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沈知微立刻拨通程雪阳的号码。听筒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背景有键盘敲击的节奏。
“我已经让许清和去查应急通信局的备案记录。”她说,“任远舟的名字不会单独出现,背后一定有合作项目编号。”
“找到了。”程雪阳打断她,“昨夜十一点零三分,国家应急通信保障局下属的‘灾备链路测试平台’签发了一份临时授权,用途是‘跨境金融系统压力模拟’。申请人是远舟资本技术部,但审批人签名——是李兆丰。”
沈知微脚步一顿。
李兆丰的名字不该出现在这种文件上。他是药企老板,业务与通信系统毫无关联。除非,这只是个名义上的掩护。
“时间点太巧。”她继续往前走,“爆炸发生前两小时,赌场监控最后一次拍到李兆丰的车。如果他是真死,不会选在这种地方收场。”
“没人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让DNA证据留在爆炸现场。”程雪阳说,“除非,他想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们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
陈茂宇。
三小时前,警方通报称澳门某地下赌场发生剧烈爆炸,初步调查显示为燃气泄漏引发。现场搜救持续了四十分钟,最终在一具烧焦的尸体上提取出部分可辨识的随身物品——一枚刻有私人徽记的钢笔,以及一张残缺的行程单,收件人为李兆丰助理。
但那不是李兆丰。
也不是他的助理。
许清和在法医朋友那里拿到了初步尸检报告:死者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六十八公斤,与李兆丰助理完全吻合。而更关键的是,尸体左手小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道旧伤,正是那人三年前被实验室玻璃划破留下的疤痕。
“替身。”沈知微站在临时指挥室门口,“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房间里,许清和正把几张照片钉在白板上。最中间是一张卫星图,标记着赌场周边的几条逃生通道。左侧是尸体残骸分布示意图,右侧则是陈茂宇近两周的出行记录。
“你看这里。”她指着其中一条路线,“昨晚九点四十七分,一辆无牌皮卡从赌场后巷驶出,经过废弃排水管进入山体隧道。二十分钟后,它出现在五公里外的码头,装载了一批标有‘医疗设备’的集装箱。”
“那些箱子根本不是运往医院。”程雪阳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我查了报关单,货主是陈茂宇名下的一家离岸公司,目的地是东南亚某自由港。申报价值只有八万,但集装箱重量显示超过十二吨。”
“装的不是设备。”沈知微接过平板,放大码头监控画面,“是人。或者,是数据服务器。”
她转身看向地图上的另一处标记:“李兆丰的私人飞机呢?”
“起飞了。”许清和调出航空追踪系统截图,“凌晨一点十九分,从广西边境一个小型机场升空,应答器信号在进入公海上空前消失。飞行计划申报的目的地是菲律宾,但航线偏移了三十七度,实际航向朝南。”
“不是逃亡。”程雪阳低声说,“是转移核心节点。”
沈知微盯着屏幕,心跳开始加快。
耳边响起一段声音:三年前某个雨夜,会议室灯光昏暗,有人低声说:“万一出事,就用备用方案。人在明处死,钱在暗处活。”
是陈茂宇的声音。
画面一闪,她看见他把一把银色雪茄剪放进西装内袋,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重复。
她猛地睁眼。
“去找雪茄剪。”她说。
“什么?”
“陈茂宇从不离身的东西。不是翡翠吊坠,不是唐装,是那把用来剪雪茄的金属剪。他每次见重要人物都会拿出来玩弄,像是某种仪式。”
许清和立刻翻找现场影像资料。十分钟之后,她在一堆废墟照片中发现了异常:距离主爆点约十五米的一块水泥板边缘,压着半截烧黑的皮革套子,里面露出一点金属反光。
“这不是普通工具。”程雪阳放大图像,“这是定制款,柄部有手工雕花。全球只有三家店能做,其中一家在澳门。”
“他不可能把它留在即将爆炸的地方。”沈知微摇头,“除非,是故意留下的。”
“栽赃?”许清和皱眉。
“不。”沈知微笑了一下,“是宣告。他在告诉某些人——我还活着,而且我已经动手了。”
三人沉默片刻。
真正的目标从来不是炸死谁,而是制造混乱,让所有人以为最大的威胁已经终结。而实际上,那个网络的核心正在悄然迁移。
“我们需要确认一件事。”沈知微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名字,“李兆丰、陈茂宇、任远舟。他们之间的资金流动有没有共同终点?”
