示,事发前三天,陈茂宇曾在会所包厢会见一名陌生男子。两人对坐,桌上摆着雪茄盒与酒杯。画面虽无声,但可清晰看到陈茂宇点燃三根雪茄,并逐一掐灭在水晶烟灰缸中,动作精准到每根燃烧长度一致。
“他在演示密码规则。”程雪阳沉声道。
“不仅如此。”沈知微盯着屏幕,“那个人的手腕上有块表,和李兆丰秘书生前佩戴的是同一款。”
许清和立即比对数据库,确认该男子为李兆丰远房表弟,名下注册有多家空壳公司。其中一家名为“南林贸易”的企业,在爆炸案发生前一天接收了一笔八千六百万的资金转账,来源正是拍卖行预付款账户。
“闭环了。”沈知微说,“李兆丰通过亲属接收赃款,再以项目分红形式返还给陈茂宇,表面合法,实则洗钱。”
程雪阳开始起草司法申请文件,要求冻结相关账户并传唤涉案人员。许清和同步准备媒体发布材料,确保一旦证据公开,舆论能第一时间形成压力。
清晨六点,法院签发临时禁令。
银行系统响应迅速,七家关联公司账户被冻结。消息传出后,股市开盘即暴跌,陈茂宇名下上市公司紧急停牌。
然而,真正的突破口出现在下午。
实验室传来新发现:在一张几乎碳化的纸片背面,检测到微量唾液残留。DNA比对结果显示,属于陈茂宇私人助理。更关键的是,纸上残留的文字片段显示“指令已传达至L.F.,等待确认反馈”。
“L.F.就是李兆丰。”许清和激动地说,“这是直接指使证据!”
沈知微看着那份报告,手指轻轻划过“指令已传达”几个字。她想起母亲录音里的声音:“谁给了他们权力,把命当成生意?”
这一次,答案即将浮出水面。
程雪阳走进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国际调查组同意介入,基于现有证据,可以启动跨境资产追回程序。”
她点头,将文件放入档案袋。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的防震箱上。录音机外壳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
许清和收拾设备时突然停下,“等等,还有一件事。”
她打开手机,播放一段模糊音频。是她在爆炸案后潜入陈茂宇司机住所时录下的对话片段。背景嘈杂,但能听清几句:
“老板说,只要李秘书死了,账就断了。”
“可要是有人查到那天的通话记录怎么办?”
“怕什么?电话是他自己打的。”
录音结束。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窗边拨通检察官电话,“请立即调取李兆丰秘书生前最后三个月的所有通信日志,重点筛查拨打给陈茂宇保镖的号码。”
挂断后,她转向程雪阳,“我们漏了一个环节。”
“什么?”
“不是替罪羊。”她说,“是诱导自杀。”
程雪阳瞳孔微缩。
“他们没动手杀人。”沈知微声音平静,“他们让他觉得自己必须死。”
许清和倒吸一口气,“所以爆炸前那通电话……不是命令撤离,是心理施压?”
“对。”沈知微笑了一下,很轻,“他知道账目藏不住了,也知道背后是谁在逼他。但他不知道,真正要他命的,是从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绝望。”
程雪阳立即联系通讯运营商。两小时后,原始通话记录送达。
数据显示,爆炸前十分钟,秘书确实拨通了保镖手机。通话时长四十七秒,期间无任何语音留言。但基站定位显示,电话接通瞬间,秘书所在车辆正处于隧道深处,信号极不稳定。
“他打了电话,却根本没人接听。”许清和说,“这通电话没有意义,除非……他是想留下某种记录。”
沈知微闭上眼。
滴。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是医院走廊,她抱着母亲的病历本走向主治医生办公室。途中经过护士站,听见两个护士低声交谈。
“听说那个病人是自己放弃治疗的?”
“可不是嘛,说欠了一屁股债,不想拖累家人。其实啊,有些人不是没钱治,是心早就死了。”
滴。
回响中断。
她睁开眼,望向程雪阳,“他在求救。那通电话不是联络,是遗言。”
程雪阳立即撰写补充陈述,将这一行为定义为“受胁迫状态下的非自愿终结”,并申请将其纳入刑事案件证据链。
夜幕降临,整栋办公楼只剩他们三人还未离开。
许清和整理完最后一份材料,抬头问:“发布会什么时候开?”
“明天上午九点。”沈知微说,“我会亲自到场。”
程雪阳站在投影屏前,凝视着那张由灰烬中复原的交易网络图。十七家公司如蛛网般连接,中心位置赫然标着三个名字。
他伸手关掉电源。
黑暗中,只有电脑待机灯还在闪烁。
沈知微拿起外套准备离开,手伸进口袋时触到一枚硬物。她拿出来,是一颗母亲留下的旧纽扣,铜质,边缘磨损严重。
她握紧它,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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