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驶出监狱大门,程雪阳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皱紧。
“缅甸边境,一架私人飞机坠毁在丛林里。”他说,“搜救队在残骸中发现一具尸体,初步判定是李兆丰。”
沈知微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没睁。她听见了,但没有立刻回应。阳光从车窗斜切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温热得像一层薄纱。
她抬手按了按耳后,心跳比刚才更快了些。
“DNA比对结果呢?”她问。
“已经送检了。”程雪阳把手机递给她看一条加密消息,“法医中心刚回的,死者血液样本与李兆丰助理的基因序列高度匹配,但和本人不符。面部损毁严重,无法直接确认身份。”
沈知微睁开眼,接过手机,快速扫过信息内容。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停在一行小字上:**遗体右手掌心有旧烫伤,位置与助理三年前实验室事故记录一致。**
她把手机还回去,声音很轻:“不是他。”
“你也这么认为?”程雪阳侧头看她。
“三年前就该知道。”她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心跳猛地一沉。
耳边响起一段画面:冬夜,一间密室,灯光昏黄。李兆丰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份文件,纸页边缘印着“死亡证明模板”字样。他用钢笔在空白处写着什么,语气平静:“……火化程序走绿色通道,骨灰由家属认领。医疗记录同步注销,三个月内不许调档。”
旁边有人低声问:“万一将来露馅?”
李兆丰合上文件,嘴角微微扬起:“人只要不想活,全世界都会帮他闭嘴。”
三秒回响结束。
沈知微的手指仍悬在半空,像是还触碰着那张不存在的纸。
“你想起来了?”程雪阳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是想起来。”她说,“是听到了。”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一辆环卫车正缓缓驶过,洒水口喷出细长的水线,在路面上划出短暂的湿痕。
“他在等我们相信他已经死了。”她说,“然后彻底消失。”
程雪阳沉默片刻,打开平板调出航班记录。“坠机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可我查过雷达数据,同一时段,有一架未登记的小型飞机从缅北起飞,航向西南,最后信号消失在泰国清莱附近。”
“替身登机,真身早就走了。”沈知微说。
“问题是,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程雪阳冷笑一声,“但我们知道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沈知微闭上眼,再次沉入记忆的节奏里。她试着放慢呼吸,让心跳稳定下来。可越是想捕捉细节,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就越模糊。那段回响只出现了关键几句,剩下的都被情绪冲散了。
她记得那份文件上的编号格式——六位字母加四位数字,开头是“MZ”。那是她后来在陆明川电脑里见过的加密路径代号,专门用于处理境外资产转移。
“他三年前就在准备退路。”她说,“不是临时起意,是一整套计划。包括伪造死亡、更换身份、切断联系。”
“现在缺的是证据链。”程雪阳说,“光靠你听到的片段,没法立案。”
“不用我们立。”她说,“国际刑警可以。”
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我是沈知微。”她说,“请启动对李兆丰的全球通缉预案,依据《跨国经济犯罪协作条约》第四条。现有证据表明,其涉嫌制造虚假死亡以逃避司法追责,且仍在活动状态。”
对方问了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挂断前,对方承诺两小时内发布红色通报。
程雪阳看着她:“你确定要现在推?如果他还没完全暴露,这一步可能会逼他藏得更深。”
“他已经在藏了。”她说,“而我们现在推,至少能让所有边境口岸保持警觉。他不敢再用常规渠道出境。”
车驶入市区,街道逐渐喧闹起来。路边早餐铺冒着热气,有人端着碗站在店外吃面,动作熟练地吹着面条。
沈知微忽然想起林婉女儿的照片,还夹在副驾储物格里。她伸手取出来,盯着看了几秒。小女孩穿着蓝白校服,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很甜。
她把照片轻轻折了一下,放进外套内袋。
“林婉账户的资金动向怎么样?”她问。
“冻结成功了七成。”程雪阳翻看邮件,“剩下三笔跨境转账被拦截在中转行,正在核实受益方。奇怪的是,其中一笔收款账号属于一家注册在乌拉圭的影视公司。”
“影视公司?”她眼神一动。
“名字叫‘南岸光影’,法人匿名,注册时间是上周。”
沈知微没说话。她又把手贴在耳后,试图再次触发回响。可这一次,什么都没出现。
她收回手,望向前方。
红灯亮起,车停了下来。
路口对面是一家药店,玻璃门开着,穿白大褂的店员正在整理货架。最外面摆着一排维生素瓶,标签朝外,整齐划一。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就在转弯的刹那,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标题,只有一个附件。
她点开附件,是一张照片:热带雨林边缘的小屋,木结构,屋顶铺着铁皮。门前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穿着深色夹克,身形瘦削。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正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
照片像素不高,但足够清晰。
她放大图像,聚焦在他右手手腕的位置。
那里戴着一块表,表带磨损严重,表面裂了一道细纹。
她认得这块表。
三年前,在一次行业晚宴上,李兆丰喝多了,指着这块表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唯一东西,摔过一次,修不好了,就不修了。”
她把照片递给程雪阳。
他看完,脸色变了:“这张图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她说,“发件人已删除痕迹,IP经过三层跳转。”
“但他敢发给你,说明他知道你能认出来。”程雪阳声音压低,“这是挑衅,还是试探?”
“都不是。”她说,“是测试。他在确认我们是否真的在追他。”
“你要回击吗?”
她没答。她只是打开通讯录,找到顾南舟的名字,拨了过去。
“帮我查一个人的医疗记录。”她说,“李兆丰,最近三个月是否有过牙科治疗或皮肤采样?任何医疗机构都算,国内国外都要查。”
挂断后,她又给梁文渊发了条信息,请他协调商学院的国际合作网络,调取南美几所私立医院近三年的外籍患者登记资料。
做完这些,她靠回座椅,终于松了一口气。
程雪阳看着她:“你不打算报警?”
“报了。”她说,“但有些事,不能只靠警方。”
“你是在布网。”
“我在收线。”她说。
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在固定车位。她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你还记得三年前,他第一次提退出局的时候吗?”她忽然问。
程雪阳点头:“在金融峰会前夜,你说他突然提出要转让股权,理由是‘风险过高’。”
“其实那天他不是怕风险。”她说,“他是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所以提前安排后路。假死、换身份、转移资金,每一步都卡在法律缝隙里。”
“可他没想到你会回来。”
“他更没想到,”她拉开门下车,“有人能把被抹掉的时间,一点点听回来。”
电梯上升过程中,她一直盯着楼层数字的变化。从B2到15,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门打开时,办公室走廊空无一人。
她走向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插入U盘,开始整理证据清单。程雪阳站在她身后,默默递来一杯热水。
她没喝,只是放在桌上。
屏幕亮起,邮箱自动刷新。又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
发件人仍是未知。
标题只有两个字:**等等**。
她点开,正文空白,附件是一段十秒的视频。
画面晃动,像是用手机偷拍的。一间昏暗房间,墙上挂着一幅画,画框歪斜。镜头缓缓移向桌面,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纸页上写着一行字:
“她以为我在南美,其实我从未离开国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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