程雪阳打开加密数据库,输入一组交叉比对指令。屏幕上很快跳出一条路径:过去六个月,三家公司的境外账户曾多次通过不同中介向同一个数字钱包转账,总额接近四十三亿。
收款地址无法直接解析,但交易备注栏里有一个反复出现的词:**Project Phoenix**。
“凤凰计划。”许清和念出来,“重生。”
“不是重生。”沈知微看着那串字符,“是延续。他们要把整个犯罪架构搬到新的地方,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那就不能让他们起飞。”程雪阳站起身,“我知道怎么拦截那架飞机。”
他说完便走向电脑,开始联系边境空管部门的熟人。许清和则重新梳理码头监控的时间线,试图找出集装箱卸货后的去向。
沈知微独自走到窗边。
城市依旧安静,远处霓虹灯照常亮起。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崩塌,另一些则正在重建。
她闭上眼,再次沉入心跳的节奏。
这一次,她听见的是另一个场景:三年前冬天,办公室暖气片发出轻微嗡鸣,有人在打电话,语气急促:“服务器集群必须分散部署,主控端放在离岸区域,备份节点设在赌场地下室。那里有独立供电,没人会想到赌徒的钱底下藏着金融帝国的大脑。”
是任远舟。
她说不出话,只能任由那段记忆一遍遍回放。
直到手机震动。
是许清和发来的消息:“码头那边查到了。集装箱没有出境,而是被转运到了市郊一处废弃工厂。GPS信号在两小时前突然中断。”
她立刻转身:“叫程雪阳停下空管联络。他们根本没打算飞走。”
“为什么?”许清和问。
“因为飞机只是诱饵。”她说,“真正要运走的东西,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驱车赶往郊区时,天还没亮。
工厂位于老工业区深处,四周围墙倒塌,铁门歪斜。车灯扫过地面,留下两道清晰的轮胎印,新鲜的,尚未被风吹散。
三人下车,沿着主通道缓缓推进。
厂房内部空旷,堆满生锈的机器和断裂的传送带。角落里有一台发电机还在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连接着几排黑色机柜。
“这是微型数据中心。”程雪阳走近查看,“至少二十台服务器在运行,温度控制正常,网络接口封闭。”
“他们在做最后的数据打包。”沈知微蹲下身,看到一台设备侧面贴着标签:Phoenix-Core-01。
她伸手触碰机柜边缘,指尖传来细微震动。
“还没传输完。”她说,“主程序还在加载。”
许清和迅速拿出摄像机开始拍摄。程雪阳则尝试接入系统后台,寻找远程控制痕迹。
突然,房间另一侧传来金属碰撞声。
他们同时回头。
一道人影站在高处的检修平台上,穿着深色风衣,手里握着一支电子笔。
“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快。”他说。
是陈茂宇。
他脸上没有惯常的暴躁,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笑意。右手插在口袋里,隐约能看到金属光泽一闪。
沈知微盯着他:“你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他慢慢走下楼梯,“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他们借我的渠道洗钱,用我的码头运货,连这个工厂都是我十年前买的。现在想一脚把我踢开?”
“所以你杀了李兆丰的助手。”程雪阳说。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陈茂宇冷笑,“活下去,还是让全家活下去。他选了后者。”
“那你打算怎么办?”沈知微问,“带着这些数据重新开始?”
“不。”他摇头,“我要毁掉它。”
他举起手中的电子笔,按下按钮。
所有服务器屏幕同时闪烁红光,进度条开始倒计时:**00:05:00**。
“自毁程序。”程雪阳冲上前,“你疯了!这里面有上百亿资产的流转记录!”
“正因为有。”陈茂宇后退一步,靠在墙边,“我才不能让它落在他们手里。我帮他们建了这座庙,也该由我来拆。”
沈知微没有动。
她看着那串跳动的数字,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场爆炸不是终结,也不是逃亡。
而是一场内部清算。
有人想活,有人想死,有人只想带走一切。
她缓缓开口:“你知道任远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陈茂宇笑了,“所以我留了后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SIM卡,轻轻放在地上。
“所有的密钥更新记录都在里面。包括他们在海外设立的新账户、接头人的联系方式、还有……任远舟藏身的别墅实时监控信号。”
沈知微走上前,弯腰捡起卡片。
倒计时仍在继续。
四分二十三秒。
程雪阳已经尝试强行断电,但备用电源自动启动,系统未受影响。
许清和拍下了全过程。
没有人说话。
只有服务器风扇转动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陈茂宇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
“晚晴。”他忽然叫她的名字,“你母亲去世那天,我去看过她。她没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的树。后来护士说,她一直念叨着一句话。”
沈知微抬头。
“她说,‘别让孩子背太多东西’。”
沈知微的手指收紧,将那张SIM卡紧紧攥在掌心。
倒计时显示:00:01:17。
程雪阳站在最前面,双手扶住机柜边缘,试图找到物理拆除的方法。
许清和放下摄像机,走到门口守着。
陈茂宇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
沈知微站在原地,心跳越来越快。
耳边又响起了那段熟悉的低语,这次不再是回忆。
而是当下。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接一声,稳定而清晰。
像某种提醒。
她抬起手,将SIM卡插入随身携带的读取器。
屏幕亮起的瞬间,第一行信息跳出——
【远程监控接入成功。画面对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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